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侧过身,手中长刀一震,直插入上方的龙椅之上: “这个位置,坐着的大夏的天,可如今的这片天,一叶障目,沉迷酒色温柔,致使奸佞当道,忠臣蒙冤,天下苍生苦不堪言!” “我今日能站在这里。” “是臣要君死,是众望所归!” “您!明白吗!” “哈哈哈!”皇帝不明白,又或者不敢相信,只摇着头落泪,却又是在笑着,形容无状,几近疯癫,“哈哈哈哈哈哈!” “铮——” 随意从身边侍卫手中拎过一把刀丢下,苏寻真嘲讽地看着地上的人:“这样,我给陛下一个机会。” “只要陛下亲自诛杀奸佞,改邪归正。” “陛下就还是陛下。” “如何?” “奸佞?”皇帝,又或者说苏重华那张泪脸上,带着茫然,似有疑惑。 “苏拂苓,”看了她的神情,苏寻真更是厌恶万分,吐出名字时似乎都嫌脏污,“柳倾月!” 她的母皇为了这两个人,生生磋磨了她母妃近二十余年!折损她的姑家!欺辱她的祖家! 明明她才是嫡女!她的母妃才是皇后!!! “她柳家仗着开朝元老,几代功勋,欺民霸女,为虎作伥,十二年前,柳家重孙女闹市纵马,撞踏无辜小女致死,数百百姓皆是见证!” “母皇你呢?因着她苏拂苓几句撒娇,便将此事草草揭过,那柳家重孙女您可曾罚过?!” “可柳家已经没了!”苏重华愤恨中又带着不被人察觉的惧怕,“柳家已经没了……” “是没了!” 苏寻真又气又恨,眼已经彻底红了:“若不是她柳家和岳家勾结,侵吞赈灾粮草,若不是她柳家和蛮狄往来密切,意图窃国,若不是我今日站在这里,她柳家,能没吗?!!!” “是否还在寻欢作乐?还在逍遥法外?!!!” 咚的一声,苏寻真一脚揣在军刀之上。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了。” “陛下,决断吧。” 杀了你最爱的女儿和妃子。 又或者,我送你们一家三口,地狱团聚! …… “倾月,”宠冠六宫的柳妃娘娘,此时住着的长华宫,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而大殿门前站着的,却是一身明黄色宫装的帝王,天底下最尊贵最有权势的的女人垂着眼,手握刀柄,面色麻木,语调冷漠地瘆人:“不要让朕难做。” 月夜下的火把耀眼夺目,照得这个深夜亮如白昼。 长华宫里,所有的门窗都被用木头或桌椅板凳之类的东西堵住封死,宫人们战战兢兢,却也严阵以待。 “不必理会。” 屋子正中央,摆着张雕花梨木椅,女子一身月白色锦缎长裙,端坐在椅子上,裙摆如流云似得披散在地,雅致又矜贵。 柳倾月梳着个简单的灵蛇髻,因着先前的奔忙,几缕碎发垂落了下来,按理来讲,她应当是个看着十分柔弱的女人。 可她并不是,顶着最温柔的眉眼,柳倾月镇定有素条理清晰的吩咐人守宫门,让亲信带着被迷晕的苏拂苓去暗道,再把暗道口封毁堵死。 做完这一切,这才满脸嘲弄地隔门遥望那个总满口说爱她的枕边人。 “陛下。” 她从六岁起,就是柳家为苏重华选定的,她的喜好、脾性,都是照着苏重华的喜好培养挑选的。 只可惜,柳家不明白,那些情爱,哪里比得过权势。 苏重华再喜欢她,也永远会提防柳家,这个已经控制了大夏半边天,极尽荣宠的六代勋贵。 最后一次了,那便演完这场戏吧。 柳倾月声音凄楚,面上却古井无波:“臣妾只想让拂苓活下来……” “拂苓自幼便聪慧,陛下让她做磨刀石,她便将所有顾虑都压了下来,只要是陛下想要的,何等凶险的恶事恶名,都往身上全包全揽。” “这天底下都在传,我的拂苓是非不分,心术不正,谋财害命,巧言令色……” “拂苓从未辩解过,只做陛下的手中刀鞘,是斩是折,从未忤逆。” 想到自家的姑娘,柳倾月到底还是落下了泪来。 “臣妾知道,皇后和三殿下恨怨于臣妾,必是想要臣妾的命。” “臣妾不愿让陛下难做,也甘愿赴死。” “只有拂苓。” “她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唯一的孩子……” 听着柳倾月的声音,苏重华也一点一滴,想起了许多。 想起了她七岁时,与柳倾月的初相识,彼时她因为母妃的缘故,不得先帝看顾,学堂里人人可欺,连带宫人们也欺辱于她。 先皇后乃是柳家出来的姑娘,柳倾月的姑姑,只是她是庶女,在柳家也并不得什么眼光,还是陪着当时的柳家嫡女一同进宫伴读。 嫡女是公主的伴读,庶女又是嫡女的伴读。 可到底是柳家人,柳倾月比她要好过得多,所以在极其微末时,小姑娘也会给饿了一天肚子的她,留一块儿糕点,有时是桂花糕,有时是桃花酥…… 偏偏她是柳家的人。 苏重华又想起苏拂苓。 这个孩子,当真聪慧,她也是当真喜欢。 她还记得,十三年前,大夏和蛮狄开战,大夏吃了败仗谈和,蛮狄的使者过来故意刁难,拿了个叫玲珑锁的小玩意儿直接考验大夏的官员。 解了是自降身价,不解却又更没了脸,最好的,便是让小辈去。 可那蛮狄的使者,刚在武比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杀了人,竟无一人敢上前。 还是她最小的女儿,年仅四岁,还在啃着糕饼,就直接从柳妃的怀里滑了下来,走到那使者身边要了玲珑锁,直接给摔地上砸了。 是为——解。 可偏偏,她身上留着柳家的血。 一幕又一幕,她对苏拂苓和柳倾月的爱重做不得假,不然也不会骗过了皇后和苏寻真去。 苏重华落下泪来,却又还是闭上了眼,不止是因为所有的东西,这些年她对苏拂苓和柳倾月的好已经足够弥补,更因为,抵在她后背的刀。 “倾月……” 只是唤了一声名字,柳倾月便明白苏重华的意思了。 果然。 她其实应该失落的,认识相伴三十余年的人,说最爱她的人,如今真的就要亲手杀她了。可柳倾月并不失落,因为早已看清,也早已看轻了。 苏重华说最爱她,她却只是柳妃,不是皇后,甚至也不是贵妃,更别提协理六宫之权。 苏重华说最喜欢她,人人说她宠冠六宫,却没看见,苏重华一个又一个往后宫里接人,但凡家里有些用处的,宫里都有沾亲带故的人。 是帝王心术,是制衡手段。 这里面,其实也包括她。 “我明白了。” 隔着门,柳倾月站起身,回头望了一眼密道的方向,松了口气,脸上还带上了点儿释然笑。 “重华。” 柳倾月演着戏,说着软话,手里拿上了烛台:“我便再如从前,换你一声重华吧。” “皇后娘娘出自清流之家,三殿下也得经义教养,立场不同,我们也斗了许多年。” “她这提议,颇为解气。” “只是我也不愿让你难做,逼杀,传出去终归是不大体面,你也最不喜见血。” “还请看在倾月识趣的份儿上,我死后,善待我这宫里的人,她们,到底服侍了我多年,若曾有过什么过错,那也是我纵容的结果。”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靠这点儿死人的情分,保住几个宫人。 “我走了以后,也请宽心。” “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别在我的坟前假惺惺哭,脏了老娘的轮回路。 没有下辈子,也请生死不见。 火焰如同一条贪婪的蛇,沿着地面蜿蜒爬行,吞噬触及到的一切。 锦被绸缎在火焰中扭曲、断裂,发出痛苦的余韵,精美华丽的房屋被点燃,柳倾月侧身,示意其他宫人可以离开了。 轰得一声,房顶坍塌,厅门也骤然倒下,冲天的火光从橙红逐渐变为刺眼的金黄,甚至夹杂着诡异的蓝紫色。 苏重华也终于得以和柳倾月相见。 然而,这个温顺,对她真心相待了大半辈子的女子,在这样不堪的情形下,仍然深爱着她,不愿让她难做,只对她粲然一笑,便跃进了火堆里。 “倾月——!!!” 当那抹月白被火舌吞噬,那一瞬间,苏重华心里狠狠地空了一块儿,竟然支撑不住自己,一下子摔倒在地! 怎么会。 她,不是早知有这一天吗? 苏重华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只觉得一阵阵的后怕与恐慌。 可为什么呢? 那是什么呢? 她大抵是永远的失去了什么。 她失去了什么呢? …… 苏拂苓再睁开眼,便已经在罪奴营,成了这些动荡里被牵连的诸多罪奴中的一个。 之后的事,便又是一番沉重的不堪。 母妃死时,她晕着,只在旁人的转述中得知了当时的一切。 她不知道母妃心里是如何想的。 只知道,若是许易水为着另一个人来杀她,便是拼死,她也要和许易水同归于尽。 不。 她会杀了许易水。 然后自己活得好好的。 没成想,这菌子竟然还能让她在脑海里构想的画面,又真切的重现一遍。 身边的许易水安静了很多,她也没将她再幻视成巨大的人形癞蛤蟆。 倒是许易水,在问她看见了什么。 许易水直觉苏拂苓不大对劲。 虽然喝了菌子汤,对劲反而更不对劲,但许易水就是觉得,苏拂苓现在的情绪,很不对劲。 “我听见了鸭子在叫唤。” 苏拂苓道:“它在问我看见了什么东西。” 许易水:“……” 所以之前把她幻视成了癞蛤蟆,现在又幻视成了鸭子? “你呢?”苏拂苓问,“你又看见了什么?” “精灵。” 许易水道:“金色的森林里面有一群蓝色的小精灵。” “它们活泼又聪明,它们调皮又机灵,它们自由自在……” 说着说着,许易水忽然唱了起来,语调,还怪好听的,苏拂苓想。 只是她没有转过头去看许易水。 也就没看见与她轻快的声音截然不同的神色。 深山里的小村落在刀影寒光里燃起火焰,宁静的夜晚,却一片狼藉。 一张张熟悉的脸面目全非地倒在地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包括她自己。 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刀痕,鲜血如泉涌般喷出。 她不想死。 她想活着。 季嘤嘤也想活着。 上河村的所有人都想活着。 所以,苏拂苓,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她? 又为什么要杀了所有人? 真的只是为了掩盖曾经的狼狈吗? 许易水想不通。 许易水也觉得,就靠她这么想下去,大概是永远都无法想通。 那又怎么办呢? 她总不能直接问苏拂苓原因。 总不能问杀人凶手,为什么要杀她。 等等。 她为什么不能问?
第67章 “有苦衷,就要杀我?” 你见过,豹、豹女吗? 草棚的稻草好似变成了大草原,木床也成了颜色怪异的土坡,一头豹子形状的人,也可以说是人形状的豹子,两只手撑在她的肩侧,人也在她的上方,垂眸盯着她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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