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祝玛跪在地上,重重一叩首。 再站起身时,垫着步子走上火笼前,将石板上的纸钱捏起几张,转着手腕挥舞之中,用火笼里的火将纸钱点燃,后退几步,放在刚才拜过的地方。 “东起五里,赎一魂!” 嘴里一边念叨着,祝玛右手的剑指在绿壳鸡蛋上极速比划着符纹。 随着她的动作,身上的铃铛和小石头发出嘈杂但又有些许规律的碰撞声响。 祝玛继续挪步,走到了北方位,又继续重复刚才的举动。 “北起五里,赎二魂!” “……西起五里,赎三魂……!” 可能是因为幼时读过些书,识得些字的原因。 许易水心里莫名的有了股狂傲劲儿。 她其实是一向只信医,而不大信巫的。 可是祝玛的动作莫名的虔诚,伴随着香火纸钱燃烧的味道,那身藏蓝色衣袍上的红白线纹在火光下晃荡,仿佛有神秘的奇迹在流淌其间,让人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神明存在。 双手合十,一向不信巫的许易水静静闭眼,对着正在举行仪式的巫医祈愿。 “……南起五里,赎四魂!” 最后一个方位烧完,石板上还留有一沓纸钱,祝玛用一根青线在鸡蛋上缠绕着,嘴里一边喃喃: “五起五里,五五二十五里,赎取五方之魂……” 青线缠绕七圈,再以剩余的纸钱将蛋包裹住。 祝玛用铁钳在火笼边的草木灰碳里,刨出了一个小坑,将蛋埋了进去,再用火灰掩盖上。 “还需烧上一阵才知道结果。” 先前的吊罐被揭开,祝玛从里面盛出了一碗热汤,递给许易水:“这个先给她喝了吧。” “喝完把棉被给她盖好,捂汗。” “谢谢。” 土陶碗里的汤是黄褐色的,许易水一接过,便闻到了浓浓的生姜味道,似乎还混杂了些其他什么草药,闻不太出来。 本以为喂迷糊了的人喝药会是一个难题,但大概是苏拂苓烧得已经有些口渴了,晕乎乎的人在被她扶靠在肩膀上时,哼唧了几声。 土陶碗靠在唇边时,很快的就喝了起来。 祝玛皱眉看着两人的动作,直到苏拂苓喝完,才说出内心的疑问: “你……没给她吃饭?” 许七这好像不止是渴,还饿得很。 许易水想到了那碗没动过的红薯杂米粥和凝结了油腥的腊肠:“……” “给了,她没吃。” 祝玛将信将疑:“那她中午吃的什么?” “馒——”许易水本来是想说馒头的,但忽然想起来,好像因为苏拂苓跳河那一出,她们中午没吃饭。 说起来……她蒸的那些馒头呢? 本来是想着要是有找人的消息,就直接把苏拂苓留在镇上等人来接她,那些馒头就作为她等的那几天的口粮,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所以馒头包袱是直接放在苏拂苓身上的。 可现在,馒头呢? 那可是她用家里所有的白面混了点玉米杂面做的一大锅馒头,七八个,个顶个的管饱,够吃好几天了! 该不会掉河里了吧?! 然而,饶是许易水绞尽脑汁的回忆,也只能想起当时自己和苏拂苓争执时,对方委屈*的脸,模糊的画面里,她着实找不到装馒头的包袱的踪迹。 到家是她去抱苏拂苓下车,那个时候就没有馒头的包袱了。 看着半天馒不出来的许易水,祝玛撇了撇嘴:“所以你让一个瞎子,午饭没吃,晚饭没吃,又下河又淋雨,然后披着湿衣服在不知道哪儿的地方睡到了大半夜?” 许易水有点想解释,虽然乍一听祝玛说的句句属实,但是这都是有原因的,而且也不是她造成的,她也很无辜,甚至是受害者。 “她头发上可还夹着柏树枝,又枯又干,”那样的柏树枝拿来烧是最好的,祝玛一针见血,“你不会还让人睡的柴火堆吧?” 许易水:“……” 见她不说话,祝玛不由一瞪:“你说说,就这样,谁能不生病?” “嘶……”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祝玛倒吸一口冷气。 走近了些,压低声音:“许易水,你跟我说实话。” “你是不是不太想要这个瞎子当娘子?” 先前村长去找许易水的时候,听声音她应该是不太想买的,村长似乎磨了好久。 “你说实话,你要是真不想要,一个罪奴嘛,我这里还有前两天上山里捡的见手青,直接喂她吃一个,早死早超生。” 见手青是一种蘑菇,生吃的话毒性非常强。 “想杀生的话就痛痛快快的,别折磨人家。”这也是对生命的一种尊重。 “她不能死。” 许易水脱口而出。 看到祝玛脸上的表情,许易水才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姐,你就别调侃我了。” “我要是真想让她死,就不会来找您了。” 苏拂苓死在上河村的话,后患无穷。 许易水只是想让苏拂苓傻而已,她不能死。 “既然不想让她死,那就好好对人家。” 祝玛并不知道那些弯弯绕绕,她只关注这是一条命,老赖头家的那种事情,没人会想看到再发生。 诈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祝玛便十分满意,坐在火笼前,用铁钳去刨先前埋好的鸡蛋。 “虽然天已经回暖,但夜里也还是凉的。” 滚烫的木灰一刨开,鸡蛋外面包着的那一层纸钱便迅速燃烧了起来,看上去神乎其技。 祝玛面不改色,习以为常地将它从火笼里夹了出来。 “那柴火堆接了地里的邪气,别说一路过来的罪奴,就是你们这些庄稼女,睡上十天半个月的,也扛不住——” “嘭——!” 话音未落,铁钳上的蛋忽然炸开一声闷响! “糟了!” 祝玛迅速将蛋放在地上,看了看蛋壳上炸开的洞,又看向躺在床上的苏拂苓。 方才还算轻松的眉目此时拧起,目光如炬: “这个人不对劲!”
第23章 死马当活马医吧。 “你真的能找到药在哪儿吗?” 滴滴答答的晨露从不堪重负的枝头坠落,宛如下起了一场有节奏的夜雨。 许易水带着祝玛的小土狗,走在凌晨的大狸山间。 准确的说是,小狗带着许易水。 苏拂苓这次病得有些太严重了。 从巫蛊的角度,烧蛋没能烧圆反而烧炸了,乃是不祥之兆。 用祝玛的话来说就是,苏拂苓因为这个病,魂魄已经严重到离体混沌,并且有些唤不回来了,可以说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短时间内,也不能再烧第二次蛋。再唤一次魂,凡人之躯是承受不起的,所以只能下猛药。 “什么药?”许易水问。 祝玛没回答许易水的问题,反而是转身拉开了屋门。 橘黄色的小土狗卷着蓬松的大毛尾巴,一见着人就活蹦乱跳。 祝玛的手轻轻抚摸在小狗毛乎乎的头上,又顺着脊骨一路摸上背部: “不知道。” “让它带你去吧。” “它知道。” 许易水:? 她以前是听村里人说过,祝玛的小狗会找药,但大概是许易水身体好的缘故,一直没找祝玛看过病,也就没亲自实践过。 祝玛将之前缠在蛋上,经过火烧和蛋炸裂却依然完好的那根青线取了下来,绑在了苏拂苓的右手腕上。 “这个要七天之后才能摘。” 小狗跟着祝玛的步伐,也一道走到了床边,绕着人跳来跳去,这儿闻一闻,那儿嗅一嗅。 神奇的是,它的鼻子总是朝着躺在床上的苏拂苓。 “好啦。” 祝玛又开始摸小狗的头,语气轻柔:“诊断出来了吗?” “闻出来了的话,就带她去找吧。” 许易水本想说什么,可小狗当真往屋门外跑了去。 “汪——汪汪!” 见她没跟上,还停了下来,冲着屋里直叫唤。 于是许易水燃了火把,半信半疑地跟在小狗身后,进山找药。 祝玛还叮嘱她:“拿上锄头,若是小狗找到了什么,你记得连着根一起带回来!” 草药草药,有很多时候是以根系入药的。 “好。”许易水点头。 这个时辰的山野间全是薄雾与水汽,小狗摇晃着那条黄色的尾巴,东走走,西蹿蹿,时不时停一下。 许易水以为它是发现了目标,赶忙跑近,但下一瞬,小狗又继续往前跑了。 如此往复,她的火把已经有些不够烧了。 说实话,许易水有些怀疑真假了。 不是怀疑狗。 而是怀疑祝玛。 她真的会治病吗? “汪!” 天色已经有些蒙蒙亮的时候,小狗终于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冲着许易水叫唤:“汪——!” “是这个吗?” 大狸山里遍地都是植物,高矮错落。许易水蹲下身,指着狗鼻子前的一株膝盖高的野草询问。 “汪!” 小狗仰着头,冲她叫了一声。 许易水不认识这是什么草,但这一片周围有不少跟它长得一模一样的。 想了想,保险起见,许易水的手又伸向了边上更矮一些的一株九重塔。 “是这个吗?” 小狗摇着尾巴:“汪!” 许易水:“……” 这怎么分得出来狗是什么意思? “来,”许易水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如果是的话你就叫三声,不是的话你就叫两声,好吧?” 不能规定一声,这狗好像经常只叫一下。 许易水伸手指向了九重塔:“是这个吗?” “汪汪!” 不是? 许易水又伸手指向那株不认识的野草:“是这个吗?” “汪汪汪!” 巧合还是真的这么神? 许易水惊讶地又摸了摸小狗的脑袋,以示奖励,而后换了另一株蕨草:“这个?” “汪汪!” 为保万一,许易水伸手指向了旁边的同类野草:“这个?” 狗:“……” 这个人类是玩儿上瘾了吗? “汪汪汪!” “那行,那就这个了。” 许易水看着那株细长的草,很绿,枝叶是一节一节的圆柱形,乍一看过去像是小柏树,但这肯定不是树,茎杆太细了,只能是草。 害怕不够,许易水几乎将这一片的十几株都挖了起来。 “易水?!” 身后忽得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 许易水转过身,看清来人,眼神暗了暗。 “姑姑。” 在山林里不知不觉的,她居然已经走到了靠村尾的刘家这边来了。 听到许易水的这声姑姑,许柔尴尬地笑了笑,声音僵硬地热络了几分:“大老远的看见这边儿有亮,我还以为是谁呢!” “汪!汪汪——!”小狗站在许易水身边儿,摇着尾巴叫了几声,倒是没有咬人的凶意。 许易水伸手摸了摸它的狗头,将挖好的草药进边上的背篓里。 “这狗……”许柔的视线在狗身上掠过,“是祝玛的那只吧。” “你挖草药呢?” “生病了吗?”许柔的声音都轻了不少,带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关切。 “嗯。”许易水点头。 “祝玛是有真本事的,尤其是那一手烧蛋,上次——” 从前在许家,许易水也是很黏她这个小姑的,下意识的,许柔就想多说几句,只是看见许易水脸上平静无波的表情时,话又都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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