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的空碗落了块软弹的亮黄。 林烟湄看傻了眼。 “姐姐吃蛋羹,会变聪明,当大官!” 林烟湄:“…呃,好。” 原来,那勺圆圆的蛋羹,是小孩讨好她的呀! 林烟湄当真是受宠若惊,连忙抓起筷子,把“馈赠”扒拉进嘴里。 “慢点吃。”谢砚青起身要给她添茶。 “多谢您,我自己来。” 林烟湄仓惶捂了杯沿,夺过茶壶自行斟了茶。 在她心里,旧日萧岭官吏欺压百姓的印记太深,她深知官民从不平等,本能抵触谢砚青“不合身份”的热情。 “楚娘子瞧着有些拘谨。” 谢砚青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搁在膝头:“看过所,你年方十七,竟已家财万贯,往来南北担负生意,必是见多识广,本官先前还当你是个爽朗性情。” “让您见笑了。” 林烟湄闻言,忽觉心虚,她举起茶盏一饮而尽,试图遮掩面上促狭。 都怪江晚璃乱写! “从前,家业都是阿姊操持,近年阿姊病着,我才勉强支应些。” “哦?听闻城中递拜帖想见你的人不少,但你仅见了柒婆一人,往日是经营香料生意多些?” 林烟湄胡乱应声“是。” “不过,本官有一疑问,困扰半日了。” 谢砚青的指腹贴上茶盏,举在半空不饮:“衙门没有你入城的底档,而你的过所竟盖了官印,这是怎么回事?” “这…” 此问打了林烟湄个措手不及,她总算明悟,谢砚青留她,是摆的鸿门宴: “我是流民入城那日进来的,会否是官差太忙,漏了登记?” 闻言,谢砚青低眉哂笑了声:“或许吧。劳你午后将家中所有人的文书都带来县衙,我们补录一次,免得日后楚娘子在此行商,多有不便。你看可好?” “您说的是。” 林烟湄夹起块芹菜塞进嘴,故意在咀嚼时囫囵应了,生怕被人听出紧张到发颤的嗓音。 “小姨,吃饭不说话,您教的!” 小孩听得无聊,白瞪了谢砚青一眼。 谢砚青便失笑:“好,吃饭,都不言语了。” 林烟湄偷摸长舒一口气,暗道小孩助她! 苦捱大半刻,她才得以下桌去补了画押,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魂儿险些慌丢了。 迎着烈日迷迷瞪瞪踏出衙门,她的胳膊忽而被人抓牢。 “啊呀…!” 没等她看清来人是谁,就已被那人拽着踉跄跑了起来。 趔趄数丈远后,林烟湄终于认出眼前人,连连讨饶:“太撑了,别跑,乐姐姐!去哪这么急?” “您自己抬头看。” 乐华转过街角,就停了脚步。 林烟湄不消提醒,已然瞅见街角柳树下默默冒凉气给行人消暑的冰雕了。 她抿着唇,垂下脑袋慢吞吞挪向那抹冰蓝身影。 江晚璃今儿也不知怎得,还寻了个幕离顶在头上,莫非是怕晒? 身上冰蓝大袖也是新的,林烟湄从没见过。 “阿姊,好看。” 林烟湄寻思,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先卖个乖吧。 “县衙的饭好吃么?” 江晚璃淡淡问她,语调听不出情绪。 林烟湄狂摇头,手还不忘抓上江晚璃的裙摆揪着: “阿姊上街买衣服的?你怎知我被知县叫去了?事儿已办好,咱回家?” 江晚璃低眉,蛮力抽出裙摆,转头就走:“大街上别乱拉扯,回家。” “哦…” 林烟湄瘪瘪嘴,小模样比刚才谢家小孩还委屈,闷闷跟在江晚璃身后,哑巴一整路。 拉个裙摆怎么了? 某人的话本里,连某些不可示人的软球球都能互相拉扯呢! 江晚璃这个表面寡淡正派,内里奔放不羁的两面怪!
第53章 小林:奶…奶孩子?! “吱呀—” 听得门响,廊下默立的谢砚青转身低语:“囡囡睡着了?” 谢语冰稍一颔首,拉着妹妹往衙门走:“你疑心那小姑娘?” “她的身份,一定有假。等午后她带来公文核验,大概就板上钉钉了。” 谢砚青话音笃定: “香料生意,我不过随口试探,她竟爽快承认。谁人不知,这时节正是南下采买香料最好的时机,朔方物资匮乏,何来香料?陵原县百姓财力有限,香华而不实,她又能挣走几个钱?” 谢语冰对林烟湄的印象反而不错,她清楚被自家妹妹猜疑的人是何下场,于心不忍便替人分辨两句: “或许,她就是反其道而行,凭与众不同的行商思维,才得以年少时就攒下偌大家业呢?你我不谙商贾事,不好妄断吧?” “阿姊总是这样感性。” 谢砚青轻叹一声,心思不曾动摇:“过所上楚湄和楚清这俩名字,我瞧见的第一眼就觉得蹊跷。安将军日前传信让我协查的人,您该还记得?” “你是说,她让你留意太女和那个…新晋廪生叫什么来着?” “林烟湄。” 谢砚青顿了顿,又道: “安将军信中曾提及,太女在渤海城时借用了楚岚的身份。您不觉得,楚湄与楚清其名,与楚岚、林烟湄和小殿下的表字干系太深?咱那位小殿下,惯会作弄些出其不意的新鲜伎俩。若我能替今上寻回人,岂非大功一件?” “你这捕风捉影的,何足为信呐?” 谢语冰不置可否,摇摇头转身折返,懒得与人掰扯:“我突然想起,你的官袍还没改好,先回房了,你自去做白日梦罢。” “阿姊说甚风凉话!” 谢砚青不免扫兴,奈何阿姊铁了心与她分道扬镳,她撇撇嘴,只好孤身忍着暑热去堂前料理政务。走到半途,她忽而想起安芷派人递过来的一件宝贝,步速轻快了数倍: “来人!” “明府有何吩咐?” “晌午楚湄的画押何在?连同前日我命人锁起来的那份考卷,一同呈来。” “是。” 衙役依言照办,不多时便将两份稿纸摆于案前。 “午后闷热,都歇着去。” 谢砚青屏退随侍,待屋内只剩她一人,这才兴冲冲铺陈开两份字迹比照。 一份是林烟湄午后新签之名,一份是二月林烟湄上交渤海府的考卷。 谢砚青将两份字迹署名的部分重叠,仔仔细细地对照“湄”字的笔划,眼底缓缓浮现一抹应验的得意神色:“有趣。” 看来,一场好戏,即将开演。 * “乐姐姐,大家的路引是否都在你那?劳你拿给我。” 宅中前厅,手捧凉茶的江晚璃一直无声独饮,偏不与林烟湄寒暄,林烟湄待得不自在,逮着乐华聊起正事。 “在,属下去…” “慢。做什么用?” 听得这话,江晚璃突兀开口,搁下茶盏狐疑地看向林烟湄。 林烟湄故意偏头移开视线:“知县要补登,说是入城那日没我们的底档。” “底档?” 江晚璃蹙起眉,暗道不妙:“出入县城验过所即可,何来底档一说?你出门在外,几时见过官差记录这些?” “我…啊!那我岂不是露馅了?” 林烟湄被这话惊醒,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好似犯了天大的疏漏。 但没多一会,她又回过味儿来,揣着侥幸找补: “也许不同县域是有差异的呢?我…我为应考,生平第一次出远门,哪知道这些?” 可江晚璃再不敢掉以轻心:“她还问你什么了?” “问我…”林烟湄垂眸苦思:“是不是主营香料生意。” “你如何回的?” “我说是。” 江晚璃眨着眼若有所思:“可曾细问?” “没再问了。” 林烟湄快被问烦了,双手支起下巴,好不委屈道: “我莫名其妙被请去衙门吃饭,就应付了一通审。怎得回了家,*阿姊还审我?富商身份是你编的,我演不来。阿姊既担心,不若一会你去县衙罢,我本就怕呢。” 话音散去,房中半晌无声。 良久,江晚璃起身原地踱步几圈,道出决断: “乐华,云清,你二人通知下属,即刻收拾行囊,我们搬家。” 二人齐齐傻眼:“啊?!” 怎说走就走呢? “我们破绽太多,知县心思深沉又多疑,何必引火上身?快去传令!” “是。” 俩人不情不愿地领了命。 在外奔波已近一载,唯有这处宅院,是大伙住的最舒心的,她们真有些舍不得。 “姑娘!姑娘!有客人来,拦不住!” 乐华她们刚入回廊,乌瑞突然风风火火冲进前厅:“是谢知县,带官兵来的,已进院了!” “什么!” 江晚璃眸光一凛,匆匆回身抓起幕离,囫囵套上头顶后,脚底抹油就要溜: “湄儿你周旋!我不舒服,去后堂稍歇。” “阿姊?别走…” 林烟湄急得追她,这刚说要搬家,怎听见知县来了,就要躲懒呢? “楚娘子的宅中好热闹啊!” 焦灼喊人的话音未落,那熟悉沉稳的清朗嗓音紧随而至: “本官还担心晌午拜访扰你们休息呢,看来是我多虑,可否讨盏茶喝?” 背对门口的林烟湄凝视着江晚璃仓惶隐没屏风的裙摆,小脸瘪着,险些掉泪珠子。 是以,她回身强颜欢笑时,那七分愁三分怪笑的表情贼戏谑: “明府亲临寒舍,是小女之幸,您请上座。” 谢砚青与人擦肩而过时,余光打量着林烟湄,好奇道: “楚娘子这是怎么了?眉怎锁着?眼尾也泛红?” “没、没事…我,有些畏热。” 林烟湄抬袖擦擦额头惊起的汗,扬手招呼乌瑞:“奉茶。” 此刻,她断无勇气近前给谢砚青斟茶,不然那抖如筛糠的胳膊,定会闹笑话: “不知明府烈日下奔波一趟,是为何事?” “本官不是命你带公文去县衙么?后来转念一想,这大热天的,本就是衙役疏忽,怎好再折腾你这苦主?本官初到此地,也想了解风物人情,听闻你这大宅颇有来头,就来瞧瞧。” 谢砚青端起凉茶浅抿一口:“好茶,小娘子有品位。正好,昨夜你家阿姊不也受了贼人惊吓,本官也来慰问一二。对了,你阿姊病着,可方便我探望?来人!” 她朝廊下一招呼,俩衙役提着果品点心快步上前。 “本官随意置办了些补品药材,算不得贵重,聊表心意,不知小娘子可瞧得上?” “这可使不得!” 林烟湄慌忙摆手推拒:“阿姊病着不便见风,您记挂的心意小女代为谢过。这些礼还请您收回,小女受之有愧,昨夜若无官兵搭救,小女怕要见了阎罗,却没拜谢您,怎好先收您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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