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才凄然道:“你,你回院中,再认认…” “认…这…” 乌瑞意识到江晚璃的意图,愁楚爬了满脸:“不会的,属下先扶您回家吧。” 江晚璃扯回衣袖,倔强地把乌瑞往回推:“你去认,去认!告诉我没有,我好安心,去啊!” 火已灭,但乐华和楚岚久久没露面,她的侥幸已濒临瓦解… “…遵命。” 乌瑞无奈,也没底气打包票,只得硬着头皮去“认尸”。 江晚璃目送她折返后,一颗心再不肯安分停于胸膛,她的嗓子在跳,头皮在跳,指尖在跳,就连瘫软的腿肚子也在狂跳。 等待回应的时光,变得无比漫长,于她眼前奔走的衙役、百姓,仿佛都成了动作迟缓的皮影。 不知过了多久,宵禁的锣鼓照常敲响。 江晚璃木讷回望,隔壁被火殃及的民房只余青烟缭绕,帮忙或看热闹的人群散去,街上复归静寂。 “姑娘,咱回吧。” 忽而,她背后攀上一只手。 江晚璃猝然回眸,认出来人是那守门小厮后,默然摇摇头:“我等乌瑞。” “是她让属下带您回家的,她被衙役叫走问话了。”小厮蹲下身与她附耳半晌:“求您回吧。” 江晚璃静静听着,低垂无神的眼底逐渐泛起微芒:“当真么?” 小厮大着胆子将人从地上拽起:“自然,眼下要紧的,是您。” “好,好,好!” 江晚璃起身时,连说了三声好,一步一踉跄地跟人回了家。 万家烛熄之际,县衙灯火通明。 堂前聚起一众身染脏污的当事人,一妇人带侍从打了水,挨个劝人清洗。 “报!窜逃贼人潜入城中一民宅烧杀,现已被擒获!香铺掌柜和柒家女童皆已押回。” 一面带血珠的衙役冲开夜色,朗声通传。 堂前妇人赶紧命人递上一块湿帕:“你先喘口气,知县在后头更衣。” “多谢谢夫人。” 衙役笑盈盈接过帕子,好似与眼前人很熟络:“衙外有几个女侠候着,是她们擒贼人来此的,您可否做主,请她们进来?” “既是立功之人,你怎还让人在门外等?快请进来!” “这位夫人。” 浑身黑黢黢的当事人中,走出一姑娘:“外间的想是我的家丁,官差来回奔波已十分劳累,还是让我的人接她们进来接受问询吧。” “也好。” 得了允准,林烟湄看向身侧的乌瑞:“劳姐姐走一趟。” 乌瑞拱手出了门,不多时就带回了包括楚岚在内的四人。 林烟湄扫着来人,不由拧眉,拉过楚岚低语:“乐华呢?” 楚岚与她附耳:“家里遭贼,她得照顾姑娘,就先回了。” “什么?” 林烟湄一着急竟吼了出来:“阿姊呢?阿姊如何?” 这一嗓子吸引了大伙的注意,谢夫人赶紧上前盘问:“怎得,小娘子的亲眷出事了?” “没没没!” 楚岚慌张摆手:“无事无事,虚惊一场,贼人去时,大姑娘并不在家,是以扑了空,只可怜一个护院遭贼毒手,我等赶去时,为时已晚。” “她们居然真敢打阿姊的主意!” 林烟湄听得这话,愤然攥紧了拳,眼底恨意汹涌: “我们外来到此,从未生事,怎就被她盯上,想方设法谋害我们啊!若我没主动设局撞上去,一大宅子的人,是否都会无声无息的消失?” “小娘子先别激动。” 谢夫人见状,忙上前轻拍林烟湄的背,帮人顺气: “别怕,舍妹会审清此事,给你和那些可怜女娘一个交代的。” “是啊,谢知县勤勉得很,自调任来此,夙兴夜寐料理积压公务,今夜还是首次回家歇息,没成想又遇上事儿了。”那小役顺势帮腔:“都怪之前那老头子尸位素餐,从不理会民怨!” “公堂之上,慎言!前任县令抑或本官为政如何,朝廷自有定论。” “拜见明府!小的多嘴了。” 谢砚青更衣归来,心中揣着案情,无暇多言,落座便开门见山: “夜已深,然事涉人命,本官不得以请诸位到此,连夜审理,还望体谅。今夜谁报的官?” “明府夤夜查案,是百姓之福。”林烟湄从容站出来回话:“是小女报的官。” “前因本官已听县尉粗略提过,劳你再详细讲来,留作笔录。” “是。” 林烟湄将一行人入城与结识柒婆婆的经过娓娓道来,还毫无隐瞒地将“以身为饵”诱敌露马脚的伎俩悉数吐露。 她承认自己伙同绣娘故意显露破绽,引柒婆婆怀疑,被抓去绣坊,摸到了柒婆婆拐卖人口的罪证,让外头接应的楚岚等人以“家主失踪,疑似遭截”之名,顺利引来官兵的。 “民女用计拐官办案,又赌您新官上任,不会顾忌此地沉疴势力,此举自知不妥,待案情查清,官府降责,民女一力承担,还请您莫问我随员的罪责。” “不能啊!” 一获救绣娘闻言,匆匆站出来回护: “这孩子两日前初次踏进绣坊,我就猜到她被老贼盯上了。老毒妇没少干这事,专抢外地富家女,卖了人再霸占人家钱财。她是自救,还救了大伙,不算错吧?是,是有几个火里烧死的,但老贼本就不管老弱残废,由着人等死了!而且火也是老贼放的,想烧死我们!” “就是,本来我都想寻死了,是姑娘真心劝我,我才有胆子跟她一起演戏,骗出了柒婆婆的真面目。柒婆婆卖我孩儿,她死了,我也算报仇了。明府要问罪,我愿顶着!” “我被关了七年,从没奢求自由,这罪我也愿替孩子顶了!” “肃静!” 眼看着局面即将失控,谢砚青手中惊堂木一拍,肃然道:“先审案情,其余容后再议。有控告贼首柒氏的,罪证人证一一列举清楚。” 她看向林烟湄,道:“楚湄,你的事本官已清楚,念你的随员在本案出力良多,本官准你们暂且归家等候传唤,不得外出。” “多谢明府。” 紧张半晌的林烟湄不受控地呼出一口闷气,朝下属们使个“赶紧溜”的眼色,退堂的小碎步飕飕的。 走出县衙好远,楚岚才上前拽她袖子:“湄娘,你得想想回去如何与姑娘交代。今夜的事远超预料,闹得太大,我等…怕是都会被姑娘迁怒。” “我…” 楚岚的一番话点醒了神思混沌的林烟湄,她一个急刹逼停脚步,蹲下身发起了愁:“我也慌呀。” 这半日又半夜,林烟湄是真在鬼门关走了遭:柒婆婆将她单独关押在后院半地下的密室,起初乐华没找到她,大火烧起时,是个蒙面陌生人最先闯进去,将半昏迷的她捞了出来。 数个时辰里,她只顾着求生和救人,早把江晚璃抛诸脑后了,自也没想过事情要如何收场。 她垂眸打量着身上被烧的七零八落的衣衫,抱着脑袋苦叹连连:“要不,我们晚些,等阿姊睡熟再回?她明早起来,气性是否能小一点?” 一旁的乌瑞闻言,惨兮兮瘪着嘴说起风凉话: “我怎么觉得,这一晚耗过去,姑娘的气性会如雨后春笋,生机勃发?” “闭嘴吧你!”楚岚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当务之急是想办法!” “姑娘可急坏了啊!”乌瑞叉腰反驳:“她都让我去认尸了!你们看着办吧!” “认什么?” 林烟湄“腾”地蹿起身,头皮麻麻的。 乌瑞别开视线,怯怯嘟囔:“还能是什么,你听懂了,我不重复。” “完了…” 林烟湄仰头望着高天,嘴角一撇,哀嚎道:“这下真完啦——”
第51章 谁捅了马蜂窝? 是夜,林烟湄在宅门边徘徊小半个时辰,方攒足勇气归家。 她磨磨蹭蹭往里走时,鼻息间亦萦绕着烟熏火燎的呛味儿。 刚从火场死里逃生,林烟湄后怕犹在,闻着这味道,条件反射般拧紧眉梢,脚步缓了又缓。 穿过两重连廊,内院将至,路旁映出些微烛光。 林烟湄心底咯噔一声,心虚地望向身后随从们:“阿姊还没睡?” “您进去一看便知。” 中间回过家的楚岚话未明言,视线错开内院的方向,也不忍多看。 林烟湄顶着一头雾水踱至拱门,一长跪不起的背影闯入了眼帘,惊得她一口气提在喉头,喘不进去。 目光所及,囊括大半庭院,她的余光早已瞥见背身立在屋檐下的那道瘦弱身形,但身侧浓重的焦糊味和半壁坍塌的墙体过眼,她瞬间丧失了拔腿向前的勇气。 而院中烛火,并非为生者而燃。 以往空荡荡的中庭,此刻陈放着留守护院的尸首,一截断箭顶起白布,贴身处仍有血色外渗,显得格外刺眼。一圈长明灯围摆在侧,映红了天色。 窸窣脚步过耳,寂夜下静立的江晚璃缓步转过身,垂下视线睨向门口围拢的人群,一言未发。 可她眼底的清寒远甚月色,个别下属不留神与她目光相交,只一瞬便惊起漫身鸡皮疙瘩,顿觉脊背生寒,忙不迭地矮了身子,跪在乐华身后不敢吱声。 头儿都被罚了,她们又能好哪去? 杵旁边的楚岚一直没敢抬头看,但她隐隐感知得到,身前长久停驻着刀子般的视线,恨不能剜下她的皮肉。 对峙须臾,她选择从众,换个心安。 就在她俯身一瞬,很明显的,那道视线移走了。 四四方方*的庭院里,除却夜枭间或啼鸣,再无旁的响动。 林烟湄甚至能听到风吹烛火的扑簌声。 她呆呆地站定拱门边,与江晚璃隔着七八丈的距离,一没勇气上前,二没胆色退后,眼瞅着身边人个个屈膝告罪,一时间颇有些手足无措。 深论起来,此事的“罪魁祸首”,是她。 可她无法理解,下属们怎这般怕江晚璃。事已至此,她可以替人解释、道歉,江晚璃动怒骂几句也罢,何必闹成跟前这等尴尬场面? 纠结半晌,林烟湄咬咬牙,近前两步,试图去搀乐华: “先起来?我的决断,不该牵累你们。” 哪知,她的手才碰到乐华的衣袖,这人竟仓惶侧身避开了。 林烟湄又转向其余人,奈何无人领情。 她就这么孤零零的,被大伙晾在了门口。 “…阿姊?你说句话?” 林烟湄无助又自责,难受得快要哭了,黔驴技穷之际,她只好抬起泪眼,怯生生朝江晚璃那边张望,请求的语调都轻飘飘的:“是我的主意,你怪我吧。” 江晚璃仰首对上中天泠月,避开了林烟湄探寻的视线,只幽幽反问:“怪你有用么?” 林烟湄心道,总算说话了,肯开口总好过方才压抑沉闷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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