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岁寒脸上一热,但低声说了实话:“徒儿确实……心仪舍迦……” 召媱并不意外,笑道:“那她对你呢?” 凌岁寒没好意思回答这个问题,然而脸上绽放的笑容让召媱知道了答案。 “这孩子的确招人疼,为人处世心性都比她那个师君不知强多少倍,唔,也比你也强些*,难怪你这么念着她。”听到师君这般夸赞谢缘觉,凌岁寒笑意更深,却冷不防被召媱捏了把脸颊,“不过九如对你的印象似乎很不好,小心她知晓你们的事,怕是不会同意哦。” “我和舍迦在一起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本来也不需要别人同意。”凌岁寒小声嘟囔,但明白谢缘觉对九如素来尊敬,顿了顿,又认真道,“不过我不会让舍迦为难的。若有阻碍,我自会与她共同面对。” 召媱又笑了:“无妨,到那时你不方便和她吵,你便传消息给我,我替你同她吵。” “倒不是全为你,谁让九如的性子也太讨人厌,我本来就不喜呢。”在江湖纵横这么多年来,召媱仍是始终不改她张扬不羁的性格,“也不知她那样的人,是怎么养出谢缘觉这么好的徒儿。” 凌岁寒眼中漾开温柔笑意:“因为舍迦从小到大都是这般好啊。” 另一边,九如实在拗不过谢缘觉,只得答应她让凌岁寒和颜如舜、尹若游都入谷暂住。于是众人重新聚在一处,互道珍重,召媱与苏英拱手向她们告别,转身离去,身影渐隐于苍茫山色之中。 长生谷中秋意正浓,漫山草木虽染上金黄,却仍掩不住勃勃生机。秋风过处,落叶翩跹,反倒衬得天色愈发明净高远。“如愿”显然甚是喜爱这个地方,在谷中欢快地穿梭,哇哇的叫声回荡在林间。 谢缘觉先带着她们来到自己从前的房间,尽管她离开此处已久,屋内陈设丝毫未改,书案纤尘不染,架上医书杂卷整齐排列,从窗外望去正好能将谷中最胜的景致尽收眼底。 尹若游临窗而立,深深吸了口清冽的山风,叹道:“这里果真是修养心神的绝佳之处。” 谢缘觉道:“除了太清静了些,长生谷哪里都好。” “如愿”适时地又鸣叫起来,颜如舜笑着伸出手臂让它停驻,展颜道:“反正接下来我们也无事可做,往后你每日练完功,我们便陪你说说话聊聊天,希望到那时你别反觉得我们吵。” 谢缘觉微笑道:“走吧,带你们去挑你们的房间。今日先歇息,待明日……我便想开始修炼阿鼻刀法。” 凌岁寒静立不语。 她一方面希望谢缘觉能早日练成阿鼻刀法,突破菩提心法第九层;另一方面又为此深深不安。 翌日,天清气朗,秋阳高高悬挂天穹,九如已提前在药炉前熬起药汤,缕缕药香弥漫小屋。谢缘觉盘坐榻上,在凌岁寒的指导之下,先照着刀谱练起阿鼻刀法的内功心诀,初时气息流转尚算顺畅,可不过半盏茶工夫,心口骤然如烈火灼烧,且逐渐蔓延至体内五脏六腑,竟比往日病发时更痛上数倍。 这痛楚犹如地狱酷刑加身,谢缘觉终是忍不住痛呼出声,身子一晃便要栽倒下来。幸而凌岁寒一直在旁死死盯着她,登时伸出左臂将她扶住;与此同时九如衣袖一扬,银光连闪,数枚银针已刺入她周身大穴,旋即头也不抬地对颜尹二人道:“药已煎好,劳烦二位端来。” 两个药炉熬着两副汤药,其一乃是谢缘觉平时日常调理身体用的方子;其二则是谢缘觉与凌岁寒、颜如舜初识不久时,为解颜如舜所中阿鼻刀伤之苦,反复研读凌岁寒暂借她的阿鼻刀谱后所配的方子,昨日又经九如稍加改良,药效更佳。 颜如舜动作利落,当即取药过来,小心扶起谢缘觉,将药一勺勺喂下。过得一会儿,谢缘觉体内灼痛才渐渐缓解,但气力愈发虚浮,面色苍白如纸,显然今日再难继续修习刀法。 颜如舜与尹若游对视一眼,眉间忧色更深。她们虽知阿鼻刀法凶险,却未料到谢缘觉对此反应会如此剧烈,倘若每次练功都要经历这样的痛楚,定要坚持下去只怕还是性命难保。凌岁寒是在场唯一真正清楚了解谢缘觉方才究竟经历了怎样煎熬的人,她扶着谢缘觉身体的左手不由微微发颤,一滴清泪已无声滑过脸颊。 谢缘觉缓缓抬首,恰见凌岁寒眼中未干的泪光,她吃力地抬起手臂,替对方拭去眼角的湿润,声音微若游丝:“原来你从前练刀……竟是这般疼……” “我与你不一样。”凌岁寒挨着她坐下,将那只冰凉的手拢在掌心,勉强笑了笑,“我身子一向好得很好,能忍得住。” “忍得住……可终究是还是疼的啊……” 谢缘觉终于在这一刻亲身感受到了凌岁寒那些年所承受的痛苦。 不是听闻,不是想象,而是真真切切,刻骨入髓。
第241章 破幻观真涤尘障,锻心淬骨证菩提(五) 经此一事,九如与凌岁寒再不敢让谢缘觉贸然修习这刀法。但若就此搁置,突破菩提心法第九层便成泡影,按九如所言,明年春夏就是谢缘觉生命的尽头。众人忧愁了一天一夜,直至次日早膳时分,颜如舜忽在饭桌旁开口:“我昨晚想了一个主意,只是不知是否可行。” 凌岁寒眸光骤亮:“什么主意,你先说出来听听?” “我们不是都已练过菩提心法了吗?那么在舍迦练功的同时,我和阿螣在旁为她渡入菩提真气调理,或许能让阿鼻刀的疼痛稍稍缓解一些?” 此法听着确有可取之处,然而不待旁人应声,九如却先皱眉向谢缘觉问道:“她们是何时练的菩提心法?” 在她看来,她的师君生前只将菩提心法传给了曲莲一人,那菩提心法就是属于曲莲独有之物,唯曲莲一人有权处置。而当年她与秦艽破例允准谢缘觉修炼此法,实是怜惜这孩子心性与曲莲有几分相似,不忍谢缘觉早逝,不得已而为之,但传授之时曾对谢缘觉千叮万嘱,绝不可将心法外传。颜如舜和尹若游等人无灾无病,身子都好得很,凭什么能修炼菩提心法? 谢缘觉那日只向师君禀报了杜家河疫病之事,提及曲莲将心法抄本赠予慕荷母亲,慕荷因为也有修习此法从而救了自己一命,至于与慕荷后来的交谈细节则省略了许多。此刻面对九如的质问,她才将与曲莲的谈话也如实一一说出。 “既然当年慕母是因为身怀六甲,无法用药,小师妹才将心法抄录给她治病,只能算作特例。就如我与二师妹当初将心法传给舍迦一般,都是情非得已。但慕荷并非是菩提心法传人。”尽管对谢缘觉此举心有不满,九如却不愿责备于她,转而冷着脸望向颜尹二人,“她让你们练,你们就当真敢练?” “照你的意思,慕荷也不该练这心法的。”尹若游也不是什么好脾气,闻言即刻接话,语带微讽,“那在杜家河无人救治舍迦,她死了你就满意了?” 九如一时语塞。 颜如舜笑意盈盈地接过话头,打起圆场:“看来法师与我们一样关心舍迦。能够用菩提心法救人,尤其是救下自己关心在意之人,岂不是一桩大好事?倘若前辈不反对,那么就此说定,待会儿我们便试试这法子是否可行。” 这法子还真有些效果。 因凌岁寒练阿鼻刀法的时间远远长于练菩提心法的时间,唯恐自身内力依然会对谢缘觉造成伤害,便由颜如舜与尹若游一左一右盘坐于谢缘觉身后,各出一掌,将菩提心法的内力徐徐渡入她体内,助其调息。与此同时,谢缘觉则再度于榻上盘膝而坐,照着刀谱练起阿鼻刀法的内功心决,尽管心口仍如火烧般灼痛,且又在体内逐渐蔓延开来,但较之昨日已缓和许多,她深锁眉头,咬紧牙关,硬是坚持了下来。 九如与凌岁寒见状虽仍忧心忡忡,却也稍感宽慰。 要知九如素来冷面寡言,看似无情,实则与谢缘觉相伴多年,早已将这丫头视如己出,只盼她能平安康健,长命百岁。于是此时她思绪渐远,不由想起方才颜如舜与尹若游所言,或许她们是对的,若非那年小师妹将菩提心法抄本赠予慕荷之母,若非慕荷自幼研习医术并修习此心法,舍迦确实大概早在杜家河便已命丧黄泉;又若非慕荷提议众人同修菩提心法,以舍迦的体质根本承受不住阿鼻刀法的痛楚,唯有等死这一条路。 这一桩桩、一件件,究竟是机缘巧合,还是冥冥天意? 然而如果曾经曲莲并未行医于杜家河,如果这两年谢缘觉也并未在外结识这几个挚友,纵使苍天有意,又岂能织就这般因果? 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九如尚未来得及理个清楚,忽听谢缘觉又低低呻吟了一声,吓得凌岁寒一颗心瞬间跳到嗓子眼,急唤道:“前辈!” 九如回过神来,探手搭上谢缘觉的脉门,片刻道:“无甚大碍,只是菩提心法虽能缓解阿鼻刀法之痛,却无法真正根除。你能忍到现在,实属不易。”她后面的话自是对着谢缘觉在说:“所以,你每日练功时间不能太长,今日已够时辰,明日再继续吧。”说着朝药炉方向略一示意,凌岁寒即刻会意,当即转身前去倒药。 汤药在炉上煨得正好,凌岁寒小心盛了一碗,递到谢缘觉手中。谢缘觉先向九如微微颔首:“多谢师君。”继而向凌岁寒和颜如舜、尹若游都投去了感激眼神。 这之后谢缘觉每日只练功不到半个时辰,时间太过短暂,进展也自然缓慢。 要想练成阿鼻刀法,首先须得学会它的内功心诀,再配合心决将招式一一演练。凌岁寒本就是少有的武学奇才,加之勤学苦练,因此仅用了十来天便将心诀全部掌握。而谢缘觉却足足耗费两个多月,才勉强达到凌岁寒幼时的水准。 这两个多月对谢缘觉而言无异于是一场酷刑,可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一关后,反而还有更大的难关在继续等着她。 内功心诀既成,接下来便是招式修练,前者要静,后者要动。颜如舜与尹若游显然不可能在她腾挪舞刀时还为她输送菩提心法的内力,一切痛楚都只能由谢缘觉独自承受了。 “练招式和练内功时感受到的疼痛是一样的吗?”在谢缘觉正式准备练刀的前一日,颜如舜特意向凌岁寒求证。 凌岁寒面色沉重地点点头。 颜如舜沉吟道:“那还是要劝劝舍迦莫着急,容我再想想可有什么别的能缓解痛楚的法子……” “可是……”尹若游仰首望向阴沉沉的天空,“现下已是寒冬了……” 十一月下旬,北风怒号,长生谷落了今冬的第一场雪。谢缘觉体质实在太弱,纵使练了阿鼻刀法也无法像凌岁寒那般浑身肌肤滚烫。她依然畏寒,遂待在了自己的屋子烤火取暖。 “我劝过舍迦,但舍迦也这么说,已经是冬天了,转眼今年就要过去……”凌岁寒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看着它在掌心渐渐消融,心仿佛也随之化成了一片冰凉,却深呼吸一口气道,“所以,她想要尽力试一试。她还说,这两个多月的煎熬,反倒更增强了她的忍耐力,我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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