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锻见她一直盯着这座妇好像,便上前问了几句。 王阿花开了一壶酒,饮了一大口,想了想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像眼熟,我从前在一处洞里也见过。” 许言锻颔首,“这像是妇好像,许多地都有供奉,你从前见过也很正常。” “妇好?” “妇好是商王武丁的三位王后之一,”许言锻絮絮说道,“相传她手持两把十公斤重的青铜钺,一生征战九十余次,从无败绩。” “很多女子做武活都会拜一拜妇好像,祈求平安,你从前见过也不稀奇。” 王阿花饮了酒,话匣子也打开不少,她看着这座妇好像,笑道:“这妇好像还怪灵验的。” “怎么说?” “我从前因为风雪被困在了一处洞中。” “外面风雪大得很,我这个人那个时候年纪尚小,又冷又饿的,挺害怕在这种冰天雪地里一个人过夜的。” 王阿花小酌了一口酒,眼神望着远处,陷入回忆中,声音也变得轻了起来,“后来洞中有座妇好像,我拜了拜,在心里说了说我的忧惧。” “后来呢?” “后来?”王阿花轻轻地笑了笑,“后来我转个身,才发现这妇好像后面竟然躺着一个女子。” “女子?是何人?” “不知道,”王阿花摇了摇头,“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她戴着长长的面纱,从头到脚大半身体遮得严严实实的,想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共处一处,你连人家是谁都没弄清楚。”许言锻道。 王阿花转动着酒碗,笑道:“我那时候一身黑衣窄袖,头发高高束起,许是她把我认成了男子也未可知,荒山野岭的她见到我到时候下了一大跳呢,紧紧攥着一支簪子,浑身发抖。” “我见她饿极了,捉了只斑鸠给她烤了吃。”王阿花转着酒杯的手渐渐放缓,“总之有个人能跟我说说话,我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 长公主府。 虽是已经开春了,但裴安懿的房里还是烧着炭。 她这一病便病了小半年,落下了个畏寒的毛病。不过到底是年轻,大夫说不浸冷水慢慢养着,这毛病总归能养好。 裴安懿的指尖一寸一寸,抚上面前的圣旨,这道圣旨比寻常圣旨长了整整一丈,当得上古今第一道圣旨,上面密密娟细小楷,写下了科举改制的大体事宜。 有了这道圣旨,一是寒门子弟通过科举便可以直接做六品官,最高可做五品官,二是女子也可科举。 今年春闱便会加考一场,女子可直接参加会试。 这世间待女子多有不公,寒门只是一把刀,一把切开口子的刀,她此举最最要紧的就是叫天下的女子皆可入朝堂,能够做官。 她本以为在大殿上提出开女子科举之先河会惹来议论纷纷,没想到事情办的出奇的顺利。所有人听完她的提议只是笑了笑,觉得她在闹笑话。 他们没有大动干戈的反对这条女子也可做官的改制,亦或者他们是不屑于浪费精力去反对,因为在在这群迂腐老头心里,家中只会织布梭衣的小女儿家哪里会有治世之才。就算女子亦能科举,又哪里能做高官呢。 他们世家在朝堂上只顾反对寒门的子弟,只不过这件事已然是民心所向,反对之声不过是扬扬止沸螳臂当车。 如此,科举的改制,便定了下来。 裴安懿指尖抚摸着圣旨上的“女子”两个字这只是一个开始,自己花了一年多方种下了这颗种子,只待今年春闱之时结出果实。 想罢裴安懿忽然又叹了口气,心中涌起淡淡的哀婉,若是她还在自己身边的话,想必今年的武举她也是会参加的。 只是……天底下哪有那么多花好月圆人长久之事。 裴安懿又低低的咳嗽了几声,她长久的风寒未愈,全长安最好的大夫说,她这话寒气入体,得养着。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心病。 长久的,午夜梦回之时,自己便能在梦中见到她,起初是桃源村的初见,再后来便是教她写字,再再后来,便是月下那一见,还有除夕夜烤斑鸠……朦朦胧胧间,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雪天,那个在洞里的初见。 梦中出现的,反反复复也只是那几个场景,裴安懿才惊觉,原来两世,自己和她其实如浮游短暂相逢,连共处的值得在梦中回忆的记忆,都这样的少。 可她还是夜夜梦见这些。 她被魇住了,若不是甘愿沉沦,没有梦能魇住她。 有时候她会觉得这样也好,白日相思,梦中相见。 吱吖。 门开了。 张沁沁闻着满屋浓浓的熏香味儿皱了皱眉头。 前些日子,裴安懿叫她去寻了西域的一种引梦香。据说这种引梦香能叫人夜夜与所思之人见面,只是伤身,不宜多用。 张沁沁望着裴安懿乌黑的发髻上挽着的一朵白花,欲言又止。 走了进去,道:“殿下,那件事情有消息了。” 裴安懿淡淡抬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张沁沁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呈上。 “暗网那边顺着查到了,那日动手的黑衣女子来自一个江湖组织。” 裴安懿素手将密函拆开,睨了一眼,信笺上用娟细小楷写着三个字。 采、莲、阁。 第27章 春夜重逢 第二十七章 张沁沁觉得自己很是有经商之才干,不消一年,她便将各个铺子田地的盈利翻了三番,算是在长公主这边站稳了脚跟。 长公主是个出手大方阔绰的,也没亏待她。 有钱能使鬼推磨,在暗网上透进去的银子当然不能只是听个响,大把大把银子花出去,这暗网也有模有样的运作了起来。 长公主第一次动用暗网,要查的便是那场刺杀的背后主谋。 江湖人手,到底不是训练有素的专门杀手,留下的破绽线索极多,不费力的一查,便查到了顾端身上。 许是顾端觉得自己权势滔天,就算查到了自己,也无人敢动自己,这种想法实在是很危险,但张沁沁又觉得人都是这样,被权势浸润久了,就越发不小心谨慎了。 所谓登高跌重,不可谓不防。 流水的银子花出去,顾端几乎每一日都有着一批又一批的江湖杀手伏击。而裴安懿却反常的只教杀手做出刺杀的样子来,却不真正的去刺杀顾端。 此举在张沁沁眼里无异于实在白白浪费银子,她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银子就这样被裴安懿败了出去,心中不免肉疼,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开口问了句裴安懿“此举是何意?”,只见面前的长公主杀意凛凛,寒声道:“这样随便死去,岂不是便宜了他。” 张沁沁彼时尚且不解此举,过了段日子,她便渐渐明白过来这位长公主殿下意在何处。 一场接着一场的刺杀,就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顾端是真的病了,缠绵病榻,索性连府都不出了。 秋闱春闱按惯例是由礼部尚书担任主考官,侍郎协助,如今顾端病倒了,礼部尚书的位置便空闲了,裴安懿一手促成的改制,如今很得民心,要她做主考官的呼声很高。 裴安懿眼下大有成为自古以来第一位担任主考官的女子。 此事若成了,实在是前无古人之举。 况且裴安懿表面上虽是为寒门谋划,实则在改制的圣旨里给天下的女子开了个口子。 若是一切顺利,裴安懿以女子之身参政这件事情,虽是前无古人,但未必后无来者。 想至此处,她愈发佩服起这位长公主殿下的运筹帷幄之才来。 裴安懿望着信笺上的字,轻声一字一顿道:“采、莲、阁?” “没错,只是蹊跷的是——”张沁沁皱了皱眉头,继续道,“只是蹊跷的是,这采莲阁原本不是一个专门杀人的组织,也不知这顾端是如何说动采莲阁的。” “既有联系,便一定会留下痕迹,”裴安懿轻轻将手中的信纸放入炭火中烧成了灰烬,望了眼外面渐晚的天色,道:“张小姐若是不及,便一起留下来用了晚膳,再随我一道去看看顾尚书,到底是病了这么久,也该上门探探病了。” …… 入夜,繁星森森,灯火点点。 王阿花将随身的长剑取出,拿出帕子沾了点酒,仔细擦拭着。 周身家当,不过长剑一柄,短刀三支,匕首一把,银针若干。 待擦至这把通体浑黑的匕首时,王阿花的手滞在了半空中。 上一次拿出这把匕首,还是在春日宴上,交予她的殿下防身…… 她总不愿回忆从前的日子,无奈回忆总会自己找上她来。 她无奈地轻笑一声,昨日像那东流之水,一去不复回。 许是她上次的那番话提醒了许言锻,又许是什么别的,许言锻将刺杀的计划生生提前到了今夜。 “喂。你为啥一定要亲手杀了他呢?”王阿花有些不解,仇人自当杀之而后快,若是有一天她听到自家仇人客死他乡她必当痛饮三坛子酒来庆祝这等高兴事情,绝不会像许言锻一样忧愁遗憾仇人竟没办法被自己手刃。 许言锻罕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极为复杂的神情,没有回答王阿花,转而道:“此去,我来刺杀,你去一趟书房,替我去取回一样东西。” “何物?” 许言锻将手中的刀向前一递,“那书房里,应当放着与我手中这把刀一模一样的长刀。” …… 镂空雕花的中门,转角的名贵石砌,层楼叠榭,跨过高高的门口,走在青石铺地的院落里,中间是月亮门过道,穿过月亮门,便是前院。 小时候李飞远有意想要同顾府结亲,带她来过许多次,她对这顾府宅邸布局还有些印象。 张沁沁覆着面纱,跟在后头,略微抬了抬眼,梨木雕花椅,绿地套紫花琉璃瓶,还有青绿古铜鼎,紫檀木香案……院子里的陈设乍一看不显眼,却样样都是名贵之物。 裴安懿明面上还是算作顾府的贵客,顾端还是撑着病体,起身亲自到前院去见了裴安懿。 裴安懿垂眸淡淡道:“孤记得,孤从前还能在内院里玩耍一二,如今果然是今非昔比了,现在孤得在前院里见顾尚书了。” 顾端抿了一口茶,笑道:“从前大晟也没有女子为官入朝的先例,殿下也是,今非昔比了。” 裴安懿饮茶不语,脸上无悲也无喜。 裴安懿素来很讨厌这种逢场作戏的场面话,几句寒暄客套下来,她胃里已然泛起阵阵恶心之感。 就在裴安懿强压着恶心打算继续聊聊的时候,外头突然吵闹得很。 只见远处冒出一处火光,有人惊呼走水。 有小厮来报,西面有一刺客,在西南角放了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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