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今非昔比,隔了太多东西,若不是亲人还好,可就是曾经太亲了。 越亲,伤害就越难以原谅。 许柔在心里难过,可人都是要向前看的,她也得过自己的日子:“那,那你快回去吧,别耽误了。” “治病要紧,早些好。” “嗯。” 许易水的心情其实挺平静的,比起许家遭难时,想依靠姑姑,姑姑却帮着姑主一起把好些的田地全拿了过去的时候,已经要好太多了。 只是说,也有点难以笑脸相迎,热络相对。 …… “行了。” 祝玛将吊罐架在火笼上,盖上盖子:“这药煎煮上半个时辰就能喝了。” “烧还没退。” “你把人扶起来,用这个给她擦一擦背。” 祝玛递向许易水的土陶碗里放着一块儿淹泡过后的酸萝卜,红皮儿的萝卜这会儿颜色已经有些发褐色了,应该泡了有些年头了。 “先把烧给她降下来再说。” 用淹泡年头久的老酸萝卜刮背,以此来给发烧的人降温,是村里流传的土方法。 “祝玛,”许易水看着手里的土陶碗,又看向正在给火笼加柴的女人,“你真的会医术么?” 听到有人质疑她,祝玛头都没抬:“我不会你会?” “那你知道这是什么药么?”许易水问的是吊罐里,她跟着小狗在山上采回来的那个草药。 “不知道。”祝玛异常直爽实诚。 许易水一顿:“不知道你就敢用???” 她之前就这么给村里人看病的??? “试试不就知道了,”祝玛表示,“你除了相信我,和我的狗。” “你还能找其他人吗?” 要么相信祝玛,要么带上许易水找张婶借驴车,赶一两个时辰的路去最近的镇上找大夫。 许易水沉默了。 “既然找了我,那就听我的。” 祝玛是水灾过后出现在上河村的,两年多将近三年的时间里,她这混不吝的治病方式被不少村民质疑过,但最后都将信将疑的听了她的话。 她要是真的害死了人或者犯了多么严重的错,也不可能还被村民们认可,并安稳的住在了祠堂的偏屋里。 祝玛又递了一个土陶碗给许易水,碗底有一层一指节深的水,散发着浓浓的酒气。 捻了根木柴将其点燃,祝玛又丢了两张黄纸进去,酒水里燃烧的蓝橘色火焰瞬间熄灭,黄纸也变得湿漉漉得一片。 “萝卜刮过之后,把这个给她贴在背心上。” 又是一个在村里流传的退烧土方法。 许易水端着两个碗放在床边,好几层棉被压盖着,苏拂苓像是个被裹起来的蚕蛹,两鬓和额头都湿漉漉的,出了不少汗。 她倒是乖巧,常人若是这么热,早就掀被子了,苏拂苓还规规矩矩地盖着。 伸手摸了一下额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苏拂苓的烧似乎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 许易水又摸了几次,手心触碰苏拂苓的额头,再用手背靠上自己的额头。 呃……好像又比之前烧得更烫了。 死马当活马医吧。 许易水端过装着腌酸萝卜的碗。 萝卜作为泡菜,是非常爽脆的口感,只是祝玛给她拿的这块儿,显然已经在高盐度的泡菜坛子里呆了很久了,许易水拿的时候并没怎么用力,但表皮还是有些融化了似得软烂开。 不像是萝卜,倒像是捏着块儿豆腐。 被子掀起,许易水将人面对着扶靠在自己的肩上,好在衣服是她的,比苏拂苓的身量要宽大不少,不用再脱下来,直接牵着领口豁开些,也能探手进去给苏拂苓擦背。 泡菜坛子里从来不会只泡一种菜,除了盐,为了泡菜的味道,坛水里常常还会加入大蒜、生姜以及花椒等佐料,提味增香。 这萝卜只怕是三年以上的泡萝卜,腌得非常入味儿。 如今在苏拂苓的背上一擦一涂,泡菜的味道完全被摊开激发了出来,四周满是酸咸酸咸的萝卜香,许易水荒谬的有种自己不是在给对方退烧,而是在……抹酸菜烤鱼的感觉。 “唔……” 大概是被她摆弄来摆弄去,苏拂苓也有些难受,嘴里发出迷迷糊糊的呜咽。 “……不……不要恨朕……” 许易水手下一顿: “你说什么?”
第24章 还是得做两手准备。 “……不……不要……” 女子的声音细若蚊蚁,语调也含糊成一团,饶是许易水凑得这样近,也还是什么都听不清。 半眯着眼,许易水直接双手钳制在了苏拂苓的肩膀上,将人扶正: “你刚刚说什么?” 偏偏苏拂苓没了动静,像是没骨头似得,耷拉着脑袋,整个人又意识模糊地软了下去。 “怎么了?” 祝玛走过来的时候,许易水还没收起凝重的表情。 缓了缓,许易水深吸一口气,摇头:“没事,说梦话。” “行,”见她严肃得不行,祝玛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不好的情况呢,“你记得把黄纸给她贴后背上。” 祝玛指了指床边的另一个土陶碗。 许易水:“嗯。” 这声音听着有些冷硬,祝玛看向紧张的许易水,出声安慰:“放心吧,命肯定是能保下来的。” 就是其他的就没办法保证了。 许易水思索了片刻:“那其他的呢?” 比如,傻了什么的。 她记得昨晚祝玛还说能烧傻的。 祝玛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虽然这许易水有些木头了,但看来还是挺关心这个新娶的娘子嘛。 只是她也不好说实话,那不是砸了她自己的招牌么。 想了想,祝玛将自己刚才翻的书拿了过来:“看。” 那是一本蓝皮的书,比脑袋还要大上几分,足足有四指的厚度,书页的四周卷起毛边显得有些破旧,但不难看出,有人经常翻阅着它。 就在此时祝玛翻开的页面左上角,有一株墨笔纤细勾画的草,和许易水之前跟小狗一起在山上挖回来的那个一模一样。 “麻黄。” 祝玛指着右边页面上的字给许易水念:“主中风,伤寒头疼,温疟,发表出汗,去邪热气,止咳逆上气,除寒热,破坚积聚。” “发汗散寒,宣肺平喘。” “专门治这种风寒引起的感冒,正好对症!” 许易水接过书仔细的看了看,还真是。 “你的小狗很厉害。” 大概是知道在夸它,一直安静躺在边上的狗子竖起了身体,欢快地摇晃起了尾巴。 “当然。” 提到狗,祝玛的脸上便涌现出了柔软和自豪,不由走到身边去摸它的脑袋。 “它们的祖先可是狼。” “狼群在野外生病,总不可能自己等死。” “大自然里,聪明的动物是会自己找药的。” “这就叫,万物有灵。” 许易水也很喜欢狗,虽然那个梦里她杀了獒犬,但如果之后修了房子,条件允许的话,她也想养一只威风凛凛的獒犬。 “它叫什么名字?” “小狗。”祝玛答道。 许易水:“我是问它的名字。” “我知道,”祝玛抬头,“它的名字就叫小狗。” 许易水:“……” 不知道该说什么,许易水低下头。 目光在书页上扫过,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祝玛。” “嗯?”祝玛还在撸狗狗,甚至两只手都揉了上去。 “虽发热恶寒,苟不头疼、身痛、拘急、脉不浮紧者,不可用也。” 许易水看着书下面的注解念到。 “虽可汗之症,亦当察病之重轻,人之虚实,不得多服。” 祝玛:“?” 许易水:“盖汗乃心之液,若不可汗而误汗,虽可汗而过汗,则心血为之动摇,或亡阳,或血溢而成坏症,可不兢兢致谨哉。” 祝玛:“什么意思?” “你问我?”许易水将书递还给她。 接过书看了又看,祝玛有些圆溜的脸皱成了一团,眉毛像是青虫似得拧在一起。 默了又默,站起身走到吊罐前,用筷子将锅里的麻黄夹出来一半。 “不可多用,那就少用点儿。” 许易水:“……” “你果然不会医。” 屋子里安静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才听见祝玛道: “其实我真的会医。” 女人将夹出来的麻黄倒在空余的簸箕上晾着,脸上多了些惆怅感,好似那些轻挑的玩笑都是假象。 “不过不是治身体上的病,而是治心病。” “在我老家,管我这个叫,心理学。” 许易水听不懂,只知道祝玛大概是个骗子。 视线看向屋门外。 “下雨了。” 天光将亮的山色,朦胧地罩着一层雨幕,飘飘洒洒地淋了下来。 看来先前山里的不是晨露,而是雨雾。 “祝玛。” “你能预知未来吗?” 许易水说的话好奇怪,祝玛看向已经走到门口的人,皱眉,出口便带上了些许攻击和试探的语调: “我不会难道你会?” 她给自己安排的人设可是巫医,巫在前。 “我会。” 许易水道。 祝玛一惊:“你说什么?” 房檐开始滴下水来,许易水伸出手,接了一滴,春雨温润,不算太急切,但却充满生机。 人生是一条徐徐不急的河流。 要慢慢从长计议。 “你猜今天贺货娘会不会来?” 这都不用预言,祝玛道:“下雨天她怎么会来?” 许易水笑了:“那我猜她会来。” “我们打个赌吧。” “若是贺货娘没来,我今年进山找的草药都给你。” “若是她来了……”许易水的视线落在有一搭没一搭甩着尾巴的毛茸茸身上,“小狗借我用一用怎么样?” 祝玛并不可信,但村里的人很相信祝玛。 刚才或许是她疑心听岔了,但这也确实提醒了许易水,苏拂苓的不可控性到底还是太大了。 她也没有把握能够完全左右这件事。 如果实在逼不得已,需要杀了苏拂苓,那么她也得尽可能为自己和村里其他牵扯其中的人,留一条后路。 还是得做两手准备。 …… “咔——哒——咔——哒——” 苏拂苓醒过来的时候,耳边全是咔哒咔哒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锯木头。 “醒了?” 是许易水的声音:“锅上煨了粥,要现在喝吗?” 许易水的视线落在苏拂苓的脸上,带着浓烈的审视。 如果苏拂苓看得见,就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许易水对自己的敌意和怀疑。 但苏拂苓什么都看不见。 女子的脸上一片茫然懵懂,灰白的眼睛里还是灰败,看上去和先前没什么异常,不像是跟她一样做了那些离奇的梦的样子。 甚至比之前还呆了几分。 真傻了? “唔……”苏拂苓挣扎着,想要用绵软的手将自己精疲力尽的身体支撑起来,“馒头…黄…茶……” 许易水放下锯子走进,伸手将脱力的人扶住:“你说什么?” “馒头……” 听不清楚,许易水一边凑近,一边将人提溜着扶起来,靠在床头。 “不着急,你慢慢说。” “馒头!” 苏拂苓很急: “我的馒头落在了黄静思的茶馆里!还有斗笠!” 大概是折腾了一番,对于身体的控制终于苏醒了过来,声音意外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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