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被吓了一个激灵,她又换了个方向躲在方颖前面,抬眼看到是熟悉的鬼后才挺直自己的腰杆。 不过她的舌头还在打颤,“风、风嫩,你你你,还好吗?” 风弄的脸是一种没有血色的白,但好在面容维持着生前的模样,没有少眼睛鼻子,也没有什么皮肉翻卷的恐怖模样。 不过这个问题问得奇怪,都已经死了,再怎样也不算好了吧? 风弄摇头苦笑:“我还好,你怎么会来这里?这位应该就是那位取走你妖丹的人类女子吧?” 月明一下就脸热了,怎么都到这地方来了还要让她想起这种黑历史。 月明将方颖揽在怀里,得意挑眉:“这是我的妻子。” 风弄只是觉得她幼稚,她拉着爱人对着方颖道谢:“昨日匆忙,不曾道谢,今生无法相报,只愿来世能报答您的恩情。” 又对着月明深深一拜:“也感谢您记得我们。” 方颖受了这一礼,不甚在意地说:“举手之劳,不必挂怀,月明她惦记着你们俩,所以我带她来看看。” 带她来看看? 方颖随意的态度在风弄心中激起惊涛骇浪,这里是接近这个世界本源的地方,非死亡不得进入,竟然被一个人类说得如此简单。 这倒很是让人感慨,起初月明被人取走妖丹这件事在海底就是个笑话,甚至有不少妖怪动了歪心思,想要尝一尝鲛人的肉,可现在来看这根本就不像一个人类,他们这些嘲笑月明的海底妖族才是真正的笑话。 风弄不敢再想,意外身死,她本来没有那么多感触,妖怪的生存本就艰难,也许今日还在欢笑,明日就成了别人的食粮。 她只是遗憾自己太过弱小,没有保护好自己的爱人。 她没想到月明会记挂着她。 从前她也笑过月明是寂海大傻,可现在这个与她没有多少交集的妖怪拯救了她和妻子,甚至追到这里来。 眼泪有些忍不住,喉咙也被堵得慌,风弄又郑重向着月明一拜:“多谢。” 月明只是想确认她们的情况,现在放心了心里也轻松很多,她想拍拍风弄的肩膀安慰对方,可她实在怕鬼,于是缩回手笑:“不用谢,我很纯粹的,我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就像现在,我并不是为了你而来,是因为我想来看看你,是为了让我心里舒坦,所以不要有太多压力。” 月明太过真诚,她表现得这样随意,倒让现场的氛围轻松起来。 风弄终于笑了,她看着月明,突然感慨:“月明,你这样的妖怪很讨人喜欢,在这秩序逐渐崩坏的世界,我相信你会拥有更多朋友。” “真是太可惜了,如果我还活着,或许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就算不能成为朋友,我大概也会拥护你。” 月明掰着手指头算,最后实在懒得算,她得意道:“我寿命很长的,所以我可能会遇到你们的下一世,还有我可不想当什么王。” 她还想再说两句,却被人拉住衣角。 月明转头一看是方颖惨白的脸,她瞬时就慌了,“是不是这里不好待,我们快离开吧?” 此时的月明眼里只有方颖,风弄识趣地退下,免得自己太过打扰。 此处阴气太盛,活人是不能久待。 风弄也不想让她们折在这里,“二位还是快些离开。” 月明一把抱起方颖,她并不懂如何离开,只是唤着方颖:“还有力气吗?怎么离开。” 方颖在她怀中睁眼,她伸手在空中写画,一道裂缝突兀地出现,月明透过裂缝看到她们的房间,于是她毫不犹豫地一脚跨了过去。 在她们离开后,裂缝逐渐闭合,隔绝了生与死。 回到房间的方颖呼吸逐渐平缓下来,她伸手擦去月明额间的汗,有些抱歉地说着:“对不起,本来还能多说一会儿话的。” 月明才不在意这些,她只是抱怨:“我说了,你不用为了我所希望的勉强自己。” 方颖半睁着眼睛,她听着月明的絮叨,觉得心中好受很多。 说了大半天,月明口水都说干了方颖还只是笑。 她也舍不得凶,只能将方颖放回凳子上,然后自己一条鱼生闷气。 桌上的术法还在继续,月明还能看到亡魂中间的风弄二人,亡魂有序地跳入河中,最终轮到了她们两个。 也像大多数亡魂一样,她们也变成蓝色的鱼儿,只是与其他鱼儿不同,她们紧紧挨在一起,水流再湍急也没把二人分开。 死亡与新生的问题就这样摆在月明面前。 是的,方颖会死。 月明被这个问题深深困扰,依靠丹药变成妖怪,可这样半路出家的妖怪寿命也不长,所以方颖注定会死在她前面。 “在想什么?” 月明抬起头,她看着那双温柔含笑的眼睛,然后迎来了更大的恐慌。 “你也会变成鱼儿吗?变成鱼儿后我还能不能找到你?” 方颖一愣,她看着画面中的鱼儿,他们上岸后会变成相同的白色光点,白色光点隐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之后前尘与你再无瓜葛。 可方颖回答不出来,她比那些生命要特殊很多,按道理神女是不会坠入凡间的,神女就该高坐云端,冷眼瞧着世间的一切。 方颖将术法一收,能让她迷茫的事情很少,她靠在月明的肩膀上:“不管我会不会变成鱼儿,我都会找到你。” “你只要站在那里,我会向你而来。” 方颖总是能给出一些别人难以想到的回答,而且月明觉得对方或许真的能够做到。 所以,这个人到底有没有缺点,这样下去她真的要执着了。 月明很胆小,她害怕自己受到伤害,上岸的时间里听说书人不少故事。 其中一个故事的主角就是鲛人,所以月明听得格外认真。 身为人类的女孩在海边邂逅了永生的鲛人,本来是捕食者与食物关系的两人出乎意料地爱上了彼此,女孩为救鲛人死在大海,鲛人寻到了女孩的转世,虽然拥有同样的灵魂,但这一世的女孩不承认前世的爱意。 代入故事鲛人的视角,月明只能感受到窒息,光是想想就觉得胃中翻滚。 于是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拉住方颖的手,将脸贴在方颖的掌心:“下一世你还会记得我吗?” 看着蜷在自己腿上的月明,方颖突然后悔带她去亡魂河岸,她坚定地回答着:“或许不会,但我一定会爱上你。” 月明吸了吸鼻子,小声嘟囔着:“大骗子。” “骗子爱你。” “不知羞耻。” “我们之间这种东西不必存在。” 月明说不出话来了,她哼了一声,十分霸道地枕着方颖的手心睡下。 不过她并没有睡着,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接方颖的话而已。 方颖看着她的银发挡住了半边侧脸,伸手将发丝拨弄开来,她想要抽出手替月明编发,但月明故意和她做对似就是不准她抽手。 无奈的方颖只好叹气,她摸摸这条气鼓鼓的鱼,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月明睁开眼,“什么?” 方颖不经意间就透露了自己的在意,她开始细数着月明的罪恶。 “你看我骗了你却待我这样好,风弄怠慢你你还替她收尸,好像你没有真正憎恶过什么人。” 要不是方颖说,月明根本就不会想这些问题,她翻了个身看着方颖的脸,随后伸手捞过方颖的头发玩。 “其实有的,我恨过很多人。” “……神女吗?” 月明摇头,“不,害怕和恨我还是能够分清楚。” 方颖悄悄松了一口气,她追问道:“那你恨的人是谁?” 只要月明说出来,方颖就全部记下然后想办法报复过去。 在月明不知道的地方,方颖悄悄化身护妻狂魔。 “他们都死了,死在雷光里。” 方颖的算盘落了空,她很快反应过来,原来月明恨的是她那些死去的同族。 这件事是神女干的,神女是方颖的前世,但方颖还是觉得不爽。 月明将自己的双手枕在脑后,爱也好恨也好,这些都留在了五百年前,时间冲淡了记忆,月明已经从过往中走了出来。 她突然开玩笑似地说:“话说回来,神女虽是为了人类惩戒他们,但也算是帮我出了一口恶气,有机会的话当面说声谢谢也好。” 想了想,月明又放弃:“算了,我估计看着她就腿抖。” 方颖:“……” 此话一出,方颖更觉得自己该藏好身份。 似乎觉得这些话题太过沉重,月明又挑些有趣的事情问:“那韦仙姑还传了什么术法给你?” 方颖想了想,她又在纸上写画起来。 这次写完之后那纸竟然自己折了起来,最后变成了一个小鹦鹉的样子,纸鹦鹉站在书案上蹦跳。 方颖对它下命令:“听*听林景瑜现在在说什么?” 纸鹦鹉晃了晃脑袋,嘴上慢慢浮现出一棵松树的图案,它张张嘴发出了声音。 “那鹤妖没事吧?” “没事就好,这模样看上去像被控制了,嘶!怎么还咬人呢?我敲!” “啧!还是物理麻醉好用,长公主诚不欺我也~” 纸鹦鹉只能听到林景瑜的话,不过神奇地是鹦鹉将林景瑜那欠不愣登的语气学了个九成九,听上去很有乐子。 方颖将术法一收,鹦鹉也化成一堆粉末。 “看样子林景瑜找到那鹤妖了。” 月明记得半妖村那对母女,她们能一家团聚,月明自然高兴。 可她又想到半妖村那废弃房子里的鬼魂,忍不住又想要回那边看看。 不过不是现在,方才听林景瑜说起长公主,月明兴趣突然来了,“你能不能像刚才那样,听听那容国长公主在说什么?” “啊?” 月明怕方颖误会,她赶紧发誓:“你放心,我只会喜欢你一个人,对那长公主只是好奇罢了,若我真喜欢上那长公主就让那雷来劈我!” 方颖捂嘴的速度还是不够快。 “轰隆!” 一声惊雷炸响,外边干活的妖怪都乱了起来。 “哪来的雷!海底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神女降世了吗?幸好我没干坏事。” “啊!!!有妖怪被吓晕了!” “他肯定做了缺德事!” 月明也缩成了一团,她拉住方颖的手盖在自己的脸上,又颤巍巍地解释:“我真的不喜欢那长公主,这雷你不能信。” 说是这么说,月明内心也有了怀疑,她怀疑自己以后真的会变成渣妖。 感觉自己不再纯洁的月明当场破防了,她抓着方颖的手呜呜呜哭了起来。 现在她是再也不敢对什么长公主好奇了,反正人类的寿命很短,她在海底躲个几十年,这样问题就完美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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