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到底怎么了,情绪总会被小事左右,老爱东想西想,吃些乱七八糟的醋。 “拿来我瞧瞧。” 愧疚萦怀,江晚璃主动伸手接过了琴。 褪下包裹,琴头一道崭新的断木茬入眼,江晚璃无意间愁眉深锁。 “修不了?” 林烟湄捕捉到这等为难神色,急于把琴抱回:“阿姊不必费心,不成就算了,是我唐突。” “没,确是可惜。这琴应有些年头了,材质不错。” 江晚璃裹回丝帛,将琴搁在腿间: “能修,但时日有些久。短则俩月,长则半年,还得看能否寻得好材料。你改日问问她,可等得起?” “这么久!” 林烟湄目瞪口呆,她以为只需几个时辰即可呢,甚至曾肖想过今夜能听曲入梦的: “要不,推了吧?我无意让你劳累。” “不累。” 江晚璃莞尔笑笑:“若酬劳给的足,我接。你且让她出个价。” 她转念应下,充其量有半成是真心怜惜好琴,怕不懂行的毁了老物件;但剩下的九成半,皆为博林烟湄欢喜,小鬼既想听她操琴,心愿又不过分,她自该尽力成全。 放眼整个朔方,错过这把琴,再难找比这更好的物件了。 方才,她心中还憋着一句:此琴本藏于皇宫内帑,是她幼时挑剩下没相中的古物。 今儿出现在谢家人手中,定是皇族赏赐,可见陛下对谢家的抬举倚重。而她出京前,谢语冰已出嫁,且身无一官半职,按理得不到陛下赏赐。那么,此琴多半是谢砚青转赠的。 谢砚青舍得将御赐之物相赠,看来,她与胞姊的情谊格外深厚。 “记下了,阿姊?” 林烟湄笑盈盈望着若有所思的江晚璃,昏沉的轿内,晶亮的杏眼显得无比澄澈。 江晚璃回视她时,这份柔和传染了她,眼尾亦弯起明媚的弧度。 小鬼尾音轻扬,像是还有后文,她便目不转睛地等着。 忽而,身侧扑来一道暗影,紧接着,冰凉的脸颊贴来些润润的温热。 小鬼蜻蜓点水般吻过她的侧脸,捂嘴偷笑: “嘻…谢谢阿姊成全咯!谢夫人的价码另说,我的酬劳先付。” “酬劳?” 江晚璃讪笑摇头,指腹轻抚过刚才小鬼偷亲的脸蛋,颇有些意犹未尽: “修琴的手上功夫极难,湄儿只付这一点么?我好似亏本的。” “是吗?” 林烟湄扭开头,挑起轿帘往外瞧,待转角后熟悉的宅门过眼,她嗖地趴去江晚璃的耳根: “阿姊今早本有心思给我授课的,雨夜适合学习,情思缠绵也无人打搅,湄儿已期待许久。不若……” 林烟湄杏眼稍眯,慢条斯理撩拨道: “今夜…我就成全了阿姊跃跃欲试的思量,也让湄儿见识见识阿姊手上的真功夫?此番湄儿给出的诚意,可够?”
第58章 两个娃娃? 当晚,二人入宅后,猴急地吩咐下属去备沐汤。 外间风疾雨紧,屋内水雾空蒙。 屏风处挂满长的、短的、厚的、半透的衣衫…一件件次第搭落时,间或传来彼此挑逗捉弄的嬉笑。 伴随着几响“哗啦啦”的水声,书房烛火全熄。 下属们见状,捂嘴偷笑着,遥遥退出回廊,无意搅扰她们的雅兴。 “来人!快来人!” 孰料,不出半刻,内里突兀传出声破音的疾呼。 “糟了!” 守门小厮们对视一眼,风一样破门而入。 冷气随着人灌进屋来,吹散了遮蔽视线的温热水雾,彼时浴桶内,林烟湄正焦灼地半托住江晚璃的脖颈,狠狠掐她的人中: “快帮我把她抬出来!” 也不知怎得,江晚璃身子没入浴桶没一会,人就失去意识,缓沉入水里,说什么也唤不醒了。 “叫头儿来!” 一下属手忙脚乱帮着林烟湄捞出了昏厥的江晚璃,还不忘指挥同伴去寻懂医的乐华。 宅中灯火彻夜长明。 走廊间撑着伞脚步匆匆往返的小厮从无止歇。 转天,谢家马车依旧早早抵达正门。 乐华整整忙活三个时辰,方令江晚璃恢复知觉,又慌又怕的林烟湄一直守在旁边打下手,加之一夜未阖眼,此时已精疲力竭,正半靠着床头,双目无神地发呆。 子夜时,她听见乐华查问小厮江晚璃一日的起居,方知江晚璃为接她,午饭都没用,又在雨里苦等半日,归来被她一个馊主意牵起些欲念,又舍弃了晚饭。 虚弱身子铁定扛不住的,不晕才怪! 知晓始末后,林烟湄心底窝着一股子火气。 谢家怎就没人知会她,江晚璃在外等候的事? 她若知晓,又怎舍得让人熬那般久?又怎会口无遮拦地胡乱提议? 是以,当乌瑞再度通传谢家来接人的消息时,林烟湄破天荒发了火: “不去,让人滚!” 乌瑞被这强横口吻惊得怔忡,讶异问她:“属下这么回话不妥吧?谢家好歹是个官。” 林烟湄不知谢家何等威风,但她多少还是清楚的。 以她们眼下的情势,暂且得罪不起。 “嗯…哼…” 床上昏睡的江晚璃不知是因高烧难受还是嫌吵闹,喉间发出几声痛楚的闷哼。 林烟湄赶紧坐过去,绞一方湿帕给人擦汗,话音隐忍压低好些,还透着些无可奈*何: “就说阿姊病着,我实在走不开,回了她们,今后三日皆别再来。” 乌瑞觉得此由头靠谱,颔首照办,与谢家强横的管家费半晌口舌,勉强打发走了人。 关门时,她没忍住,朝天翻了个大白眼。 提剑出门的乐华迎面撞上这鄙夷神情,不由皱眉:“你这是?” “谢家人跋扈不讲理!” 乌瑞发一句牢骚,狐疑反问乐华:“姑娘病着,头儿也熬了一夜,怎还要出去?” “要紧事,昨夜答应云清换岗,已食言许久,不合适。” 乐华心里惦记着差事,急于去县衙蹲守,也就没多耽搁:“你照顾好家里。” “得嘞!” 乌瑞甜甜笑开,扯下腰间荷包塞进了乐华袖口: “大雨天的,您去晚了,不得给云清姐姐带些赔罪礼?一包蜜枣,可甜可甜,不用谢!” 乐华闻言,回眸笑睨她一眼,扬手挥挥荷包,离去的背影甚是潇洒。 她心道,乌瑞这丫头也有心细的时候,竟能发现楚岚嗜甜的小爱好? 莫不是歪打正着的。 * 晌午,县衙后院。 谢砚青这半日又是提审又是安置孤寡的,累得不行,归来时无精打采的。 人刚迈入回廊,一股熟悉的饭香夹进雨雾,冲入她的鼻腔。她浅嗅几息,匆匆加快步伐,试探唤道:“阿姊?” “诶!回来了?吃饭。” 屋中柔和张罗的嗓音先人而出。 “小姨!囡囡想你!” 谢砚青迈过门槛,看着不该出现在此的母女俩,满面纳罕:“您怎过来了?囡囡的功课?” “楚湄的姐姐病了,她抽不开身,告假三日,没来。” 谢语冰手中拌着泼满红油的凉皮,挑一注递到妹妹嘴边: “前日你闹着嘴馋,尝尝味道如何?我许久不曾做了,也不知茱萸粉放得是否太多。” “第二日就熬不住躲懒么?” 谢砚青偏头避开油亮的吃食,只拿手接过碗握着,垂眸瞥向餐桌上长安特色鲜明的吃食,勾唇哂笑: “辛苦阿姊再给囡囡做些吃的。教书师傅家中有疾,咱合该去问候,免得人家挑拣礼数。这一席家乡味,或能治病的,我就借花献佛吧。” “什么家乡味?” 谢语冰被她闹迷糊了:“你要将我做的菜送去楚家?楚湄不是蜀地人吗?能吃惯长安口味?再说,这菜太家常,不像样。” 谢砚青朝她狡黠一笑,话不明言,唤随侍打包了餐饭。 “小姨,我也去。” 谢鹤真听她要去见师傅,小手抓上她的大腿晃啊晃:“漂亮师傅不要我,那我去找她。” “囡囡,别闹。” 谢语冰拽回女儿,好心劝阻道:“妹妹,人家宅中有病人,你不好打搅。要我说,都别去,派人送些良药即可。” “不嘛不嘛!阿娘!” 谢鹤真不高兴,挣扎着扑向小姨,嘟嘴示好:“咱俩一条心。” “小囡囡真乖。” 这动作惹得谢砚青眉眼弯弯,她俯身牵起孩子的手,颇为得意地朝孩子她娘晃晃:“她跟我一心噢,您占下风就应了罢。” 说罢,二人动身直奔楚宅。 一大一小入宅时,江晚璃仍在昏睡。 林烟湄为此不思茶饭,愁得在榻前长吁短叹。 宅中人光顾着熬药、烧水、浆洗烘烤被褥,灶上当真没人顾得上操持做饭。 谢砚青此番前来,照旧我行我素,带着人直接往里闯。那小的更是蹦蹦跳跳的不跟指引,一溜烟扑向书房,急得乌瑞在后紧撵: “小娘子,屋里有人睡着,您别闯!” “咚咚!咚咚!师傅—狮虎—真真来啦!” 谢鹤真趴在门口,拿小拳头撞上雕花木门,半大的娃娃只比门槛高一个脑袋,饶是想进去,也推不动内里半落的门闩。 奶声奶气的呼喊过耳,倚在床边打盹的林烟湄猝然转醒,眉头拧得死紧。 大雨天的,怎跑来个孩子? 总不可能是孤身来的…… 眼下,这娃娃堵在书房门口,又算怎么回事? 还打算进来搅扰江晚璃休养不成? 林烟湄脑筋飞转,起身合拢床边帷幔,又拉过屏风遮严内室,方疾步赶至门口,将门打开条缝隙,而身子正正好挡住这条缝,无意让人入内: “真真怎来了?你家大人呢?” 她估摸着谢砚青就在附近,这才有此一问。 “师傅怎不来我家了?” 谢鹤真鼓着两腮,小可怜似的往林烟湄大腿上蹭蹭: “真真喜欢师傅,您不来找我,我来找您好不好?里头是书房吗?真真可以进去吗?” 面对一个小娃娃,林烟湄有气也撒不出来,她侧身掩紧房门,弯腰拽着小孩往廊下走: “我阿姊病得厉害,正在房中睡着。你既来了,带你去前厅吃茶?” “好。” 小孩只是黏人,目的达成便开怀,乖乖由着林烟湄牵走。 行至阶前,乌瑞稍显歉疚地将伞递给了林烟湄: “我又没拦住。谢知县在前厅候着,还带了礼物来。” 林烟湄微微颔首,偏头与人耳语:“劳你进屋照看一二,我不归,莫让旁人进。” 她已摸透谢砚青的霸道路数,麻烦找上门她就尽力解决,倒也不觉意外,只是心里烦闷,唯独怨人打扰了她照顾江晚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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