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岁寒看着颜如舜的动作,脸上神色变了几变,又静了好一阵没有言语。 对于伤了颜如舜一事,她原本的确有些愧疚。 但也仅仅是“有些”。 绝对不多。 谁让颜如舜与彭烈那样恶贯满盈的大盗牵扯在一起,追根溯源,这件事本就是颜如舜的错,她受伤也是活该。凌岁寒更为在意的,是自己小觑了阿鼻刀的力量,差一点不受控制地做出无法挽回之事。 但此刻听见颜如舜这番言语,凌岁寒的心情完全不同,咬了咬下唇,突然向谢缘觉道:“只看那些脉案,你能对阿鼻刀法有什么了解?你确定你真能在短时间内想出治伤的法子?” 谢缘觉正瞧着一旁甑子里不断冒出的热气,神色也有些茫然,骤闻此言,缓缓移动目光,再次与凌岁寒对视:“你的意思是?” 凌岁寒道:“我可以给你看阿鼻刀法的刀谱。”
第38章 道破秘辛赎前愆,指点求医暗查访(三) 此际,颜如舜已将饭菜端到了一旁桌上。 其他房间尚未收拾,偌大的宅院,唯有后厨还算干净,她们目前也只能够暂时在此处用膳。夕阳已落,明月渐升,盘里的鱼肉越是美味,凌岁寒的心里便越不是滋味,很快把饭吃完,立刻放下双箸,遂解开自己的包袱,从中取出一本书册,递给谢缘觉的同时道了一句: “你可以看,不可以练。” 谢缘觉正要接过,闻言又收回手,淡淡道:“你若担心我偷学你的武功,便把它藏好,不必如此为难的模样。关于阿鼻刀,我之后会有几个问题问你,你愿意答便答。” “这刀法又不是我独创出的,也不算我的武功。谁有本事得到它,谁就可以成为它的新主人。我只是提醒你一句,阿鼻刀法虽天下无敌,但对自身伤害也极大,你自己考虑清楚。” 凌岁寒直接把刀谱放在了她的面前,随后又将修炼阿鼻刀法的坏处全部说了出来。 如此古怪的武功,就连谢缘觉听罢也不禁暗暗称奇,忍不住拿起刀谱,从第一页开始翻了起来,纸张老旧泛黄,其中几页边角有些残缺,纸上一行行字潇洒飘逸,显然是手写而成。 这个字迹…… 谢缘觉的神情难得地起了变化,眼中露出诧异之色。 凌岁寒只当谢缘觉在感叹阿鼻刀法的神奇,倒也不怎么在意,何况这时颜如舜已将疑惑的目光对准了她,忍不住向她问道: “难怪我们之前交手时,你神色有些不对。既然它的坏处如此多,你还练它做什么?” “练武,目的当然是成为高手。” “你的武功本就不错,若是修炼别的武功,进展虽然会慢一些,但也迟早会成为绝顶高手。” “我等不了那么久。” 她的仇人是崇朝君王,天下共主。与他为敌,就是与几乎整个大崇朝为敌,若她没有所向披靡的绝顶武力,想要报仇无异于痴人说梦。因此,无论修炼阿鼻刀会经历怎样的痛苦,她都必须忍下去。 至于练这刀法的另一个坏处,其实在今天以前,凌岁寒倒并未怎么把它当一回事。 凌岁寒知道并承认自己的脾气不够温和,冲动乖张,好勇斗狠,是以在她告别师君、真正踏入江湖前,她曾暗暗告诫过自己,倘若今后在江湖里和谁闹了矛盾,只要对方不是恶人,她都不与对方动手。 至少不会与对方用阿鼻刀。 而能让她必须施展阿鼻刀法的恶人,武功必然高强超群,也必然做了不知多少伤天害理的事,这种人死了活该,她根本用不着控制自己。 在凌岁寒的眼中,善恶分明,从来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直到颜如舜的出现,却渐渐地让她感觉到迷茫,这个人的身上有太多矛盾之处,让她第一次有些分不清黑白。 看来今后再与人交手,更要注意一些。凌岁寒心烦意乱,想了片刻,忽然又把头一转,再次望向谢缘觉道:“这刀谱你已看了多少?对你治伤有用吗?” 谢缘觉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一般,愣愣地捧着书本,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 阿鼻刀法精妙至极,她只翻一遍,又不能亲自修炼,哪里能体会得到这部武学的真正奥妙?凌岁寒想到此,索性用自己的语言给她解释起了关于阿鼻刀法的种种特点,盼望她能思考出治伤的方法。 谢缘觉回过神来,听了一阵,骤然开口问道:“倘若你受了内伤,短时间内又找不到大夫,那你该当如何?” 似“阿鼻刀”这等上乘武功,招式与心法同样重要,须得互相配合,威力才能发挥到极致。而武学发展至今,各种内家功夫少说也有数百种,它们修炼到了极致,既有排山倒海之力,也有为人治病疗伤之能;唯有这阿鼻刀的内功心法与众不同,运此功疗伤,只会让自己或对方伤得更重。 如此看来,这阿鼻刀法伤人伤己,倒的确是一门邪功,但菩提心法能延年益寿,祛病解毒,却是一门救人的功夫——它们两者之间怎可能扯上关系? 可是……可是它们的字迹…… 忽听凌岁寒道:“我从来没有受过内伤。” 颜如舜忍不住皱眉:“你刚才已说了那么多阿鼻刀的奥秘,我如今知道了你的破绽,我们再打一次,说不定你就得受一次内伤。” 凌岁寒半点不惧,反而扬起眉头,跃跃欲试道:“好啊,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再打一次试试。不过你放心,下次我不会对你用阿鼻刀。” 颜如舜无奈笑笑,身子往后一仰,拿起桌上一个小酒壶,慢悠悠喝起酒来。 谢缘觉蓦地又道:“你没有受过内伤,却中过毒。” 凌岁寒道:“至今为止,也只有一次。” 谢缘觉道:“若你练的不是阿鼻刀,你完全可以将此毒化解。” “你不会认为,这世上谁都能随随便便把毒下到我的身体里吧?”凌岁寒闻言将眉头一挑,狐疑地打量对面的年轻大夫,“能神不知鬼不觉让我中毒的,必是当世一流的用毒高手。我以为像这样的高手,她的毒药,无论什么内功都不能够轻易化解。” “不错。”谢缘觉没一点谦虚的意思,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承认,“如果你中毒已深,当世除菩提心法以外,其余任何内功都绝对无法化解我的毒。”说到这儿,她还有意停顿了一会儿,观察了片刻凌岁寒的反应,见对方神色如常,她才继续道:“可是当初在永春堂,我的飞针并未射中你的身体,只是针上有些透明无色的药粉,已随着空气进入你的口鼻,所以那点毒性很轻微,倘若你是内功醇厚的高手,你自然可以将它化解。” 再厉害的毒药,假如只是闻一闻气味,而未真正进入对方的身体,都不可能要了对方的性命。 凌岁寒听得呆了呆,回忆起那日情景,诧道:“但你当时说的话,好像这毒谁也解不了似的?” “吓唬你。”谢缘觉淡淡道,“一旦你心神不宁,试着运功逼毒,我便能想出另外的方法,在你的身体里种下别的毒药——真正谁也解不了的毒药。” 因此后来谢缘觉给凌岁寒把脉,发觉她似乎自始至终都不曾运功逼毒,才会感到有些奇怪。 凌岁寒闻言恍然,却仍有一事不解:“那昨日常平带着我们看房之时,我们遇到的那人呢?你连银针都没有拿出来,你怎么给他下的毒?” “给他下毒,更加简单。”谢缘觉视线移向窗外,夜色沉沉如墨,唯有院里地上泼了一片月光,她随手指向树根边杂草里一只小虫,“那家宅子种植了太多花草,自然招来无数虫蚁。我只须抬起手,微微动一动袖里的手指,抓住其中一只飞虫,给它下了药,再将它放走,它飞到他的手背上,咬上他一口,那毒便到了他的身体里。” 当然,谢缘觉不想害死那只飞虫,不想害死这世间任何的生命,给它下的毒极其轻微,传到那男子身体里的毒更加轻微。 不过那男子并非习武之人,再微弱的毒性,靠他自己都是解不了的。 “你怎么就能保证那只飞虫一定会飞到他的身上?”凌岁寒又立刻问道。 “这世上每一种虫豸,喜欢的花草气味都有所不同。正巧,他身上的熏香便是那只飞虫最为喜爱的,它迟早都会飞到他的身上。” 此乃本朝风俗,但凡是富贵人家,无论男女,都极为熏香。 凌岁寒接二连三的询问,是因为她实在忍不住的好奇心,但谢缘觉居然一一回答,更令她诧异。她目光紧紧盯住谢缘觉,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你真是初入江湖,没半点江湖经验吗?” 谢缘觉微抬眼眸:“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连你的施毒绝招也能这般随随便便说出来。”凌岁寒的语气里竟带了一点指责,“若我包藏祸心,你就不怕我以后害了你?你是不是傻?” “阿鼻刀法也是你的绝招,你刚才也说了不少关于它的奥秘,甚至将刀谱交给了我。”谢缘觉的语调平淡得毫无起伏,只是唇角微微扬了扬,便算是她难得露出的一个笑容,“若我包藏祸心,你就不怕我以后害了你?你是不是傻?” “是我伤了她,做错了事,我自然要承担责任,现在我只不过是在弥补我之前的过错罢了。”凌岁寒不假思索,脱口就道,随后又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颜如舜,冷哼了两声,“要说傻……明明伤得那么重,还给伤了自己的人做饭,依我看,这最大的傻子另有其人。” 颜如舜仍坐在一旁喝酒。 并非什么美醪佳酿,而是她今日出门买鱼之时,顺便在一家小店打的劣质浊酒,价钱极其便宜,味道甚至带一点苦涩。 她的笑容渐渐变得比这酒味更加苦涩:“我之前已说过,你惩奸除恶,天经地义,又有何过错呢?你们为了一个恶人做这些事,是不值得的……” “的确只有脑子有毛病的傻子,才会一个劲儿地说自己是恶人——你说是不是?”凌岁寒这会儿压根不看颜如舜,只对着谢缘觉询问,在谢缘觉淡淡一笑、颔首表示同意以后,她忽然又道,“我还没有问你,这次的诊金你要多少呢?” 谢缘觉闻言并未立即回答,沉思少顷,才缓缓摇了摇头,看向颜如舜问道:“你做的饭菜很好吃,在找到彭烈以前,这几天我们住在这里,能继续吃你做的饭吗?” “当然可以。”颜如舜喝完壶里的劣酒,又一笑,答应得很爽快。 “那这些饭菜已足够抵这次的诊金。”言罢,谢缘觉又低下头,借着窗外月光看起了阿鼻刀法的刀谱。 颜如舜见状微一沉吟,起身走到灶台旁,提起挂在了墙上的灯笼,又回到谢缘觉身边给她照亮。 凌岁寒立刻从她手里把灯笼抢过,冷冷道:“除了做饭以后,你的手还是暂时别拿东西了。”又道:“可我早说过,这次的诊金我来付……这样吧,明日一早我去买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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