她分析了原因,因为她还在这座山中,这样巧的缘分,很难让人心静,出了山就好。 画盘上的颜料纷杂得像那幅著名的星空图,小画家扎着单条麻花辫,粉色卫衣之外穿着一件素色围裙,围裙上的鲜亮颜料把围裙变成了新的设计。 山阶,草木,寺院的一角,初绽的花骨朵。 张成帆的脚步声出现在她身后,见她头也没回,显然很专注。 “画得有模有样,我们家终于要出一位伟大的画家了。” 语气虽浮夸,但湛秋不认为这话是谬赞,她警惕地打预防针:“这一幅可不能给你啊。” “别抢。” “无价的。” “……”也没打算要。 张成帆品出点深层意思,故意顺着话问她:“那你打算给谁啊?有意中人没有。” “我没有心思,艺术家都是这样沉浸在创作中。” 湛秋的表情不似作伪。 张成帆困惑,怎么会还没遇到喜欢的人,她妹妹是个情感丰沛的人。 “你真的不打算考虑颜乐?这两年她为你往返过多少趟,是个人都看得出来真心了。” “看出来了,然后呢?” 湛秋满不在意:“我就是不喜欢她啊,我又没骗她。她是很优秀,搞得我很烦,连拒绝都像不识好歹。” 张成帆立刻严肃:“谁敢说你不识好歹,这个词言重了,我眼里没人配得上你。” 湛秋得了底气,朝她弯眼笑,“好嘛,你是最爱我的人啦。其实我也很奇怪,颜乐喜欢我什么。就算我很好,有钱有颜,我很适合谈恋爱,可是我拒绝她很多次,我想我也不是不可替代的吧。” “所以我让方一霖帮我旁敲侧击问一问。” 虽然自信是好事情,湛秋说的也是实话,但可能太久没跟她长时间相处了,乍然听见这些,张成帆稍感害臊。 “然后呢?”张成帆也好奇,虽然她认为谁喜欢她妹妹都很正常。 “颜乐的意思是,我们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全市大规模停电,她刚好摔伤腿在家养病。她爸妈都出差去了,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很害怕,是我过去陪着她玩。我都没有印象了,就算有这件事,跟现在有什么关系呢。” 湛秋仔细回想,想起方一霖的话,“喔,一霖说,有个词叫吊桥效应,就是那种情况下特别容易爱上,可能因为这样。” 张成帆觉得有道理,详细为她解释:“人遇到危险的事情会心跳加速,从而错当成爱。” 湛秋摊手,“是吗,我就不会,我们一起出车祸我也不会随便爱,爱就是爱嘛。” 爱会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时间点出行,可能是夕阳绝美的傍晚,可能是行色匆匆的早晨,但不应该只是心跳加速。 张成帆失笑,“是是是,你厉害的嘛,心理强大。” 她想到一个人,可过去的事毕竟过去了,张成帆不认为一段没正式开始的感情能刻骨铭心。 这两年她跟沈清慈也有因为业务往来再见面,公事公办,双方都没有半点异样。 据她观察,湛秋当时出国,也没有显现出恋恋不舍的样子。期间更没闲着,说是陪父母,不知道在家待过几天。 那么既然两个人不决定在一起,又认识了更多的人,怎么会还没有喜欢的人。 这么久以来她没再问,今天终于忍不住了,“枫叶,沈清慈,你还记得吗?” “我又没再次失忆!” 真是的,湛秋气鼓鼓看着她,眼里却有笑意,“干嘛突然这么问我?” 听到这个名字,湛秋看上去心情还不错的样子,不像以前最开始闹别扭时,提到就要偷偷皱眉头,还假装无所谓。 所以,距离上的隔离是有用的,成功帮助她戒断。 其实最开始,张成帆没有这个意思,她是想,与其耗得没完,不如彻底分开。 说不定一年半载后,两个人看清楚了就会考虑好好在一起。 谁知道还真的不联系了。 “哦,没事,突然想起来,我听说她即将外调了。” 湛秋一时静了静,“暂时还是长期?” 张成帆观察着她的神色:“据我所知,只是暂时,最多到年底。” 湛秋的目光重新灵动起来,思维转得很快:“明白了,刚好我回来了,所以你是想问,我们有没有联系?好在她走之前一起吃吃饭,叙叙旧?” 她把话里话都拆出来,张成帆笑得骄傲:“枫叶现在都这么聪明的啊,学画画还把人学机灵了。” “看不起谁,难道我没爱上画画前就很笨?” 湛秋对这个评价不满,解下围裙抛在一边,活动了下僵硬发酸的身体。 “没有,我们完全没联系,我也不知道这件事。” “好吧,那是我不对,不该贸然提起她。” 张成帆立即认错。 湛秋大度原谅,随口问她:“她调出去是好事还是坏事啊,是要被整,还是要升?” 这种外派说不好的。 张成帆没料到她能想到这个层面,“你还关心这个?” “问问也不行?以前她跟我说过,说不定哪天就要被辞掉,工作也未必可靠。越择不会那么没良心吧?” “不会,多半回来会升职。” 张成帆判断说,同时逗她高兴,“越择敢辞她,我就请她来祁水,做个副总好不好?” 湛秋首肯:“薪水麻烦开高一点。” “那你到时候来不来?” “我给她做秘书。” 湛秋笑嘻嘻地信口开河,她越是说这些话,张成帆就越是能感觉出来,她不那么忌讳和在意了。 情感是能被时间给稀释的。 无伤大雅的玩笑,怎么开都可以,那已经不是个痛点了。 湛秋想到沈清慈,心里没有太多活动了,该活动的早活动过。 没有打算去见,不是湛秋不勇敢,只是在想,有无必要。就像绘画这门艺术,景色都很美,但是画纸上要放进哪些元素,需要画家本人精心地删选和构思。 虽然没有联系,但只要她想见,她没有负担,大可以理解成,沈清慈其实也还想见她。 比如那句祈福语,沈清慈曾送过她一片海呢。 但万一不是呢? 就算是,沈清慈说的那句话万一跟她毫无关系,说的是生命里的另一段关系,另一个人,又怎么办呢? 如果只是寒暄,没必要见。 她不想做瞻前顾后的人,但是她不能什么都不考虑,她好不容易使自己的心再度静下来,又干嘛要去打扰别人的生活。 被拒绝无所谓,她只是不想让这两年的努力化为乌有。 所以湛秋不打算,就算她们联系,也就是吃饭聊天的安排。不会再有更多了,湛秋心里明白。她几天后就会离开,这个时间短到不足以叙旧。 沈清慈喜欢过她,她也喜欢过沈清慈,但那都过去很久了。 沈清慈这些年从来没试图联系过她,大家都过的很好。 当下,她只想专心完成她的作品,只管春天,不问花期。 画作完成的那天早上,在她心满意足,考虑要不要送出去时,张成帆的电话打回家里。 说海外公司出了点事,要出急差,让湛秋收拾东西跟她一起,顺便回去。 晚上的飞机,急得像破产跑路。 湛秋心里吐槽,拿她没办法,也没了送画的心思。这几天没有收到讯息暗示,说明不是她误以为的那回事,算了算了。 她默默打包好自己的行李物品。 错过是一道无解的题目,直到飞机要起飞时,她才收到陌生人的消息。 语气非常客气,但是不严肃。 颇为闲谈地说那天爬山似乎看见她了,可惜没来得及打招呼。说自己明天就要离开本市,问湛秋有没有时间喝杯咖啡。 如果可以,能吃顿饭就更好了。 她还在末尾处附了一个湛秋以前发信息最爱用的微笑小表情。 如果不是电话号码湛秋曾经熟悉,只会以为这是诈骗,皮下不知道哪位。 再一想,明天出发,今晚才约自己,也果然是沈清慈的作风了。 [有急事,刚上飞机,下次回来再约。] 第92章 “沈清慈,我的名字” 四时流转,山上匆匆一瞥,寺钟敲响,曾经被馈赠的巧合、缘分,都在无声无息中归于沉寂。 车灯斑驳,黑灰色的马路不演示任何倒影,除非下雨天。 下雨天的整座城市折在积水里,像素堪忧,只够把锋锐、冷历的地方磨平。 搬到陌生城市的第三个月,月末了,仲夏像一块按摩时被热水烫过的毛巾,整张披在了裸露的薄背上。 为了尽快适应和对接,沈清慈的工作量只多不少,每天在公司跟公司准备的公寓之间两点一线。 忙了几个月,才得到喘息的功夫。 肩膀因为伏案工作过久,隐隐作痛,去了医院看,也没大毛病,只让注意休息,多多锻炼。 这天沈清慈去了城心一家按摩店,技师的手法到位,每一下都按在沈清慈的痛点上。 疼得她紧抿双唇,但是又舒服,嘴上没喊出声。 技师注意到并改轻了力道,说她算是能忍痛的。 沈清慈笑笑。 按完,她发现颈侧出了紫色的痧,右侧尤为明显,衬衣扣上,勉强能遮住一点。 她坐在店里休息,喝了杯茶后,发现外面下起了暴雨,天光暗下,六点还不到,却像入了深夜。 她走神地想,她在哪里? 在哪里都无所谓,她的生活跟任意的城市交集都不深,她这个人孤零零的滞留在繁华之地。 同时,她又彷佛身处极重要的位置上,一个多小时不看手机,请示她意见的下属就发了一堆过来。 盛夏的雨声和窗外城区最繁华地带的鸣笛声,将一个人意趣极空乏的人,心底深处最浓的孤独感唤了出来。 她开了车来,但她此刻仍不敢离开店,她感觉她出去,一个人待着就会被淋湿,湿得透彻。 这几年她有尝试丰富自己,也不是为了消灭孤独感,只是觉得应该学着找些事做。 书,电影,舞剧话剧,俱乐部打球,接受一些还算有意义的宴请,甚至是陪朋友带小孩,感受新生力量——比熬大夜加班都累。 生活因为这些多处项目跟越来越繁忙的工作,让她偶尔喘不过气。 充实吗,非常;好玩吗,也好玩;不满意吗,那没有,她对自己的选择基本没有后悔,甚至引以为豪。 只是在一个雨夜,在还未熟悉的城市里,她忽然感到脱力,说不清是哪里出了问题。 也许能说清,可是她没有办法解决。 忽然很想湛秋。 在她以为她死心了,不会再想的时候。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9 首页 上一页 80 81 82 83 84 8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