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又开始晕,骨头在疼,陈惜言深深呼吸,劝自己冷静。 冷静下来,冷静。她不能去寿宴,回家去,回家等唐潋回来,等她告诉自己,她说的是假的。 她说要相信她,自己就应该信她。 冷静一些,好不好?陈惜言用力咬着下颚,扶着墙勉强站直了身子,招手叫来一辆出租车。 “妹子,你这脸色太差了,去医院不?”司机热心道。 “不用,我回家。”陈惜言冷冷一声。她再次拨了唐潋的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 “叮铃铃——”手机静静躺在沙发上,无人在意。 休息室内,唐潋眼睛赤红,质问父亲:“爸爸,为什么要在今天宣布这件事?你在逼我。”当着宾客的面,把她架在唐家这个不容拒绝的地位上,逼她心甘情愿地承认婚约的存在。 唐华盛板着一张脸,从包里掏出一沓照片,摔在桌子上。那些照片上,是她拉着陈惜言的手轻吻、是陈惜言狠狠抱住她、是二人亲密无间的样子。 最后一张,是她俩在江边小道拥吻,在半落的黄昏。 “我不逼你,难道要看你继续胡闹下去吗?”父亲说道。 唐潋猛地看向母亲,沈玉轻轻摇头,表示不是自己说的。她低头,盯着那些照片,哑着嗓子问:“你怎么知道的?” “当初我就不该同意你去留学,这都沾染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别看你妈妈,她不知道,是我自己猜的。瞎猫撞上死耗子,还真猜对了。”唐父冷笑一声。 他的公司常年和外国人合作,偶尔一次谈起家常,客户说她女儿喜欢女生,不喜欢男的等等。唐华盛当时没有多想,回到家越琢磨越不对,自己女儿好像也是这样,和女生亲密,抗拒婚姻。于是他请了私家侦探,还真查出了一些东西。 商人的嗅觉就是灵敏,唐潋听得目瞪口呆,无话可说。 “不过你还算有理智,知道自己是谁。木已成舟,唐潋,和那孩子分了,走回正轨吧。”唐父语重心长地说。 “如果我不呢?爸爸,我不想结婚,你也不能绑着我去,对吧?”唐潋掀起眼皮,固执地说。 唐华盛笑着摇了摇头,他从那张照片里拿出一张陈惜言的单人照,上面是陈惜言在申城一中读书的样子。 “这孩子今天考完试了,以后想做点什么?穷苦人家的孩子,想出头太难了,你说是不是,唐潋?” “唐华盛!”沈玉呵斥道。 唐潋震惊地看着往日对自己笑眯眯的父亲,不可置信道:“你拿她威胁我?”父亲的强硬手段她是见过的,他要是不想某个人好过,必定会不择手段。 “好自为之,唐潋。寿宴还没结束,我先出去了。”唐父丢下这句话,兀自走出了门。 “小雪……”沈玉担忧地望着唐潋,唐潋没有看她,说她想自己静静。沈玉悄声关了门,留下唐潋和满桌子相片。 “叮铃铃——叮铃铃——” 手机锲而不舍地响铃,唐潋坐在沙发上将它拿起,然后等待着这一通电话自动挂断。“惜言宝贝”的名字闪烁了许久,最终归于沉寂。 她枕在沙发上,疲倦地闭上了眼。
第50章 晚上十点, 历上嘉园。 偌大的房子里只亮了餐桌的小灯,微弱灯光下,啤酒瓶子东倒西歪, 幽幽绿光在陈惜言眼中闪烁,她看着碍眼,转手把它扔在了地下。 酒对于陈惜言来说是苦涩到难以下咽的东西, 然而现在也比不过今天亲耳听到唐潋承认自己有婚约。她喝得不多,一小时过去了酒瓶只是少了一半。 门口传来转钥匙的声音,陈惜言直起身子,与唐潋四目相对。灯光昏暗, 她们看不清彼此眼中的情绪。 “惜言,你喝酒了?今天考得怎么样?”唐潋的声音一如往常, 她脱了大衣挂在衣架上,在玄关处换了鞋。 陈惜言想说话, 但是喉咙堵塞感太强烈,她开不了口。 “啪嗒”一声, 唐潋开了大灯,莞尔一笑:“太晚了,怎么还不睡?在等我吗?哦对了, 今天的电话我看到了, 但是奶奶拉着我和亲戚们聊天,我实在走不开。” 如果是平常,陈惜言一定能发现唐潋此时面带倦容, 然后把她哄到床上休息。可惜现在陈惜言心里盛着事, 她看不见。 “喝酒吗?”陈惜言倒了一杯酒, 递给了唐潋。 唐潋一怔, 手已经不自觉接过了酒杯。她看着陈惜言的眼睛, 感觉她有些不对劲,但是她无心去分辨了。 啤酒微涩,落入喉咙里像一记冰凉的刀子,划开了今日积压已久的不适。唐潋脸皱成了一团,捂着嘴跑向了厕所,扶着马桶吐了起来。 恶心感直冲心头,唐潋额头上冒出些许冷汗,被身旁的人温柔擦拭。 陈惜言撩开她的长发,拿着毛巾细细擦了她的鬓角,她的嘴边,又连忙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唐潋。 “你今天没吃东西?一整天了都在外面干什么。” 她看了一眼马桶里的秽物,一点固体都没有,空气中弥漫着泛酸的酒精味。可想而知,唐潋今天什么都没吃。 “你坐着,我去给你煮蜂蜜水,再给你下一碗面条。”陈惜言把唐潋扶到了沙发上,撂下这句话就去厨房鼓捣。 蜂蜜水很甜不腻人,面条不咸不淡刚刚好。唐潋一口一口吃着,陈惜言就坐在她的对面托着下巴看她。 她看了许久,到最后碗底空了、气温一寸寸冷了下去。 唐潋好似没有察觉陈惜言的不对劲,她聊起曾经:“你还记得在三街巷吗?那天我去你家,什么都是糊的。到现在,煮个面都这么好吃了……” “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陈惜言眉头拧在了一块,她打断道。 头顶的灯又在一闪一闪,刺耳的电话铃声在房间里回荡。陈惜接了起来,物业说是电压不稳,一会就好。 明暗交织下,唐潋格外沉默。她开口,说有。 至于有什么,她迟迟不开口。陈惜言无奈笑了笑,说道:“唐潋,你这种时候和你妈妈真的很像。” 沉默能逼疯人,她从来都不是按耐得住的那一个。 “你不说,那我来说。你当初让我相信你,好我信了,那现在你告诉我,今天的订婚是怎么回事!” “订婚……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惜言。在那个时候,在那个地方,我是唐家千金,我任性不得。”唐潋轻轻地说,她靠在椅背上,卸了全身力气。 “所以这就是你一直瞒着我的事情,你不知道怎么和我说、说了我也什么都做不了。”陈惜言又倒了一杯酒,狠狠灌进喉咙里。 是她愚钝,她从来都不懂唐潋的处境。 “我小时候,妈妈就告诉我就时刻牢记我是唐家的人,出门不能给家族里丢脸。从小家里人就给我规划好了以后的路,被宠着长大,然后和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结婚,如果我没有发现自己喜欢女人,兴许就和他们所期待的一样。” 唐潋说着,伸手也要一杯酒,被陈惜言拒绝。 “你才刚吐过,不能喝。”陈惜言干脆撤了桌子上的啤酒,把它们全扔到了垃圾桶。 “我瞒着你,是因为我想自己解决。也确实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惜言。我去求爸爸,缠着妈妈,但是她们不松口,后来我想我一哭二闹三上吊总可以了吧,但是……” 但是父亲明里暗里地威胁,让我怎么可能放心。 陈惜言问:“但是什么?” 唐潋摇摇头,说道:“没什么,你之前不是总问我妈妈和我说了什么吗?她说她不太能接受这件事,当然她也可以让步,可以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在一起。所以你听出来了吗惜言,他们想要的是势均力敌,政治联姻。” 而不是找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人。 陈惜言深深望着唐潋,她开玩笑道:“如果我是豪门走丢的孩子就好了,是不是?” 她听出来了,唐家注重利益,远在情爱之上。就连他们唯一的女儿也不能幸免,也正是因为唐潋是唐家唯一的女儿,唐潋所背负的东西才不容许她任性。 她又想起二人初识,唐潋醉酒,对她说小草好自由。那一夜稀疏的风与今天窗外的北风相呼应,同样的夜晚,同样的风。不同的是,痛苦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笃笃笃——”敲门声骤然响起,唐潋坐在椅子上不动,兀自玩着手指甲。陈惜言开了门,是物业,说待会儿要停电,刚才打电话没人接。 “几点停?”陈惜言问。 “还有一小时。”物业见通知到了,转身离开。 陈惜言关了门,唐潋却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她的双臂怀抱着陈惜言的腰,额头抵在肩膀上,深深叹了口气。 “是啊,起码比现在容易些。”唐潋撤出一个笑容,把自己摔进沙发上,“其实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想要去捅破这个事情。本来我都要妥协了的,随便找个人算了,不挣扎了。母亲说的没错,我怎么都可以过得很好,不是吗。”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窒息感萦绕不散,无望遍布全身。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淡淡,语气也淡。陈惜言却猛地后退几步,瞳孔骤缩,她的声音哑而尖:“你这是在怪我吗?” 明明当初,是你问我要不要在一起。明明是你先开始招惹我,你先开始靠近我,你让我离不开你、放不下你。 沙发上,唐潋不语,半边脸陷在黑暗里,陈惜言看不清她。 “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唐潋,我从来都想要和你的以后。我在努力,我真的很努力了,我会去挣钱、会听你的话不那么依赖你,然后我们可以一天天陪伴长大到老。” “你不想要吗,还是说你从来都没想过。既然给不起,当初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眼泪一滴接着一滴落下,陈惜言的眼尾红得吓人。唐潋静静听完她的话,起身拉着陈惜言坐在自己身边,她没有伸手擦眼泪,只默默盯着被泪水打湿的睫毛,眸中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 许久,她喃喃开口:“我们逃吧。” 逃到哪里去都好,逃去北疆,逃去大理,逃去伦敦,逃去冰岛。逃到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一个没有枷锁、没有束缚的地方。在那里我们没有痛苦,没有逼迫。我们可以在大街上牵手亲吻,大方对路人说是的,这是我的爱人,我们在春天相识,我们将陪伴对方一生。 看遍春来冬去,夏绿秋红。 一句话,在陈惜言心中掀起轩然大波。逃,真是一个充满无限遐想和希望的词。她曾经逃过,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但是唐潋呢?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唐潋的脸。俊俏的眉眼,挺立的鼻梁,温润的脸颊,她一一抚过,说出的话却如刀锋般锋利:“如果你想逃,早就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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