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里屋应了一声,很快噤声,没了响动。 赵里长和孙知县显然并不是没见过民生疾苦的,对于鲁林的动作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只是互相招呼着往里坐下。 孙黛青、孟寒雁以及苏拂苓三人则跟在她们身后进了屋。 两位带刀的小厮没进去,只拿着渔具在门外守着。 “嗒、嗒、嗒。” 漏雨滴落在空木盆里的声音格外响,屋角的小陶炉子燃起火,孟寒雁拎了烧水壶进厨房,出来时还带了一条毛巾递给孙知县:“您擦擦。” 也是看见她熟练又自然地将烧水壶放在鲁林点燃的炉子上,几人才想起来,对哦,孟书吏还是鲁村长的娘子来着。 不过这事儿不用过分关注。 “有纸笔吗?”赵里长看向孟寒雁,想起什么又看向苏七,“你识字吗?” 苏七点了点头。 “你先前……”孙知县看向自家侄女儿,本想让她来开这个口,却见对方正在走神,皱了皱眉,只好自己对着苏七笑问,“可是在卢大人家中做事?” 卢大人,卢有仪,工部尚书,因为柳国公的事情,已经问斩了。 “卢大人是谁?”苏拂苓灰白的眸子里一片茫然。 “哦,”鲁林解释,“小苏先前摔了脑子,不大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就连眼睛,也是前些天才被村里的祝巫医给治好的。” 这些事情,孙知县包括赵里长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清楚了,只是她们还没有查阅罪奴来处的官阶,已经派人上报州郡了,若是知州等再来的时候,苏七的身世,就清清楚楚了。 问一句,也只是想简单的试探一下而已。 孙知县了然。 “说火药的事情吧。”赵里长已经将笔墨纸砚铺开。 目光带着忧虑与期待:“苏娘子,如今世道并不太平,你若是真的有火药制作之法,还望你能仔细讲讲,这或许,事关大夏未来的安宁。” 屋子里的人都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苏拂苓轻轻颔首,上一世,她登上帝位后,也是废了许多的心力,才让人从烟花的配方里找出了**。 这一世,大夏只会更强。 接过赵里长手中的毛笔,苏拂苓在带着毛屑并不怎么好的黄纸上,写下了“硝石”“硫磺”以及“木炭”。 “如几位大人所知,火药的根基便是这三样。” “硝石为主,是火药能剧烈燃烧并产生巨大破坏力的关键;硫磺助燃,增强火势;木炭则提供持续的燃料……” “……若是要保存,就一定要放在阴凉、干燥且远离火种的地方,可以用密封的陶罐盛装,防止受潮和泄露,每隔一段时间,还需要专门的人进行检查……” 滴滴答答的漏雨落在木盆里,发出咕噜噜的水声,天公并不做美,不大亮堂的光从门口进了屋里愈发昏暗,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穿着简陋褐色粗布衣衫的女子,纤细的手握着毛笔,站在几人面前,一字一句,镇定自若的讲述着所有细节。 苏拂苓其实长得并不像是个有魄力的人,反而更像是个貌美的禁脔,微蹙的眉头下,那双灰色的眸子也并不两眼,且极容易让有特殊癖好的人生出某些摧残欲。 可此时,她的目光却紧紧的盯着黄纸,眼神里带着专注与某种暗藏的偏执和强势,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存在的问题,也笃定干脆的回答两位大人是不是提出的疑议。 这种认真和自信,让这个外形看着有些娇小的人,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息与魅力。 屋子里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变了。 “原来如此!”赵里长捏着图纸举起来,两只手都在颤抖着! “原来如此!!!” “孙大人……!” 一切尽在不言中,孙知县完全理解赵里长内心的激动,她这会儿也是一样的急切与激动,只是没有赵里长那么外露。 “苏娘子!” 孙知县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待到这大雨停歇,知州到来前,可否先做出一些火药来?!” 大雨停歇? 苏拂苓的目光不自觉地往门外望了望。 “可以。” 如果那个时候,她还在上河村的话。 “里长。” 见几人火药的事情已经讨论完,鲁林又填了一圈茶水,这才道:“方才在长亭,听见大人们提到预言的事情。” “不知这河堤……还有这事儿……当如何是好啊……” 火药不火药,再大的功绩,和她关系也不会太大。 可是若易水河真的决堤,于她而言,于整个上河村而言,那就是灭顶之灾啊! 就算人能跑,这已经长青了的稻田和今年的收成,全村的口粮,要如何是好!!! 屋子里一时沉默下来,气氛凝重。 “最近汛期,”还是孙知县斟酌着开了口,“这段时日的雨,比起去年确实要大了不少。” “但若是和往些年相比,也并非没有比现在更大更久的雨。” “何况,堤坝三年前才加固过……” 听懂了孙知县话里的意思,赵里长顿时有些沉不住气了:“可我们方才预算过,这样的雨量,是有可能决堤的。” “那也是决三年前的堤坝,”孙知县道,“而不是现在已经加固过的堤坝。” “可那堤坝加固——”明明有问题。 孙知县一个眼神看过来,赵里长闭了闭眼,还是噤了声。 “消息我已经往州郡上报过了,”孙知县也长叹,“还是……等知州大人定夺吧。” 河坝决堤,不仅是村镇田粮的事情,更关系到三年前修整加固河坝所有经手的各级大小官员。 要知道,一个崭新的大坝,若是一直养护着的话,至少要保持二十年以上,若是加固维修,也得保持五到十年的基础,可现在才三年,就这么出了问题的话,里面的水分和藏污纳垢,根本不是普通百姓和普通官员能够想象和承受得住的。 “知州……”鲁林喃喃,想起先前说的等雨停知州才会来找苏七。 可等到那时候,上河村,会不会都被淹了? 天地间不曾歇口气的大雨,不止洗刷着上河村的世界,也洗刷着上河村每个人惴惴不安的心。 “就算知州信了……”一旁一直未出声的孙黛青语气沉沉,“现在再加固,也来不及了……” 那么长那么宽的堤坝,泥浆土石浇筑夯实之后,也得有暴晒等干的时间。 这雨,眼看着是不会停的。 “加固河坝所需人力、物力众多,且时间紧迫,并非易事。”旁边,苏拂苓的声音悠悠响起。 “小苏娘子,”孟寒雁挑眉,“可是有解法?” 她一直很好奇,这位七殿下,到底是在打些什么主意。 还请她搭台子,唱了这么大的一出戏。
第83章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吃饭了。” “堵不如疏。” 苏拂苓只说了四个字。 “你的意思是……”孟寒雁眉心微皱,而后眼睛一亮,“提前泄洪?!” 原来苏拂苓打的是这个主意? “如今降水不断,”孙知县垂眸思索,“河水来势汹汹,一味堵截也确实并非易事,提前开闸放水,倒是要简单得多,也确实能够主动降低水位,减轻河坝的压力。” 若是河坝挺过了今年,或许很多事情的影响,就可以降到最低。 不至于把清流一派刚刚稳下来的朝局,又搅得波诡云谲,地覆天翻。 “开闸放水是能缓解河坝的压力,”赵里长眉头紧锁,“但能冲垮堤坝的水量,连续放上数日绝不是小数目,下游的屋子、农田,被淹没的可不是小数目!” “……” 两人商议着争论,不知不觉,时间就溜得飞快。 “吃个便饭再聊吧。”鲁林已经简单的煮好了午饭。 “我就不了,”这里也没她什么事情了,苏拂苓摇了摇头,“家主的伤还没好,我得回去做饭。” “七——小苏娘子。” 见她要走,孙黛青立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可否借一步说话。” 孙知县疑惑地看向自家侄女。 孙黛青给她摆了摆手,只固执的看向苏拂苓。 点了点头,孟寒雁将两人引到了侧屋鲁林睡觉的卧房。 “殿下。” 雨声遮掩了孙黛青的声音,但就站在对面的苏拂苓能够听得非常清楚。 正在思考要不要装傻,苏拂苓又听见孙黛青道: “殿试,我见过您。” 大夏的文官武将选拔,主要都是通过科举考试来进行的,大的堪称决定命运的考试有六个,第一是县试,主考官一般是知县,只有显试通过的童生才能进入第二阶段的府试。 府试就由各州的知州主持了,通过府试的童生就是秀才了。 秀才就可以参加院试,通过知府主持的院试后再考由朝廷派来主考官主持的乡试,像是每三年一次,考中了便是举人。 举人才能参加由礼部主持的在京城举行的会试,若是会试通过就成了贡生,贡生们再参加最后的殿试,由皇帝亲自过目,评出进士的三甲。 上一次殿试,似乎是有三百二十七个人。 苏拂苓的目光落在孙黛青的身上。 这就是孟寒雁所说的,给她找的机会? - 七天前。 “殿下,”孟寒雁看向苏拂苓,“您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呢?” 空荡的房间里,气氛有些凝滞。 良久,苏拂苓才道:“让我做完最后一件事。” 视线逡巡,也不知道孟寒雁都想了些什么: “你要和许易水成婚?” 开口就是惊雷。 但孟寒雁做出这个猜测也不是空穴来风。 先前鲁林还跟她说,鲁林一直很担心这两个人被强凑起来,发生什么矛盾和不快,许易水又一直拖着没和苏七吃扶桑叶,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许易水是想多存点钱,把房子修好了再和苏七成婚。 鲁林还说想请她给许易水和苏七证婚。 “不是。” 苏拂苓摇了摇头; “我只是要杀了贾真。” “这还不简单?”孟寒雁不解,她不会武,想杀贾真报仇还有点难度,但苏拂苓不是,“殿下可是在兵部去过边疆,打过胜仗的人。” “现下眼睛也已经恢复了。” 杀区区一个贾真,还不是易如反掌? “杀她是容易,”苏拂苓道,“可不露痕迹的弄死她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不想让上河村的任何一个人知道,贾真是死于她手。 最好是让贾真自然死亡。 “再者说,我也不可能就这么回去。” “所有人都以为我死在了那场火里,没有人能证明我就是苏拂苓,苏拂苓就是我。” 天家血脉,不容混淆。 光是长得像或者知道些隐秘的事情,都不够。 她身上也没什么胎记和能够让至少三个以上的人,印象深刻的痣。 “我明白了。”孟寒雁垂下眼。 “我会为殿下,寻找合适的机会的。” - 一个尚未被官场污染,又曾见过七殿下的天真无畏的年轻进士,用来投石问路,的确再好不过。 “鲁村长。” 这下是真的要回去了,许易水在家里只怕等好久了,苏拂苓从小厮手里接过雨伞,又和鲁林辞行。 “我就先回去了。” “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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