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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等了老半天没等到人来。 还是陈山出去问了一下，回来的时候脸都是白的。 “那个陈二叔上吊自杀了。”陈山一脸不可置信，“村里的人都在他们家。” 周简站起来，“我去看一下。” 张小明跟了上去。 周平安家里围的都是人，周简还没到门口，有人看到周简就拉了拉旁边的人，小声嘀咕着什么。 周简恍若未觉般走了进去，周二叔和周二婶并肩躺在木板上，周二婶穿着干净崭新的丧服，周二叔衣服还没有换，眼睛是闭着的，脖子上的红痕格外显眼。 他们的傻儿子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吃糖，流了满嘴的涎水。 周三叔看到周简过来，叹了一口气，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向周简，或明或暗。要说伤心，周简倒没有多伤心，她和他们也没什么感情，就是有点奇怪，应该说非常奇怪，说死就死，死得太简单了点也太荒唐了点。 身后的张小明不免解释道：“我们打算今天走，但你们没有人过来引路。”算是解释他们为什么过来。 周三叔开口道：“招娣，参加了你二叔二婶的葬礼再走吧。” 无人应声，谁晓得周父跳了出来，“招娣不能参加，不吉利啊。” 周简都要气笑了，她本不打算参加，不过被周父这样一搅和，倒是觉得参加很有趣，“那三叔，您是让我参加还是不让我参加？”不忘看一眼跳脚的周父。 周三叔沉吟片刻，他是周家村有名望的人，据说念过高中，有文采，写得一手好字，周简不喜欢他，总觉得他虚伪。 不过也是小时候的印象。 她现在倒觉得虚伪的人还比较好相处。 “你留下。”周三叔斩钉截铁，周父还想说什么，被周三叔一看，气焰就哑了。 周简走的时候周父还在念叨，“不吉利啊不吉利啊。” “自己的女儿有什么不吉利的。”音量不大，轻轻柔柔的，在周父的抱怨声中格外注目。 周简就看到正迈步进来的周佩蘅。周佩蘅仍是黑色的大外套，越发显得身体清瘦，头发被乌木的簪子挽起来，背脊挺直。 周父瑟缩了一下，仍旧不死心，“难道不是吗，村里一直没出事，就她一回来就出事。” “伯父，偶尔说话还是要注意点分寸。”周佩蘅轻飘飘看了一眼周父，“什么叫不吉利，我看周家村就没有吉利过。” 周佩蘅眼眸深沉，看人的时候带着冷酷的轻蔑感，“还有三叔，既然要办丧礼，还是替二叔安排收拾一下，穿这套衣服也不怕脏了黄泉路。” 周佩蘅的注意力给到坐在一旁吃糖的周二叔的儿子，“真正没家教的人还坐在这里。”她这才看向周简。 “我送你们走。” 满堂寂然，就好像他们非常害怕周佩蘅一样，不敢质疑她的任何决定。 周简和张小明一行人跟在周佩蘅身后，周佩蘅沉默不语。周简有太多话想要问，为什么大家那么怕她。 以及最重要的是，她到底嫁给了谁，过的好吗。 他们一行人是抄近路走的，但抄近路还是得渡河。村里之前有座勉强可以走车的桥，但因为年久失修，直接从中间断掉，只能走这条用竹木搭起来的简易桥。 不下雨还好，一下雨这里只能涉水过去。 周佩蘅停了下来，前方是已经完全看不到竹木桥的奔腾的河流。 但周佩蘅只是停顿了一下，然后直接踏进了奔流不息的河水里，感觉到身后的人没有动，她回过了头。 一张莹白的脸，眼珠子比水还要来得清澈透亮，鼻尖沾了点水迹，显露出万分的孱弱出来。 但语气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下来，我们过河。” 万分强硬。 好像是拖都要拖着他们出去。 周简身上还背着设备，他们几个人身上都有机器行李，打湿了会很麻烦。 张小明忍不住道：“周夫人，我们可以下水，但是我们的设备不能沾水。” 周佩蘅立刻说道：“那要不这样，你们把东西放下，人先走，东西我会帮你们送到镇上去，只是麻烦你们在镇上多待两天。” 张小明有点犹豫，但看周佩蘅态度坚决，半晌才说道：“好吧。” 一行七个人都下了水，河水差不多涨到了大腿处，还有一波一波的水从高处倾泻，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服。 周佩蘅走在最前方，直视着不远处，只要渡过这条河，很快就可以到主路了，但很快更凶更冷的流水侵袭而来，从高处滚落，滚落到这个河流的拐角，这一波河水冲击太大了。 周佩蘅挽着的头发被河水冲散，乌木簪子落了下去，她却无动于衷。 周简跟在她后面，忍不住探出手，抓到你了，身体几乎完全与河水平行了，抓到簪子的瞬间，周简狠狠砸进了河里。 周佩蘅回转头来，没能及时抓住她的手。 周简望进周佩蘅那双眼睛里，温柔的沉静的，但藏在最深处的是伤心。 你在伤心什么？ 河水灌进了周简的耳朵里，肺里，周简没有挣扎，她在周家村长大，从小就会游泳，她并不怕水。 等周简浮出水面，她就将手里的簪子朝周佩蘅递过去。 “簪子。”周简说道。 周佩蘅头发被水打湿，整个人极狼狈，没有初见时的坦然自若，周佩蘅伸出手将周简拉到自己旁边。 周简手中还握着簪子，周佩蘅没有伸手去拿，只是轻轻说道：“我们走吧。” 身后的几个人吓得不轻，他们也会游泳，但那是在游泳池里，在这种野生河里游泳，他们是不敢的。 看到周简上来都松了一口气。 周简跟着周佩蘅继续往前走，他们已经走到了大河中间的距离，就在此刻忽然下起了大雨，刚刚明明还是晴空万里，但是雨说下就下。 周简第一反应是她的设备，摄制组其他几人也不例外。 “妈呀，我的电脑还有刚买的镜头。”小张惊慌失措的声音传过来。 但现在他们真的是前也不能前，退也不能退。雨下得又急又密，雨帘一般，几乎面对面都看不清楚了。 脚下的竹木越发显得滑了，对岸变成了触不可及的距离。 周佩蘅忽然伸手拉住了周简的手，然后紧紧握住。 雨水河水，周简身体早就湿透了，手也是冰冷的，但是周佩蘅的手更冷更冰，一点温度都没有。 周佩蘅没有停下脚步，拉着周简继续往前，不过只走了一步，似乎是脚底打滑，周佩蘅身体失衡直接掉进了河里。 在掉进河里的时候，周佩蘅不自觉松开握着周简的手，却被周简牢牢握住，周简就被周佩蘅带进了河里。 周佩蘅没有挣扎的念头，也没有往上游的想法，她只是就这样沉了下去，一动不动，安静地好像已经死去一样。 周简松开手，周佩蘅往下落得更快。 河面上落着雨，噼里啪啦，河水里却很安静。 周简换了个姿势，抱住了往下落的周佩蘅，在抱住的那一刻，周简看见周佩蘅的眼睛。 绝望到近乎僵硬的表情，眼睛里发光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河水。
第四章第三个人 周简抱着周佩蘅回到了岸上，回周家村的那边岸上。回这边倒是毫无波折。 雨也渐渐地停了下来。 小张他们正紧张地检查着设备。 周佩蘅站起来，缓缓说道：“我们回周家村吧。”也不管他们几个人什么反应，径直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 周简手心里还躺着那只乌木簪子，簪子极其朴素，一丝花纹都没有。 周简拉住了周佩蘅的衣摆，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一起去洗澡吧。等雨停了再一起去捡野板栗，再去请周爷爷卖我们一只鸭子，然后用广菜炒鸭子吃。” 虽然糟心的事情很多，但是有意思的事情也很多。 周佩蘅回过头，她的脸上重新挂上了温柔但是客套的表情。 “我回家了。” 周佩蘅笑了一下，就好像刚刚露出绝望到快要哭出来的人不是她一样。 “你们恐怕暂时不能离开了。”周佩蘅声音低下来，她的眼神温柔，看着周简，笑意渐渐消失。 然后她直接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夜色很快降临，周简一行人回到之前住过的地方时，天已经黑了。 没有灯的夜晚，暮色四合，四周的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中。 “其实我好饿啊。”导演张小华小声嘀咕了一句。 小邓：“其实小周说要炒鸭子吃的时候我就饿了。” 周简摸着黑开了灯，堂屋里还是和他们走的时候一样。 大门也没有锁。 周简看了他们一眼，径直进屋去洗漱，身上衣服还是湿的，被冷风一吹，带着寒意，让她忍不住打了喷嚏。 这是个老房子，也没有什么专门的浴室，也没有热水器之类，周简用热水瓶中的热水勉强擦了一下身体。 幸亏行李箱里的衣服没有打湿，换上了干衣服，周简缩在被子里，坐在床上，看着花色的窗帘发呆。 就听到底下的张小华大声喊她，“周简，吃饭了！” 周简下了楼，就看到送饭过来的周佩蘅。周佩蘅换了件外套，不过还是黑色的，头发还带着点湿气，愈发衬托出脸颊的纯净，眉毛不画而浓，眼睛如一汪水晕在灯光下，看人的时候却是带了点谨慎。 带过来的饭菜有一道广菜炒鸭子。 周简以前不爱吃广菜，有点黏糊糊的触感，吃起来不爽快不干脆，不过配着鸭肉勉强下咽，现在吃来才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周佩蘅是吃过饭来的，她看他们吃饭并没有马上走，而是坐在大门外。堂屋里的洒了一点到大门口前，那一点光只能隐约看到周佩蘅的身影。 她似乎在看星星。 周简飞快吃完饭，放下碗筷走出去，周佩蘅仍旧待在门外，她坐在一个长凳子上，背脊并没有弯下去，挺得很直，抬起头看着天。 今夜星子璀璨，像是一条星河，洒在深色的天空的幕布上，傍晚的那场暴雨让天空显得更加澄澈。 周简说道：“真漂亮。” 周佩蘅回过神，周简走过去，将口袋里的发簪递给周佩蘅。 周佩蘅却没有接，“簪子送给你，姐姐。” 周简愣住了，从她们见面开始，周佩蘅没有喊过她一声，原因周简猜测过，她或许是不知道她现在的名字。 毕竟她以前很讨厌别人喊她招娣，所以周佩蘅从来不会喊她招娣。 总是轻轻柔柔喊她姐姐。 从落水的那一刻起，周佩蘅好像变了一点。 不过收到周佩蘅的礼物，周简倒是挺开心，她把簪子重新放回口袋里，坐到周佩蘅旁边。两个人肩并肩一起坐着，这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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