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洋洒洒,有人随意取了一支清雅的百合便开始研墨,有的人悬笔半空,做苦苦沉思状,半天没有动一笔。 王阿花抬头瞧了一眼,底下的花已然被拿得七七八八了,留下的也是些开得并不好的花,在这些花中,独独留下牡丹极其显眼。 一支鲜红的牡丹开得热烈恣意,却无人选。 场上女眷们绝大部分已然开始题诗,只剩下张家三女、李家来的姑娘和蒋见夏没有选花。 牡丹乃是花中之王,素来有母仪天下的象征,实在是太过敏感,到底是世家养出来的女儿家,这点政治嗅觉还是有点,心照不宣的避开了牡丹。 略微思索,张家女张挽清款款走出,一袭绿裙身姿绰约,朝着上首亭亭行了个礼,走上前去取了一只兰花。 兰花小小一簇,比不得其他花朵那般恣意开放,张挽清不愧是才女,盈盈一笑,几乎没怎么构思便动了笔,三五下便写好了一首诗,起身交给了身边的女使。 场上独留蒋见夏和李家旁支出来的女儿。 李思雨转着提溜提溜地大眼睛,悄悄用余光瞟着李皇后。接着像是鼓足了勇气,走上前去将牡丹取下。 裴安懿阖眼,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取下牡丹之后李思雨却并未回到座上,反而调转方向,笔直朝着裴安懿李皇后一席走来,行了一个歪歪斜斜行了一个并不熟练的大礼,脆生生道:“牡丹国色,除了娘娘,无一人可相配。” 一番话说的是大气,只是细看,那手臂分明有着细微的颤抖。 李思雨咬着唇,戏文里常唱着一如宫门深似海,要是真进了宫,那边真是再也见不到阿娘了。 她想赌一赌,赌这位素未谋面的皇后娘娘是心善的人。 李皇后瞅着那一朵牡丹,望着面前站着的机灵姑娘,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己初入宫也便是如此模样,只是……这沉沉的凤冠,没人问她愿不愿意戴上。 这桩婚事她这个皇后哪里能做得了主,既是这样,那这牡丹,她接与不接,又能有什么分别。 这些事情从没入过宫的李思雨哪里想得明白,只是本能的觉得这牡丹万万不能到自己的手上,而场上唯一能当的上这朵牡丹的人便只有国母了。 李皇后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轻轻叹了口气,道:“本宫听说人老簪花老来俏,料想本宫亦是上了年纪,如今想来这话不是全无道理,也来俏一回。” 帮她,更像是在帮那个无依无助的自己。 裴安懿抬眼,眸中有着淡淡的讶然,似乎是没料到皇后会接过这支牡丹。 王阿花闻言偷偷瞄了一眼皇后,凤冠之下虽有几根不显眼的白发,面容和善姣好,完全看不出一点老去的迹象,只是身形太过瘦削,王阿花瞅着繁重的凤冠,想着当皇后也是个辛苦差事。 信王闻此言倒是挑了挑眉,一时之间摸不准这话到底是李皇后自己的意思,还是李家的意思…… 最后出来打圆场的是贤妃。 只见贤妃开口:“娘娘这是哪里的话,娘娘面容姣好保养得当,鲜花就要配美人。” 蒋见夏闻言亦是附和,起身选了一片茂盛的甘草叶。李皇后惊奇出声:“你这孩子这是作何,众女使寻花入诗,你这孩子选这般做什么?” “娘娘,”蒋见夏笑道,“小女自小便在道观长大,说来不怕娘娘笑话,这话小女连认都认不全,只认得甘草一类的物什,虽不像鲜花一样可以供人观赏,却有实用,或可入药,或可制成蜜饯。信王哥哥以为呢?” 王阿花挑眉,说的是花,可听起来,难保不是在说人。 信王向前探身,朝着底下的女子望去,这话暗含的意思十分明显,是在试探他,到底是要娶回去一个华而不实的娇花,还是要她这支有实效的“甘草”。 裴荣辰挑了挑眉,他这位名义上的“妹妹”好大的口气。若是同蒋家联姻……裴荣辰心思暗动,蒋家如今已然是不存在了,独留下蒋老太妃和蒋见夏这位孤女,若是蒋见夏执意要嫁给他,蒋家满门忠烈,自己若是去娶了蒋见夏也不亏,倒是能博得一个贤良仁厚的美名,只是忠烈之后,必是不能给个侧妃的位置,自然是要当正妻迎进门的,至于李家……李飞远这个老狐狸未必是如此好糊弄的。 裴荣辰嘶了一口凉气,一个蒋见夏,竟叫他左右两难了起来。只不过他有些拿不准,他同这位“见夏郡主”少时交际寥寥,这位见夏郡主为何非要嫁给他呢?莫非是,耐不住道观修行的寂寞,也贪恋起荣华富贵起来? 正思索着,底下的女使已经陆陆续续将姑娘们的诗作收集好了,欲要承上来。 当! 裴安懿举起酒杯,起身朝着拿着诗作的女使走去,淡然开口道:“孤也来了兴致,想要看看众位姊姊写的诗。” 言罢,素手随意翻动着底下的诗作,时间有限,绝大多数人写出来的诗作都只能说得上是压上了韵,唯一能叫裴安懿耳目一新的,只有那张家三女张挽清的诗,写的是空谷幽兰,清秀隽逸,有思无邪一般的风格,兰花之君子高洁无比,而生于空谷中又叫这兰花多了些孤芳自赏的意味。 裴安懿淡淡扫了两眼,然后将手中的酒,笔直地倒了下去。 酒将诗作浸染,墨色混在了一起。 李皇后面色一滞,轻声开口道:“安、安懿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 “你这、你……”李皇后皱起眉头。 这宴请摆明了是要为信王选妃,怕是赋诗的前三名会直接被赐婚,而眼下诗作已然被毁,天家脸面最讲究的就是要师出有名,裴安懿此举简单粗暴,也算是破了这选妃一局。 至于她为何要趟这趟浑水……在场众人皆是不解。 贤妃有些玩味儿的望着裴安懿,这出戏简直是越唱越热闹了,她在这宫中无聊得紧,未出阁一起最喜欢看的就是热闹了,于是叉起了腰来看起了热闹。 蒋老太妃倒是巴不得这场选妃宴办不成,于是出口一锤定音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过是手滑而已,长公主不必介怀。” 能把裴安懿如此明显的蓄意说成手滑,王阿花没想到这将老太妃非但武艺过人,连睁眼说瞎话也是一把好手。 只是蒋老太妃一锤定音,谁也不敢有多余的质疑之声。 横竖是选妃,这次不选再找下一次机会便好。李皇后也想到了这一层,虽是搞不清裴安懿横插一脚的意思,但毕竟是长公主也不好当众抚了她的面子,顺着将老太妃的意思点了点头,说了点软和话。 至于信王,天底下大约不会再有比他更加擅长顺水推舟因势利导的人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笑着将这篇翻了过去。 一场名为作诗实为选妃的宴请,以裴安懿横叉一脚而作罢。 回程路上,马车颠簸。 王阿花托腮,盯着裴安懿,歪头。 裴安懿被这样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然,出声道:“要说什么说便是了,这样盯着孤作甚?” “殿下,”王阿花凑近问道,“你为何要拿酒泼在那诗作上?” 第52章 自荐枕席 第五十二章 得此问,裴安懿想了想,淡声回答道:“这场选妃宴,孤不阻拦,看蒋老太妃的意思也会出手阻拦,莫要叫蒋见夏去趟这趟浑水。孤如此,只不过……是卖了蒋老太妃一个人情。” “真奇怪,”王阿花凑了过去,扯着嗓子打趣道,“若只是如此,殿下中途就能阻止,何故等到众人都把事做完了你才一杯黄汤泼下去,说不定你早点把这场宴会搅黄咱们两个还能早点赶回去一道吃中饭。” 街道人群熙熙攘攘,回府的一路上难免会颠簸,不知道是不是车轮压到了一个石子,王阿花话音还没有落地,忽地一个趔居,朝着前面倒去,马车空间狭小,她不偏不倚正正好扑到了裴安懿的怀里。 “殿下!”王阿花惊呼出声,猛地坐好,理了理衣袍,脸上“唰”地一下便红了,“我不是故意的,是这马车,也、也……” 青天白日的,她总不至于在马车里动起那样的念头来。 裴安懿轻轻扬了扬嘴角说道无妨,这长公主府上的马车自然是一个比一个宽敞,不过每每两人出行,裴安懿总是会故意选小马车。 至于投怀送抱那绝不是什么意外之喜,必然是皇天不负苦心人。 “孤此举,”裴安懿望向宫中的方向,许久不见,小时候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小姑娘没想到已然长这么大了……“儿时,孤和见夏郡主一齐上的学堂,她三岁便能吟诗作福,才名动京城,如此惊才艳艳的小姑娘,不该跳进这个火坑……至于张氏女张挽清,一手咏兰诗写得极好,文风见人品,本是一个好好的冰清玉洁的姑娘。” 好好的一群姑娘,不应当成为被裴荣辰挑选的货品,成为他夺位路上的筹码。 无它,只是因为裴安懿不忍,所以想出手帮一帮。 “殿下,” “嗯?” “殿下果然是个心善的人。” “非也,孤是要成大事的人,孤选的那条路注定血流成河,孤当不了什么心善的人。” “话虽是怎么说,”王阿花捧起面前人的脸,“一路看过来,开女子科举先河,镇压桃源县瘟疫之乱,顺带还引护城河之水解了长安的大旱……” “殿下,我看你呀就是面、冷、心、热,”王阿花一指一指地戳着裴安懿的心口,“装作不通人情的模样,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裴安懿垂眸不语。 * 一通宴请下来,回府之时已然日落西山。看门的小厮来报,说是白日里蒋见夏来过一回,方才不久才离开。 这事有点蹊跷,且不说蒋见夏童裴安懿一道从宫里出发,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宫里说,非要来裴安懿府上一趟。 就算真的有要紧事没有说,专程来府上拜访一趟,也没道理走得如此迅疾,就像是……掐着点不碰见回府的裴安懿一般。 不过忠臣之后,蒋家遗孤,府上管事的也没有留着人家不让走的道理,客客气气地将人请了进来,又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了。 裴安懿没管这些,用完晚膳后看了一会儿暗卫呈上来的情报,已然是夜半时分,便回房打算去歇着。 胸口的不适感愈发的强烈,裴安懿支走了周围的女使小厮,一个人扶着墙,捂着胸口,慢慢沿着小院儿走回了房中。 层层纱帐之下,床上有一位若隐若现的人影。 哪怕是纱帐掩映,也能瞧得出那女子身形绰绰。 而裴安懿的眉头却皱了起来,这副身体,美则美矣,但绝不是王阿花的。 是谁?是谁敢吃了熊心豹子胆,爬上她的床。 裴安懿缓缓走近,握紧了手腕上戴着的那方玉镯子,正欲呼叫小厮,忽然听得床上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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