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的决定要泄洪,您急得提早安顿好阿奶。” “我知道的我知道,”鲁林连连点头,“你就放心吧。” “你自己一个人回去能行吗?” “要不然我送你?” 这当然是客套话,她这屋子里还有里长和知县呢,怎么走得开。 “不必了,”苏拂苓笑着摇了摇头,“您忙您的。” “我可以的。” 目送苏拂苓离开的背影,鲁林挠了挠头,莫名觉得好像哪儿有点儿奇怪。 ……对了! 苏七她们先前不是都叫她鲁婶儿的么,怎么这会儿喊上鲁村长了? 怪疏离的。 大雨在伞上挂起一道道水帘,苏拂苓有些看不清前路,更多时候是凭着直觉在迈步子。 上一世,易水河决堤更多的是造成了庄稼农田的损失,上河村因为洪水而死的人并不多。 十来个。 其中就有为了救阿娘,跑上山后,又跑回屋的鲁林。 失去了村长,又缺粮食,上河村……很是乱了一阵。 “嘎吱——” 有脚步声,然后是收伞,放在身侧甩了甩水,紧接着是推门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吃饭了。” 许易水脑袋上的纱布已经换了新的,整个人面色好了很多,站在灶台边,锅铲和热腾腾的锅底摩擦出哐哐的炒菜声。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有些辛辣的呛人味道。 “辣椒?” 苏拂苓身形一僵。 自从上次她吃了蛮狄的药,眼睛流血之后,许易水就没再炒过带辣椒的菜了。 快步走上前,苏拂苓从身后一下子抱住了许易水的腰。 试探性地伸了伸脑袋,有点不够高,于是苏拂苓踮了踮脚。 总归,还是将下巴搁在了许易水的肩窝,整个人都依偎在许易水的后背上: 隔着一层肉,心与心各自跳动着。 有些事情,其实都明白的。 不敢戳破,大概也是想留点儿余地和微渺的念想。 我们好像不该这样,但好像,只能这样了。 许易水垂下眼:“拿碗筷。” “吃饭。” - 伊川郡,涅阳。 兹事体大,孙知县层层上报,时任知州的方澜漪也不敢耽误,一边快马加鞭给省里的吴知府递消息,一边召集下面的地方官,一同商量若是要泄洪,从哪儿开闸。 最后,知府连同知州们商定后,决定在涅阳开这个口子。 “吴大人!”方澜漪这边的人都扑通一声跪在地下,“涅阳沃野千里,若是从此处开,必定会淹毁大量的良田瓦舍啊!” “恳请大人再仔细斟酌!” “恳请大人再仔细斟酌!”沿着易水河,地势在涅阳以下的官员们,更是头都磕到了地上,孙知县也在其中,悲怆附和! “郑大人,你再看看,再仔细看看!!!” “没有更好的地方,”穿着身好似浮着油光的蟹壳青色衣袍的女子站在吴知州身旁,正是州郡里水利堤坝上最精通的郑春厌,仔细地端详着地图,沉吟片刻后才道,“地势从涅阳起减缓的程度最大,若是往上游走,得不偿失,若是再往下,水流湍急的话,极有可能还会回灌,反而得不偿失。” “就从涅阳开。” “只是一定要注意时机,开闸过早或者过晚,都有可能会引发问题。” “到时候我带着工部的人日夜守着,密切关注河水的水位,只要一到安全线,就立刻开闸放水。” “只是届时放水的多少,还得听天看命,各位大人回去便立刻通知百姓们做防范,咱们州郡邻着狸山,便往山上转移,一定要最大程度的保着人和粮……” 这的确是最稳妥,也最有效的办法,人力终究难与天争,没有更好的选择和办法了。 - 涅阳,知县府。 “嘭!” 涅阳知县王慈一下子跪在了方澜漪身前。 “王大人!”王慈比方澜漪还要年长几岁,几乎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方澜漪立马站起身,伸手就去扶人,“你这是作何?!” 风雨飘摇吹打着屋瓦,王慈惴惴不安的心愈发下沉。 “雨势如此滂沱,易水河中的水,几乎肉眼可见的在涨。” “若是涅阳不够,大人可做好了对策?!” “你……”方澜漪猛地一惊,“什么意思?!” “大人!”咣当一声,王慈将头磕在方澜漪脚边,“恳请大人将涅阳北的闸**给下官!” “无论如何,下官定保下涅阳八成口粮!!!” “八成……”提前开闸,延缓堵塞,多放些水出去,就能就会涅阳一部分的田地,“那下游怎么办……” 涅阳多保下三成的粮,下游,就得多淹四成。 “方大人!” 王慈叩首,潸然泪下:“涅阳是您家乡,祠堂里供着的是您的亲族啊!” “您真舍得要让大家饿肚子吗?!” “下官发誓!涅阳保下的粮,够大家吃的口粮,定会救济下游百姓!!!”
第84章 义父让我过来接您,护送您回京。 “真的只有弃田这一个办法了吗?” 雨势越来越大,几乎不带喘气,连带着易水河的黄浪也愈发嚣张,裹上了天翻地覆的气焰。 县里头那些大人们的考量和打算,村子里还不知道,但先前里长和知县的谈论,鲁林听得清楚分明,也给村里偷了风声,好让大家早做准备。 有一部分人是听见预言就信了,也有一部分人听了,在家里拍着桌子跳起来,直接就开骂的: 这种预言,扯淡不说,还不吉利! 但现在,暴雨不容置喙地砸进了所有人心里,没有人敢笃定,易水河的堤坝能扛得住。 鲁林只让大家先清点好重要的东西。 “所有的衣服都要带上吗?” 草棚里,苏拂苓将两人的衣服叠在被子里,再折叠成包袱的样子:“家里有防水的油布吗?” 光是这样叠着也不是个办法,放在背篓里,也会淋雨。 现在这个天气,如果湿了,就很难才能晾干了。 许易水点了点头:“所有的。” 农户家里的资产并不多,许易水的更是少得可怜,不单单只是衣服,还包括所有的棉被那些东西,都得跟着人走。 “家里没有油布。” 油布防水确实还不错,但要经常刷油养护着,现在的许易水早就没有那个条件了。 “没事,到时候用蓑衣挡一下就行。” “蓑衣?”苏拂苓默了一瞬。 “我们家有……几件蓑衣?” 许易水:“一件。” 家里只有一件蓑衣,用来遮衣服的话,那人就得淋着了。 苏拂苓垂下眼,手上用被子将衣服包裹得更严实。 下雨天到处都是昏昏暗暗的一片,灶膛里亮着些火光,许易水手里端着两个大的土陶碗,正在和面。 馒头会更好吃,苏拂苓也爱吃一些,但在这样的天气里,馒头不能久放。 也不知道泄洪要多久的时间。 所以还是要多做一点麦糠饼之类的耐吃耐放的饼子。 一边想着,许易水一边把麦麸和米糠面粉混合起来,再从锅里舀了热水泡着。 麦麸和米糠都比较粗也比较硬,如果不提前泡软的话,待会儿炕的时候很容易糊掉,吃起来也比较容易喇嗓子。 馒头用的白面就要好揉很多,昨天就已经提前把老面准备好了,现在只需要再加进面粉里一起揉均匀就行。 揉好的白面放在一边发酵着。 麦糠饼的面也差不多泡好了,把上层的飞水倒掉,留下碗底比较干的粉就行,然后就是往碗里不断的加面粉和各种杂米粉,像什么玉米面粉、绿豆面粉之类的都可以,家里有什么都可以往里面加。 直到麦糠饼的面团能够团成一个团,不会松散开就行了。 接下来就是麦糠饼最费时费力的环节——盘面。 要揉面摔面,再静置着放一阵,然后接着揉面摔面,这个过程要反复持续三次以上,面才会更劲道,越劲道的面,炕出来之后就会越干越耐放。 炕麦糠饼就比较简单了,锅里放一点油之后,将灶膛里的火熄灭,面饼放进锅里,再盖上锅盖,用余温将饼慢慢炕干炕熟,就可以放凉了。 “吃吗?” 铲子挥动,许易水将刚出锅的饼递给苏拂苓。 想了想麦糠饼的口感,苏拂苓摇头拒绝:“现在还不太想吃。” 嗯? 罕见的有苏拂苓不想吃她做的东西的时候。 许易水顿住,目光在苏拂苓摇摆的脑袋上停留了几秒:“这是刚出锅的。” “味道很好。” “真的?”苏拂苓又看向许易水递过来的饼。 果然不是不饿不想吃,而是害怕不好吃。 “真的。” 许易水的话还是很有信服力的,苏拂苓眉眼一弯,伸手拿住了还热乎的麦糠饼。 刚出锅的麦糠饼,表面泛着金黄,带着不规则的焦斑,闻起来热腾腾的,有种面粉的干香气。 嘎吱一声,苏拂苓试探性地咬了一口,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好吃的哎!” 不像放冷之后的麦糠饼那么干硬喇喉咙,反而是另一种焦香酥脆的口感,混合着麦香和米香,一下就让人食欲大动。 “你放了糖吗?” 嚼嚼嚼。 好像还有一点微甜。 自然是没有放糖的,不过麦糠饼刚炕出来的确吃着会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儿。 许易水猜测:“可能是加了玉米粉的原因。” …… “还有什么东西吗?” 东西不多,收拾起来也就快,除了大件些的箱子床之类的无法带走的,其他的东西,两个人很快就归置了起来,就连菜板都带上了。 还有的东西…… 顺着敞开的破烂木门,许易水望了出去。 正是盛夏,花草树木们疯长的时节,透过细密如织的雨幕,也能清楚的看见满山的苍翠青碧。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 许易水不知道到时候水有多大,又会淹没到哪儿来,但先前辛苦种的粮食和蔬菜,就是没了一棵,也总归心疼。 顺着许易水的目光望了出去,奇迹般的,苏拂苓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些就没办法带走了。” “还青着呢。” 水稻才刚刚抽穗,甚至穗苞都还没有完全长开。 “带走……”喃喃着重复苏拂苓的话,许易水抬起头,“是了,带走!” “我要去找鲁姨一趟!” 全是青的,也未必不能带走! 穿着蓑衣的鲁林在河边,身旁还站着同样穿着蓑衣的祝玛、孟寒雁和张朝芳等几个人,张家的另外两个孩子张朝菲和张朝芙也回来了,收拾好自家,就赶紧来村子里帮忙了。 任何的大灾大难,独善其身总不是长久之计,只有活下来的人越多,自己死亡的可能性才会越低。 “不能都这么耗着,我们轮流看河面,另外再安排一个人去等县里边的消息,其他人就都先回去。”脚踩进泥洼水坑里,飞溅起的泥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将下半身的衣服湿了个透,孟寒雁隐隐走在几人的最前面。 “山上的临时避难所修好了吗?” 一边注意着孟寒雁摇摇欲坠的小身板儿,鲁林点头:“差不多了。” “后天,”斗笠蓑衣都挡不住的大雨扑在脸上,沉默了一瞬,孟寒雁改了口,“明天,明天就让人去帮着家里有老人的,孤女寡母的,身体不大好的那些,先转移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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