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刚闻到扑面而来的尸臭味,他有些作恶,第二天,他适应了,他在尸体里挨个翻。双手溃烂流脓,染上了尸毒。第三天,京城下了一夜大雨,尸体都被泡的发肿发胀,他再也找不着,那个,他曾经拼死也要保护住的凌緢。 每每午夜梦回,他想到那天的兵变,都会陷入深深地自责。 为什么,偏偏派他去除草寇。如果,那天他在凌茫冲身边,或许悲剧就不会发生。 众人见王树和老泪纵横,悲喜交加的模样,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 第45章 恢复身份 第四十五章 “要不先吃饭吧。”郝宏伯强压住眼底的酸涩,没有把凌緢的身份告诉众人。不然,估计大家能抱头痛哭一晚上,等着这铜锅的锅底烧干,可惜了这一桌子美味佳肴。 众人都坐到桌前。 凌緢坐在郝宏伯左边,王树和坐在凌緢身边,而齐衡坐在郝宏伯右边。 饭席间,他注意到王树和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的落在凌緢身上,带着探究,又带着慈爱,还带着几分宠溺。 王树和从小对她最好,教她武艺,谋略兵法,给她买好吃的。 王树和截然一身,无儿无女,把她当做亲闺女看待。 武将们胃口好,满桌的肉,到了宴席后半场,全吃的精光。 酒足饭饱,郝宏伯将众人带到书房内,倒上好茶招待着。 “你干嘛一直盯着人小姑娘看啊。”齐衡给了王树和一拐子,终于忍不住,道出心底疑惑。都黄土埋半截的人了,临了,临了惦记上年轻小姑娘了? 凌緢生的确实好看。与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不同。 她的气质不属于温婉娴静型的,是柔美英气的女儿郎。而且年纪轻轻便能一招制敌,大有可为。 “你这双遇人不识的牛眼,不要也罢。”王树和摆摆手,嫌弃的白了他一眼。 齐衡一听,瞪圆了眼睛,看向凌緢,势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明白。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还真是有点熟悉感。 这眼神,瞅着,有点像她从小看到大的那个孩子。 齐衡这般想着,心脏狠狠疼了一下。他掐指算着岁数,如若那孩子真的还活着,估摸着,和凌緢差不多大。 思绪像是翻涌的潮水,将齐衡淹没,他憋红了眼,颤抖的站起身。 走到凌緢身边的那几步,腿都有些发软,像是踩着棉花似的,轻飘飘的。 “小妮子,你叫什么了?”齐衡摁在起伏不定的情绪,眼眶里泪花一直打转着。性情中人,情绪还不掩藏。 “凌緢。”凌緢抵着齿尖,强压住内心的酸涩,让自己表现的更懵懂些,更无知些。她好想,好想和他们相认。在王树和哭的那刻,她就有些绷不住,想上前抱住他,拍着他不那么伟岸的脊背,喊他一声王叔。 还有眼前的齐叔。从小对她最严厉,敦促她扎马步,不练够一个时辰,不让她吃饭。 儿时的回忆,一桩桩一件件的涌现在心头。 她死死掐着大腿的肉,强忍住心口的悸动。她不能让计划功亏一篑。她一定要将自己失忆贯彻到底。 不然,她无法解释这五年的消失。 冷月就是凌緢的事迹一旦败露。 到时候,凌家旧部会像王家那般,被赶尽杀绝。 “什么?” “她叫凌緢!”其余的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到凌緢身边,凑上前,去看她。 一瞬间,凌緢身边被围的水泄不通。 “可,她好像不认识我们了。”王树和遗憾道。 饭席上,他观察着凌緢,发现她眉眼间的生疏与冷漠,心口沉了沉。他不知凌緢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她失忆了。” “这些年都在山林里靠打猎为生。” “后来她救了温如元的千金,这才回到了京城。”郝宏伯将凌緢的大致情况与大家说了。 只有王树和捕捉到了重点。 “毅儿还和小时候一样,看到美女就走不动道!” “!!!”凌緢撑大眼睛,看向王树和,她好想反驳,说自己哪有。可她现在在演失忆,啥也不记得。 “你这么说,我也记得起来了。” “她那时候和当今圣上好的都快黏在一起了。” “!!!”凌緢无力反驳,内心暴躁呐喊,她只当仪殷是姐姐。她是独女,从小就跟着这些叔叔伯伯一起长大,初见到仪殷,只觉得她生的好美,温柔的像是她期望中长姐的样子。可,后来才发现,那只是假象,仪殷是蛇蝎心肠,野心极大的女人。 从一开始接触她,就是为了凌家的兵权。 凌緢闭眼,想忘记那段往事,心口一阵刺痛。 “也不知道当今圣上见到毅儿,会不会很开心。” “圣上未娶多年,不会是为了等毅儿吧。” 其余几位叔伯越说越离谱。 凌緢听后头皮一阵发麻,如果让几位叔伯知道,是仪殷让她假死,然后将她变成无情的冷血判官,做那人人畏之的冷月。 几位叔伯,是否会心寒入骨。 “找到毅儿,是否该如实与陛下呈报。”王树和问。 “自然,不然罪犯欺君,到时候陛下如若追究,我们难辞其咎。”郝宏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可是毅儿记忆全无,我们该如何是好?”齐衡叹。 凌緢眨了眨眼,沉默不语。全当听不懂他们的顾虑,她完全信赖这些从小看她长大的叔伯们,既然郝宏伯主动找上她,那一切都由郝宏伯去推动。 她摸了摸怀里的虎符,那触感就像父亲还在她身边,陪伴她一般。 令她心安。 几番讨论下来。 众人决定,明日联名上书,将找到凌緢之事如实呈报给女帝。 一切皆有女帝定夺。 凌緢听到这样的结果时,手心拽紧,紧张的发出汗。终于,时隔一年,她又要与女帝见面了。这次,她不想在活在阴霾中,她要站在阳光下。 ...... 次日,凌緢从客栈醒来,觉察到不对劲,客栈坐落在临街。 晨时,便会喧闹起来,小摊小贩的叫卖声就像在她耳边对着她喊一般。闹得她不安宁。 可今日,快到正午,外面却鸦雀无声。 寂静的好似这间客栈,出她以外,再无外人。 她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透过缝隙往街道望去,往日繁闹喧嚣的街道,此刻空无一人。她的心咯噔,一响。 强烈的情绪令她眼尾的刀疤止不住的开始抖动。 她用指尖抚摸过那枚疤痕,感受到眼角不自主的颤动。像是感召到那人的气息。令她浑身起了一阵凉意。 终于,要见面了。 凌緢深吸了口气,走到铜镜前,换上常服,将长发绑成一束,她挺直脊背,肩膀自然地落成一字型,系上腰带后,呈现出倒三角的完美腰身。她将荷包绑在腰带上,抚摸着上面秦珏歌绣的鸳鸯,仿若秦珏歌在她身边,鼓舞着她,给了她足够的力量。 凌緢不能露怯。 不能露怯。 站在门口,凌緢沉了沉眉,很好,眼尾的疤痕已经不抖了。 凌緢利落拉开门。 门口直到檐廊处,站着一排锦衣卫。 为首的那个,就是她的副将,朱敏。凌緢眼角不自觉的跳了跳,她不知朱敏会不会认出她。 两人曾经并肩作战过那么多次。 朱敏熟悉她的剑法与刀法。 她稳住气息,从朱敏身边经过,她的发带扬起,乌黑的发丝随着发带飘扬,她眉眼扬起,眼眸冷傲,高挺的鼻梁,绷起的唇瓣,勾勒出完美的侧颜。 朱敏在凌緢经过时,刷的一下,跪下了。 像是曾经每一次见到指挥使冷月时,恭敬的行礼。 凌緢眼眸一冷,心咯噔落到了地上,她手心发出冷汗,是被认出来了吗?逃了这么久,她努力想要摆脱冷月的身份。 最终,她还要成为女帝的利刃。 越过木质的楼梯,她看清坐在客栈正中央的女人,女人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倪着眼眸,拥有着藐视众生的淡漠感。 运筹帷幄的上位者姿态,给人一种足够的压迫感。 还是逃不出着笼中鸟的宿命吗? 凌緢不甘心,她扯了扯腰间的荷包,贴近心口处的虎符给了她无限的安全感。 她不在是一个人。 她有秦珏歌,有桃源村的王家人,有凌家旧部的叔伯们。 她很强大。 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 凌緢从怀里掏出虎符,用足以震慑住众人的嗓音,冷声喊道。 “虎符在此,方可号令三军。” “尔等恭迎,凌将军回归。”朱敏率先喊了句。 “恭迎,凌将军。”锦衣卫众人齐声喊到。 凌緢一怔,握着的虎符不由的紧了紧,再看女帝时,她眼尾微扬,深黑的眼眸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糟糕。 还是被仪殷算计了。 失忆的想法,在这一刻不可能有了。虎符亮出的那刻,她的底牌全数呈现在仪殷面前。 ...... 温府内。 温如元下了朝,匆忙回到家中。 将秦珏歌喊到了书房。 今日,他上早朝,听闻凌家旧部的呈报才知,救下秦珏歌的凌緢,原是凌茫冲之女,凌緢。 沧海遗珠流落世间,又被找寻到了。 女帝大喜,当即册封凌緢为护国将军,并亲自去请凌緢归来。 “珏歌,你可知凌緢的真实身世。” “山野猎户的身份。”秦珏歌垂眸,淡声道。 “她是,护国大将军凌茫冲之女。”温如元沉着眉,冷声说道。 “哦。”秦珏歌平淡应了声。 “你早就知道了?”温如元皱眉,秦珏歌身为她的女儿,凡事都不与他说,弄得今日他在朝堂上,被人看了笑话。 还有人冷嘲热讽他,冷血无情,将女儿的救命恩人赶出温府。 “不知。” “她是何身份与女儿何干?”秦珏歌挑眉,不卑不亢的反问道。 “你与她。。”温如元指着秦珏歌,欲言又止。 “以为旁人看不出端倪吗?” “所以,父亲是看她山野猎户的身份地位配不上女儿,遂将她赶出温府。” “此时,又因她身份显赫,女儿没能攀附上权贵。而责怪女儿?”秦珏歌不留情面,揭开温如元的心思。 之前,因为仰赖温如元替王家翻案,所以对他处处隐忍。 现下,得知凌緢真实身份,可帮王家翻案,她便无需在忍耐,有了与温如元针锋相对的底气。 “放肆。”温如元将茶盏重重摔到地上,气得满脸通红。 “父亲,如若没有其他事情,我便告辞了。”秦珏歌淡漠作揖,对温如元视若无睹。面对早已失望透顶的父亲,她连与他呆在一起都觉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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