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腿重重地蹬在地上,许易水让自己面朝上,手腕翻转间,断掉的锄把猛地划向了獒犬的腰腹! 属于种地人的极限速度与力量,噗得一声,尖利的锄把捅进了柔软的犬腹。 “嗷嗷——!”獒犬剧烈挣扎起来,一边想要摆脱难缠的许易水,一边还要去咬死她! 左手的铁链控制着狗头,被咬伤的右腿仿佛毫无痛觉,重重抬起,直接撞在了锄把的另一端! “嗷嗷嗷——嗷……”整根木棒几乎都被捅进了犬腹,许易水揪着棒身,狠狠一拧! 腰椎骨从内被截断,獒犬彻底丧失了行动力! “混蛋——!” 黑衣人的视线已然适应昏暗的环境,眼见自己的爱犬如此惨烈,握紧手中的刀就朝着许易水扑了过去! 许易水左腿在獒犬身上一蹬,往侧边狠狠一滚。 左手尚未松开的铁链贴地拉紧,黑衣人脚下被这一绊,顿时一个趔趄,许易水紧随其后,一脚踢在了他的膝盖之上! 抢刀。 脖子。 高举。 落下! 这一次,是实实在在的鲜血,也真真切切地喷在了许易水的脸上。 当身体扛不住的时候,勇气接管一切,意志会带你杀出重围。 还有,四个…… “铮——” 一道黑影自半空中迅速掠近,脚踏草尖,呼呼风声和刀剑的寒光闪过。 鲜血从微微钝痛的脖颈处喷薄而出,又热又凉。 噗通。 有人稳稳站在地上。 有人倒在地上。 “没用的废物,”女人的声音冰冷,“连个泥腿子都打不过。” “指挥使!”闻言,另外两个黑衣人立马跪下! 女人的视线看向远方,月光下清幽的芦苇荡,随着微风缓慢晃动,一片寂静。 “现在跪还太早了。” “继续去追,里面还有人。” “让丁字小队都过来,再带三条狗。” “陛下可说了,一个都不能放过。” “不要让当年的耻辱重现!” 一个黑衣人闻言,立马追了进去,另一个则站在了指挥使身侧。 “真的还有人吗?” 这个人一直跑在最末尾,没太看清前面的情形。 血液和生命一同流逝,许易水只觉得头很晕,身上还被人踹了两脚,然后就听见那个声音说: “她一个种地的,能杀獒犬,还能杀得你们两死一重伤。” “如果跑进了河里,未必不能活。” “可她却留下来和你们硬拼。” “自己有希望跑掉却又回头的,往往都是把希望留给了更重要的人。” 女人望着芦苇荡,眼里是嗜血的笃定。 火把翻覆,此起彼伏的狗吠声里,一个黑衣人兴奋道: “指挥使!这里还有一个小孩儿!!!” 火光下,被称为指挥使的女人满意的笑了。 “斩草便要除根,杀人便要杀绝。” “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遍。” “嘭——!” 熟悉的小小身影,被高高的举起,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头和身体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弯成折角的形状。 季嘤嘤是季家的第一个曾孙,也是上河村那年刚成婚的新人里,第一个出生的孩子,大家都很喜欢她,所以她其实是一个有些娇气的小孩儿。 但这一次她很乖,一直捂着嘴,从被抓到摔死,没哭出过一丁点声音。 这便是许易水死前的最后一幕,伴随着不甘的气音,这个泥腿子农女如同上河村的其他人一样,彻底没了生息。 “不……” “不——!” 寂静的草棚里,床上的人忽然惊声坐起! 胸膛剧烈的起伏和额头冒出的冷汗,都暴露了许易水不平静的内心。 灶台上,油灯还剩下最后一点亮,昏昏黄黄的燃着,照在柴火堆边上。 门关着,苏拂苓已经从屋外进来了,整个人蜷缩在席子上,似乎睡着了。 双手还在克制不住的颤抖,许易水站起身,踉跄但坚定地走向苏拂苓。
第20章 如果,苏拂苓不是皇帝呢? 桌上的竹碗里,腊肠和红薯杂米粥还是满的,没动过。 但许易水此时心里已经无暇顾及那些了,几乎是用跑的,许易水疾步走到了柴火堆边。 杀了她。 许易水的心里生出了一个声音,催促着她。 杀了她! 许易水从没有去验证过那个古怪梦境的真实性,几乎从第一个梦起,她就相信了。 因为她了解自己。 她不会在深山雪重时去猎杀兔子,也不会看见温泉里有个陌生姑娘洗澡还跳下去共浴,因为那只是混沌的幻象梦境,脱离现实,不可能成真。 但另外那些有逻辑的梦境里,那些事情,自己确实做得出来。 并且在梦里那样的情形下,自己一定会那样做。 如果不是因为梦,那天自己就会去买罪奴,还一定会买长得好看又柔弱,需要帮助,需要全身心依赖她的苏拂苓。 扶桑叶,花烛夜,这个买来的罪奴就成了她唯一的家人,自己会像季翠翠对蕊香一样对苏拂苓,会渴求,会给她治眼睛,会帮她找记忆。 而苏拂苓,当朝太女,未来的帝王,恢复记忆和身份后,会怎么处置这个用扶桑叶绑住了她的人?会怎么处置整个目睹她眼盲心瞎的上河村村民? 杀。 死人保守秘密。 同理,许易水若是不想自己死,不想上河村的其他人死。 最直接的办法,也是杀。 杀了苏拂苓,先下手为强! 瘦弱的女人向右侧身躺着,两只脚团着,整个人蜷缩在席子上,看上去格外单纯无害。 白玉一般的脖子就那么微微歪斜着,一副引颈就戮的姿态,纤细又脆弱,似乎用手轻轻一掐,就可以折断。 骨节分明的手带着薄茧,缓缓放上了软白的肌肤。 温热的血液在掌心下流动,许易水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苏拂苓跳动的平稳脉搏。 如果就这么在睡梦中窒息死去,应该没有被刀割喉痛苦。 夜深露重,大概还是有些冷,而许易水的手很暖,所以,在睡梦中,苏拂苓无意识地用脸蹭了蹭扣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她睡得很沉。 身上的衣服半湿半干,正是白天穿的那件,衣领边还有不少泥水点子,应该是当时在河里的时候飞溅上去的。 是了,白天苏拂苓跳河,要去死,是她亲自把人捞上来的。 许易水还未握紧的手卸了几分力。 所以她现在是在干什么? 白天不让苏拂苓自杀,现在却又要杀了苏拂苓? 是不是太奇怪了? 许易水晃了晃脑袋,怀疑是梦的原因,被杀的感觉太真实了,所以自己的脑子也有些不清醒。 不能这么算的。 不能这么算。 白天是白天,现在是现在。 白天救苏拂苓是下意识的,可是现在她明明白白的在梦里看清了上河村的惨象,清清楚楚的看见了自己的死状。 这些的罪魁祸首,都是因为苏拂苓! 想到季嘤嘤,许易水的手再度握实。 苏拂苓要是就这么死了,以后皇家发现端倪,查过来了怎么办? 为了防止活着的罪奴生乱,官府极为重视她们的文书,一查就能清晰明了。若是知道七殿下死在了上河村,无论是现在的皇帝还是以后的新帝,为了皇家威严和忠孝仁义,上河村又会如何? 许易水的脑海里仿佛住进了两个人。 甲乃是长着四只胳膊的夜叉,手里握着刀枪剑戟,恨不得把苏拂苓戳成筛子千刀万剐: 那也是要等皇家发现端倪之后的事情了,现在杀了苏拂苓,说不定就死无对证无从查起了! 反正皇家那边七殿下已经死在了火场里,苏拂苓不出现,死人是无人在意的,这桩事未必会被追究起来! 死了的苏拂苓,也下不了令,屠不了上河村! 杀了她!杀了她是你最好的选择! 而乙则披着一层圣洁白纱,宛若菩萨,想找一个两全其美不上伤人命的好办法。 可皇帝与柳妃感情甚笃,又一向宠爱七殿下,三殿下谋反是败了又不是胜了,皇帝无论是为了情还是为了利益,都必定会里里外外彻查一遍,若是真的毫无纰漏,那苏拂苓又是怎么回的京城,怎么当的太女? 皇帝会随便让一个人当储君吗?就算两张脸一模一样,或者还知道一些皇室密辛,也是不够的吧? 你没动她还算是有恩,就算要杀也得是暗夜里悄悄灭口,若是你真杀了苏拂苓,谋害皇亲国戚,一旦暴露,那可就是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午门斩首了! 夜叉表示:斩首就斩首!当今皇帝政见上并不昏庸,更何况还有律法摆在那儿,内阁也不是吃干饭的,若你真杀了苏拂苓,事情败露三司会审,那到时候按法也是有干系的人死! 留着苏拂苓,她可是屠了整个上河村! 这样恩将仇报的人也配当皇帝?杀了!好的话屁事没有,最差也是有个皇亲给你陪葬,也算为黎民百姓做了一件好事! 菩萨摇头:可从梦里的那两年来看,苏拂苓是个好皇帝。初当太女百姓们对她质疑颇深,可她兴修水利,减免了很多苛捐杂税,还改善粮种,新发了一茬又一茬的作物下来,什么土豆辣椒葡萄,当年的红薯不也是她作为七殿下时向陛下举荐的么,还是后来新作物下来才被人知晓功绩,可见其政绩。 夜叉不屑:狗屁!好皇帝会派人夜袭屠村?!她还主战蛮狄呢!明明有更平和的方式可以解决,她却那么坚定的要打,战争,一个农民的孩子千里迢迢跑去杀另一个农民的孩子,不论输赢,都是她们这些人稳坐高台握手言和,苦得全是黎民百姓! 许易水死的早,只知道苏拂苓准备开战,不知道这场仗她们大夏打赢了没有。 再说了,夜叉表示:苏拂苓又不懂种地,那些东西又不是她种出来的,还不都是臣下的功劳! 论起打仗,一直戍边的大殿下不是更有经验么! 这个世界上能人多的是,皇帝的位置换谁来都可以坐! 许易水的手重新掐紧。 她读过书,所以她理解苏拂苓的帝王心术,她也知道臣下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要想得大,想得长远。 但许易水不是臣,所以她不会为君奉献一生。 她只是个农民,天下乱不乱有什么,上河村安稳不就行了。 菩萨摇头:天下乱了,上河村怎么可能安稳? 若是皇帝换谁都可以,前朝何以覆灭亡国? 况且夫子有言:“事未起,邻先疑,杀之,误之。” 在事情还未发生之前,先因为一个梦境预设那个人会伤害你,然后,你先伤害那个人? 至少,此时此刻你掐着的这个苏拂苓,是一个没有伤害你,也没打算伤害你的苏拂苓。 若是误会呢? 夜叉反驳:那要是不是误会呢?! 死道友不死贫道,不管怎么,先死的不是自己! 许易水又松了手劲儿,揉了揉脑袋。 太吵了,太烦了,头疼。 这个事情怎么会变成一边是上河村,一边是大夏的? 等等。 这好像和夫子课上讲过的一个故事有些相似,那个故事怎么说的来着……? 有一匹飞驰的马车行驶在官道上,有五个小孩儿在官道上玩耍,而另一个废弃的小道上只有一个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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