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失忆,应该只知道过去的事情才对。 所以许易水从没信过讲故事时,苏拂苓的保证和后悔。 因为未来还没来,在那一刻,苏拂苓的承诺或许是真心实意的,可是真心瞬息万变。 但如果……苏拂苓也知道未来呢? 如果苏拂苓不是只有这一辈子的过去的记忆。 而是,两世呢? 虽然是个泥腿子,也没读过多少书,但许易水的直觉一贯异常敏锐。 尤其是在某些,她心之所系的时刻。 那么目的呢…… 如果苏拂苓一开始就没失忆,甚至一开始就有两世的记忆,那么她为什么会来到上河村? 为什么,到她身边来? “嘶——”捏住手腕的大手力度不断加重,苏拂苓看向许易水,没有惊动她,直到实在忍不了,嘴里才发出轻哼。 “抱歉。”意识回笼,许易水立马放松了手掌。 “没事,”苏拂苓摇了摇头,“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顿了顿,许易水看向苏拂苓:“想你。” 苏拂苓:“……” 如果忽略掉此时此刻许易水波澜不惊的情绪的话,这话听着很像调情。 抿了抿唇,苏拂苓笑:“我就在你身边,怎么还想我?” “啧,”许易水还没说话,边上先传来了一道啧声,正是罗小岚,带着笑意的目光看向两人,一边暧昧的摇头晃脑,“先前叫你一起去祠堂,你还非得砍你那破柴。” “这会儿,”罗小岚两只手放在身侧,做了个搞怪的波浪动作,“想你啊~~~” “肉麻死了。”一边说着,罗小岚还搓了搓身上被自己的模仿而骤然刺激起来的鸡皮疙瘩。 “找打是不是?”罗小岚比许易水小一两岁,也是妹妹,见她这样,许易水抬脚就要踢过去。 “哎,”罗小岚躲开,还扭了扭屁股,“打不着~” 周围的人见她俩这样,心情也都放松了不少。 只是祝玛的沉重预言,依然像一片阴影盖在心头,是无论如何,也轻易挥之不去的。 - 黑压压的天像是被撕裂了一道口子,暴雨倾盆而下,无数的雨水顺着屋檐倾泻而下,形成一道道银白色的水帘。 “砰砰砰——!” 草棚里燃着黄澄澄的油灯,许易水和苏拂苓吃过早饭,外面雨大,于是都蜷缩在床上,互相一点点梳头发捋顺。 大力的拍门声打断了木梳在发间的徘徊。 “谁?” “进。”许易水放下梳子,又拢了拢苏拂苓的头发。 “是我!” 鲁林的声音。 “里长和知县来了,”鲁林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在滴水,“这会儿正在易水河,点名要见苏七呢!” “我?”苏拂苓脸上带着惊讶。 侧过头看向许易水:“你——” “你去吧,”许易水垂眸,抬起手搭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外面雨大,注意安全。” “我……脑袋不舒服,就不过去了。” 于是那句下意识的“你和我一起?”就这么消散在喉间。 “快走吧,”鲁林催促,“大人们等着呢。” 这可是在大人们眼前露脸的好机会! 她观苏七并非等闲之辈,先前眼睛瞎了不提,但现在已经好了,又有如此的脑子,说不准,她们村还能再出一个孟寒雁来! 鲁林心中生出些许激荡来。 当年她娶了孟寒雁时,还有些不满这人心气儿太高太傲,但孟寒雁一点一点教她,从祠堂拿了书带她读,后又去镇上借,她这村长,可以说都是孟寒雁帮她谋出来的。 后来孟寒雁得了当时镇上里长的赏识,她本不愿放人,但孟寒雁说:“上河村贫瘠。” “你可知每年的修路、架桥、赈灾还有减免徭役赋税等等的政令,都有个先来后到?” “若上头没有人,那朝廷的这些政令,上河村极有可能是最后一个拿到的村子。” “还要再苦多少代?” “不说别的,就说那司农司新养出来的小麦,为什么下河村明明远一些,反而能比上河村早两年试种?” 下河村出了个孙家秀才,被提到了县衙里边儿当差。 辗转反侧了三天三夜,鲁林便亲自将这只大雁送飞了出去。 早一年多些粮,多些田,少些赋税,就能有人多活一年,就能有好多户能吃饱饭。 只是人不能见太过惊艳的人,虽然分离了,这些年她也很难再娶妻生子,总妄想着,那只雁能偶尔飞回来,停驻片刻,也是极好的。 越想越黯然,借着斗笠,鲁林快速地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没让人发现片刻端倪。 “吱呀——”一声,木门被轻轻关上。 苏拂苓跟着鲁林离开。 昏黄的油灯映照出出草棚里的两道人影,一道是许易水的,正在缓缓给自己梳着发尖儿。 另一道,是许易水的影子。 没想到,离别来的如此迅速,如此匆匆。 她还会回来吗? 许易水不知道。 那个不确定的答案,就像斩首时被卡住了绳子的虎头铡。 悬而未决,不肯给提心吊胆的人一个痛快。
第82章 她一直很好奇,这位七殿下,到底是在打些什么主意。 磅礴的大雨里,轰隆隆的声音乍一听像是密集的雷声,实际上却是黄澄澄的河水破涛汹涌地撞向岸边,一浪裹着一浪,连绵不绝。 河边的风呼号着,推搡拉扯得人都有些站不稳。 那些河岸上的书更是被撕得七零八落,仿佛随时都会被连根拔起。 一座吱呀摇摆仿佛会随时垮塌的木亭下,站着五六个或撑伞或穿蓑衣戴斗笠的女人。 “……兹事体大,若是真的,只怕光靠我们不能善了。” 几个人明显是在说话,争论声还有些激烈,只是耳畔全是雨声和河浪声,等走近到能听清楚时,几人以及发现了两人。 “赵里长,”鲁林率先迈步走入亭子,“孙知县。” 朝最主要的两人抱拳行礼,又对余下的四人点了点头。 “鲁村长不必多礼。”孙知县是个身材中等,面容和善的中年妇女,大约四十来岁,眼神温和又沉静,鬓间微微有些白发,让整个人看上去更多了些许成熟和阅历。 大概是微服出访,所以只穿了件灰扑扑的丁香紫长袍,不显山,不露水。 倒是她身后,还额外站着个穿了件仿佛要沁出水来的桃粉色长袍衫的年轻女子,十八九岁的模样,看过来的目光带着审视与打量:“这位是……” 在赵里长开口前说话,苏拂苓挑了挑眉,看来这个女子的身份地位不低。 “这就是苏七。” “小苏,”鲁林介绍道,“这是孙知县。” “这位是赵里长。”手成掌状,鲁林的视线又看向站在孙知县身边的女子。 她介绍的时候,苏拂苓就抬手将头上滴水的斗笠摘了下来,亭边守着的小厮见状,立马走上前来,目光从小厮腰间衙门形制的佩刀划过,苏拂苓点了点头,将斗笠交给她。 而后才抬起头,顺着鲁林的介绍,一一认识亭子里的人。 比起孙知县,赵里长的身形就要清瘦得多,穿着一身素色的长衫,带着股书卷的儒雅气。 论起书卷气,低调克制的站在她身后的孟寒雁其实更引人注意一些,不过孟寒雁比较熟了,都见过,鲁林也就直接略过了,没额外介绍什么。 “这是孙知县的侄女儿,孙黛青。” 孙黛青?! 苏拂苓的眉心一皱,目光再度落在了女子的脸上。 她竟然是孙黛青?!!! “你认识我?”察觉到对方与众不同的视线,孙黛青疑惑。 这位小苏娘子走在雨里的时候,亭子里的人就格外注意到了,对方虽然随着风走得摇摇晃晃,但步子迈得小,也很镇定,仪态格外好看。 难道是因为被贬罪奴之前的主人家比较好,所以才练出了这样的仪态? 鲁林同这位小苏娘子介绍起她二姑姑和赵里长的时候,这位娘子情绪都没什么波动,唯独听见她的名字时,这下意识的惊讶做不得假。 这人……斗笠摘下,苏拂苓的脸完全的露了出来。 孙黛青怔住了。 女子疑问的声音像是出谷黄鹂一般,清丽雀跃,光听语调就能感觉到这个人的活泼与娇气。 苏拂苓自然是认识孙黛青的,但却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孙黛青。 上辈子的五年后,约摸是孙黛青二十四岁的时候,她才见到这位外调回京的昔日翰林,彼时的孙黛青两鬓斑白,眉目愁苦,声音里满是风霜艰涩,看上去像三四十的中年人,与现在的样子迥然不同,天差地别。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这位陈相国逝世前为她推荐的左膀右臂,是少年老成的性子。 不过五年么? 是什么让孙黛青从现在变成了她见过的那副模样? “与姑娘是初次见面,”苏拂苓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姑娘的名字很好听。” “这话听着倒像恭维和客套。”孙黛青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瘪了瘪嘴,对这位小苏娘子失去了兴趣。 方才因为脸而产生的那几分眼熟,大概*是错觉吧。 那人都死了,又怎么会穿这样的衣服,在这个地方做泥腿子的娘子呢。 这么丝毫不加掩盖的脾性,真的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五年后会直达金銮殿。 苏拂苓看着孙黛青几度变幻的脸色,有些失笑。 “小女失礼了。”孙知县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浅浅的说了句。 当然也没把自家侄女儿的不礼貌当回事,而是看向苏七,直接单刀直入:“听说小苏娘子做出了火药?” “以硝石、木炭以及硫磺混合,可以有碎石炸山之能?” 喉咙滚了滚,苏拂苓回答时声音有些哑:“是。” “这可做不得假,”赵里长神情严肃,“你可知此事若是真的,便是州郡乃至上达金銮的大事?” “……是。” 空气里满是湿润,混合着黏糊糊的河水的腥味儿,给人一种压抑的窒息感。 一直站在身后存在感十分低的孟寒雁,敏锐的察觉出了苏拂苓这个字音里透露出的不情愿,神色顿时愈发复杂起来。 “里长,知县。”孟寒雁微微顿身,“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换个屋子详谈吧。” 风雨河浪声,有些过于嘈杂了。 - 祠堂离这儿有些远,一行人去了鲁林家。 老旧的泥瓦房外墙是黄土夯筑而成的,本就斑驳的墙面这会儿被雨淋得愈发不堪,屋顶覆盖着厚重的灰黑色瓦片,在大雨的冲刷下泛起一层白色的水雾。 “吱呀——”一声,鲁林推开已经有些歪斜的木门,堂屋里毫无规则的摆着的两个盆映入眼帘。 “家里有点漏,”三十多岁的中年女人脸上浮现出些许窘迫,但又很快坦然起来,“没来得及修。” “几位大人先进屋吧,”说着,鲁林将几条宽板凳擦了擦,单独摆在干爽些的那一块儿地方,又将已经接了小半盆的两个木盆里的水端到屋外倒掉。 “谁啊?!”里屋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阿林?!” “是你回来了不?” “是我是我!”一边倒水,鲁林一边回答自己的阿娘,“县衙里的几位大人来访,外头雨大,所以到家里来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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