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岁寒不豫道:“你能不能别拐弯抹角地说话?” 颜如舜笑道:“好吧,这是我的错。那我们把话说明白一些,如果你非得知道真相,那还有一个方法,我们合作找到彭烈,你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问他。” 现如今彭烈下落不明,起因过错在她,为了谢缘觉不被连累,为了铁鹰卫的官兵不受责罚,她当然有责任将他重新擒获。而为避免中途又出岔子,她们三人之间不该再鹬蚌相争。 凌岁寒道:“哦?怎么合作?” 颜如舜道:“你们认为,彭烈有可能自己冲破穴道离开吗?” 谢缘觉在静默许久以后,终于又开口插了一句话:“绝无可能。” 颜如舜点点头道:“我相信谢大夫的本事。那么必是有人带他离开,你们认为,谁的嫌疑最大?” 凌岁寒直言不讳:“尹螣。” 颜如舜道:“你刚才在街上有与人打听过她吗?” 凌岁寒道:“我问了许久,没有一个人说见过她。我早就怀疑,她是否有经过易容。” 谢缘觉道:“我看不出她有易容。” 凌岁寒道:“她既然易了容,你当然看不出来。” 谢缘觉道:“我是大夫,这世上大部分的易容之术,我都能辨认得出。” 闻此言,凌岁寒与颜如舜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她,她们倒不是怀疑她说大话,只是想不通这与大夫有何关系? “望闻问切,医学根本。”谢缘觉淡淡道,“所谓望诊,包括观察病人形体面色。人皮面具与真正的人脸自然有所不同。” 凌岁寒道:“照你这么说,她绝对没有易容?” 真正的良医从来不会轻易下定论,谢缘觉又默然一阵,才缓缓道:“如果这世上真有我看不出的易容术,那或许能称得上天下无双。” 颜如舜灵光一闪,心中一凛。
第37章 道破秘辛赎前愆,指点求医暗查访(二) 易容术? 颜如舜蓦地记起,彭烈倒是曾与她说过,尹若游的易容术便能称得上天下无双。 尹螣,尹若游——相同的姓氏,又都牵扯进了彭烈的事里,似乎不像是一个巧合。然而此前彭烈所说另一件事,所谓的“尹若游恋慕于他,才宁愿为他背叛自己的主人,欲与他浪迹天涯”,颜如舜自始至终是半点不信,那么倘若尹螣真是尹若游,她会将彭烈带走,也定是因为别的缘故。 哪怕如今颜如舜完全想不明白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她也能够体谅包容对方。 可是如果凌岁寒与谢缘觉知晓了此事,会对尹若游有何想法?是以尽管方才是她主动提起要与凌谢二人合作寻找彭烈的下落,这会儿她却又犹豫着是否应该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给她们。 凌岁寒看出她神色有异,问道:“你想起了什么?” 颜如舜沉吟有顷,终究还是暂时将这个猜想埋在了心底,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肩膀,笑道:“没什么,在想你的刀法确实厉害,我从前也曾受过几次伤,从未有过哪一次的疼痛如此持久。” “你的伤还没治好?” 凌岁寒闻言的确有些诧异,适才与颜如舜谈话期间,她见对方姿态放松,神情悠然自得,脸上不见半点痛苦之色,还当谢缘觉的医术果真是出神入化,连阿鼻刀的刀伤也能治得了,哪里晓得颜如舜若无其事忍了这么久的疼,她心下情绪忽然变得复杂,不由道了一句:“你倒是比我还能忍。” 话落,她随后又转头望了谢缘觉一眼,扬扬眉头:“原来谢大夫也不是无所不能。” 因她此前莫名其妙中了谢缘觉的毒,在谢缘觉的手底下吃了亏,对此一直极不甘心,早想与谢缘觉再次比试一番,如今见这位小神医终于吃瘪,她心里自然不免生出几分喜意。 颜如舜见状,只怕谢缘觉面子上过不去,立刻道:“阿鼻刀是流传数百年的上等武学,当然不是普通武功可比。倘若轻而易举便能治好它造成的伤,又怎对得起这数百年来无数江湖子弟对它的争抢?” 其实颜如舜的担忧未免多余,毕竟在谢缘觉看来,凌岁寒说的本就是一句实话。 无论是师君的教导,还是她自己的亲身经历,都让谢缘觉自幼便明白一个道理:医者亦是凡人,怎可能无所不能?他们有治不好的伤病,有救不回的生命,有挽不回来的遗憾——这也都是极为寻常之事。 可惜这世上大多数人不会如此想。 医术越是高明的大夫,众人对其要求也就越多。尤其一旦被冠以“神医”之名,他们甚至希望你真的变成神仙,纵然是没了气的病人,你也得做到把他从阎王爷的手里抢回来,不然,你将又立刻成为许多人口中的无能之辈——谢缘觉虽自幼在山谷隐居,但类似的例子,她常听师君讲起。 这让她虽不会因为凌岁寒的话而感到生气,却不禁有些忧虑:自己才入世不久,便有了无法医治的伤,还如何流芳百世? 不过,这阿鼻刀的伤确实有些奇怪。要知方才她给颜如舜所敷之药,乃是九如特制的金疮良药“紫玉膏”,以往无论刀剑还是斧枪,它们所造成的再严重的外伤,只要在伤处敷上一点紫玉膏,最多一刻钟时间便能止住疼痛,然而此时距离她给颜如舜上药已过去了两个多时辰,它居然还不起丝毫作用。 思及此,她抬眸望向凌岁寒,淡声问道:“身中此刀之人,伤口的疼痛究竟何时才会消失?” 凌岁寒道:“在伤口彻底愈合之前,这疼痛感都不可能消失,任何伤药都不会管用。而且……阿鼻刀造成的伤口,愈合的时间会比一般刀剑伤愈合的时间慢得多。” “好,在你伤口愈合之前,我会想出别的法子为你止疼。”谢缘觉突然转首面向颜如舜,语气甚是坚定。 如果她从一开始便不曾答应为颜如舜治伤,那倒也就罢了,偏偏她已经接收了这名伤者,若这一次医治失败,那么她今后也就不必再想什么青史留名的事。 于是她当即起身,上前数步,伸出手再次把上颜如舜的脉搏,随后又给颜如舜重换新药,同时再次认真观察了片刻那道血淋淋的伤口,继而打开药箱,拿出她在之前写下的脉案,提笔添上几行文字,再找出两张空白笺纸继续书写。 颜如舜也略通些医术,虽不可能与谢缘觉相比,倒能认出另外笺纸上都是脉案,奇道:“受伤的只有我一个人,你这是……” 谢缘觉淡淡道:“你们也知道,阿鼻刀法流传已有数百年,身中此刀的伤者数不胜数。这是从前别的伤者在求医之时,别的大夫记录下的脉案,与阿鼻刀法一样流传了下来,我曾见过几例。” 此时此刻,她是凭借她绝顶的记忆力,一字不差地将她从前看过的那两张关于阿鼻刀伤的脉案重新写在了这两张纸上。 其实,不止阿鼻刀法,江湖武林之中大多数上等武学所造成的伤病,伤者们的脉案都有被九如搜集,并常与谢缘觉一同讨论。正因如此,纵使谢缘觉是初入江湖,也能一眼看出凌岁寒施展的是何刀法。 一眼看出这世上大多数武者施展的是何武功。 凌岁寒了然地点点头,也希望她能尽快为颜如舜缓解疼痛,见状便不再打扰于她,想了一想道:“尹螣说她昨日是刚刚到的长安,我去城门口打听打听,昨日有谁曾见过她。” 言罢,提刀出门。 可惜这一趟行程仍是无功而返。 光阴在静默之中流逝,料峭风吹,日月推移,不知过了多久,浑厚的闭门鼓悠悠响起,凌岁寒终于赶在宵禁前回到无日坊之内,远远望见那座破旧宅院,忽地愣了一下神: ——本以为只是暂时在此借宿一晚,哪里料到今夜不得已还须继续在这里住下去。 ——希望能够早些解决这件事,早些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叹一口气,踏入破宅大门,跨过中庭院落,夕阳渐落,苍茫暮色里,只见谢缘觉依然坐于台阶之上,身上仿佛披了一件晚霞织成的衣裳,垂眸注视着面前的几张脉案,连她的到来似乎也没察觉。 “你不会一直待在这里,没有动过吧?” 谢缘觉没答话,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眉间的倦意掩饰不住,脸色更比平常苍白数倍。 “响了这么久的闭门鼓,你都没有听见吗?”凌岁寒走上前,看着她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也不由得皱起眉头,更加不解,“天快要黑了,你难道不用再按时用膳?” 这一句话登时提醒了谢缘觉。 适才她整个人沉浸在思考之中,一心想着治疗方案,似乎听见远处传来什么声响,却未意识到那是宵禁的闭门鼓声。此时听见凌岁寒此言,她才抬眸望了望天色,唇角不由浮现一抹苦笑。 红尘纷扰,带给她的麻烦确实不少,也打破了她太多习惯规则。 倘若到最后,她仍不能达成自己的心愿,留名于青史,那么她此番入世,到底该是不该…… 凌岁寒见她陷入沉默,继续问道:“重明呢?” 谢缘觉既连闭门鼓声也未察觉到,自然更不知晓颜如舜是何时离开,举目望向四周,凉幽幽的晚风恰在此时拂过,只见风中送来一阵袅袅炊烟,还有极浓郁的饭菜香气也从后院厨房位置飘了过来,她与谢缘觉都甚是惊奇,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旋即向后厨走去。 而离后厨越近,那阵令人口舌生津的香气也就越浓。颜如舜站在灶台前,甑子里蒸着米饭,铁锅里烹着鲤鱼,她正拿了一把香葱洒在鱼肉上,听见门外脚步声,转头看向凌谢二人笑道: “你们再等等,再过一会儿便能吃饭了。” 如此情景,令凌岁寒怔了好半晌,才喃喃道:“这鱼好像不小。” 颜如舜笑道:“宵禁前我也出门逛了逛,正巧看见一位老丈挑担卖鱼,这条鱼我们三个人吃正合适,绝对不会浪费。” “我们三个人?”凌岁寒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你伤还未愈,不好好休养,跑来给我们做饭,不怕伤势加重吗?” “受伤归受伤,饭还是要吃的。不然一旦饿死,岂不是比受伤更可怕。”她这话明显带了些玩笑语气,仅仅一顿晚饭,哪里就能把人饿死?只不过临近傍晚时候,她忽想起今日午牌时分谢缘觉出门寻找饭馆之事,以及凌岁寒也曾提过谢缘觉目前似乎有病在身,她便隐约有了个猜测,大概她们同住的这几日,一日三餐是必不可少的。 “你忘了是谁伤的你?”凌岁寒仍然不能理解,“就算你想要做饭,也不用做我的那一份吧?” “你之所以与我交手,是因为怀疑我救走彭烈。如果你的怀疑不假,那我的的确确是一个恶人,一个不可饶恕的恶人。你惩奸除恶,天经地义。”颜如舜此言不带半点嘲讽之意,语气反而十分诚挚,旋即展颜一笑,拿着铲子将铁锅里的鲤鱼铲进了盘里,“该吃饭了,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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