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途,小孩嘴巴闲不住:“师傅的家好大,像我在京城的家,我喜欢。” 林烟湄一愣:“京城?” “对呀,我家不在这,是娘不放心小姨自己来这,非要跟着的。” “嗯。” 林烟湄表面淡然,心里却在想,谢砚青提及的谢家既能得太后恩赐,应是个豪门望族,这等世家女,怎会无缘无故的,拖家带口来边陲小城赴任呢? “娘和小姨可亲啦。师傅的阿姊和您也很亲吗?您为了她都不来找我了。” “我…很亲。” 林烟湄寻思,她没必要同小屁孩多言,况且,编造的身份里,她俩的关系可是亲姊妹。 交谈声飘入前厅,品茶的谢砚青提前起身踱来廊下等: “湄娘子,冒昧搅扰了。囡囡不懂事,可曾吵到令姊?” “见过明府。” 林烟湄松开小孩,盈盈一礼: “未曾。听家丁说,您冒雨前来问候,小女实在过意不去,让您久等了。” “这是囡囡的意思,她很中意你这位师傅,闻听你阿姊病了,急得不行。” 谢砚青面带三分笑,立于廊前观雨,好似无意落座:“我带了些药和家姐亲手做的长安菜,想着湄娘子与姐姐离家日久,该是惦记这口的。” 闻言,林烟湄眉心一跳,忙道: “多谢,怎好又劳您费心?只不过,小女家在蜀东,并不常吃京中风味。” “哎呀,瞧我!” 谢砚青打量着她从容无波的神色,扬手敲了下自己的脑门: “县衙官司缠身,我记混了,别见怪。你宅中既有事抽不开身,我不多打扰。囡囡,咱走了。” “不嘛不嘛!” 谢鹤真刚见到林烟湄,热乎气还没散,哪里肯走? 她一屁股坐上前厅的靠椅,小嘴叭叭道: “小姨说,求学不惧寒窗苦,风霜雨雪皆无阻,真真要和师傅学写大字,不能停!” 林烟湄垂着眼,心底暗叹了声“祖宗”! “你师傅有事,三日后会再来家里教你。”谢砚青佯装恼火,冷声道:“过来!” “哼!不!师傅找我和我找师傅没区别,师傅走不开,我可以住这里呀,比小姨的破房子好!” 小孩撅着嘴,两条腿扑腾不停。 谢砚青气得呼吸急促,冷眼眈视她许久,手头却偏不见动作。 林烟湄心说,真想带人走,一把抱起扛出去不结了? “真真,我阿姊离不开人照顾,这几日我顾不上你,以后给你补上可好?或者,让明府给你再寻个师傅?” “不要不要!” 谢鹤真最怕换个旁的老学究来念经,闹得越来越凶,最后乌黑的眼仁里委屈的满是泪花: “师傅就是不想要我…呜呜,您是我见过最漂亮温柔的师傅,我乖乖的,也不烦人的,呜呜…” “这…” 豆大的泪珠砸上林烟湄的手背,弄得她手足无措。 “这孩子,真是…” 谢砚青走过来,想拍背安抚下小孩,怎料,谢鹤真侧身扎进林烟湄的怀抱,说什么都不让小姨碰了。 “湄娘子,你看…” 谢砚青十分为难地叹了口气:“她被惯坏了,如今哭哭啼啼,我也不好强行带走。可否让她暂歇你宅中一晚?” 林烟湄腹诽,别再找事了,她照顾江晚璃还忙不过来呢: “鄙宅简陋,家丁人少…” “我留下随从,垫付饭钱。”谢砚青急切找补道。 林烟湄:“……” “就这么着罢,我午后还有公务,耽搁不得就先走了。” 谢砚青不等人回应,甩袖直奔外间,边走边语速飞快道: “之前谈及的香铺转卖一事,午后有衙役给你送文书,我已帮你办妥,你得空经营便是。” “不是…” 林烟湄被突兀的一番安排砸得晕头转向,知县要走,她碍于礼数还得相送,才追一步,她忽而想起椅子上还坐着个小累赘,于是一把将人拽起,催道: “你小姨要走,还不追?” 哪知,小孩硬甩脱了她的手,无比淡然道:“不追,让她走吧,我喜欢师傅的家。” 林烟湄顿觉无语,气得脑壳嗡嗡叫。 勉强送走人后,她在宅门前原地转了八个圈。 大的是走了,可留下的小不点和两个碍眼的侍从该如何料理? 赶巧,这会儿楚岚午睡转醒,来门口巡视,看见林烟湄在那发呆,好奇凑了过来: “您怎没在书房陪姑娘?这是为何事在发愁?” 林烟湄瞅瞅她,眼底忽而放光: “云清姐姐来的正是时候!前厅有个娃娃,连同跟来的俩侍从,劳姐姐安置一晚。我记挂阿姊,就先回啦!” 说罢,她撒丫子就溜,根本不给楚岚反应的机会。 独留一头雾水的楚岚原地凌乱: “什么娃娃?我刚哄睡一个,怎么又来个娃娃?”
第59章 湄儿,我手软… 戌初,东风紧,浓云开。 林烟湄叫了晚饭。 楚岚听得这消息,火急火燎扑向书房。 她叩门半晌,林烟湄方探出半个身子,打量她空无一物的双手:“姐姐有事?” “姑娘可是醒了?”楚岚道。 林烟湄倚着门,声音微弱:“刚醒,她的胃被药折磨得难受,想饮些米浆。” 楚岚又问:“属下能否进去?有事回禀,很快。” 林烟湄纳闷:“我转达不行吗?她好虚弱。” “或许…”楚岚有在认真思量,她纠结须臾,应道: “也行吧。是晌午时候,县狱放出柒婆婆的假孙女,由衙役转送善堂了。乐华觉得她知晓柒婆婆的恶行,就将孩子劫了来。” “劫、劫、劫人?” 此言过耳,林烟湄蓦地瞪大了眼,话都说不利索,显然受惊不轻。 她深呼吸定了定神,再开口时总算不再结巴:“这犯律例的。一个孩童,就算有恶,自有官府教导,何必呢?知县最近老往家里跑,多危险,图什么?” 楚岚瞅着林烟湄六神无主的模样,有些后悔将事情说给她听了。 毕竟抓小孩回来,主要是为审问刺客的底细,而这些,江晚璃没允许她们告诉林烟湄。 她稍一合计,决定给人喂颗定心丸: “乐华认为,小孩陪伴老贼日久,或能详细吐露老贼的恶行。知县办案,未必将内情告知您。此事您无需担忧,我和乐华能料理妥当,善堂亦给过封口费。姑娘需知情,烦劳您转达。” 林烟湄依旧心下惴惴,念及江晚璃病中难理事,她暂且替人拿了主意: “我会说。但这事不合适,你们问完就送回孩子,别耽搁。” “自然。” 楚岚拱手告退:“我去催厨房。” 林烟湄合拢房门,坐回床头时仍是一幅忧心忡忡的模样。 江晚璃撩开被子,疑惑打量她:“谁找你?怎聊这般久?” “是云清。” 林烟湄瞥见她伸出床榻的大腿,愣把被拽回,又给人裹得严严实实: “好不容易转醒,你可别吹风,免得受凉。” 江晚璃不太适应小鬼如此板正的关怀,她会错觉自己是个不懂事的、处处需大人照管的孩子。羞赧作祟,她转眸盯上隐泛橙辉的窗缝,转移小鬼的注意力: “雨停了?是出晚霞了吗?” “适才起风,吹散了云,天边有道霓虹,但雨丝犹在。” 林烟湄回忆着刚在廊下瞧见的景象,如实道:“不过,院里积水多,入夜风凉,阿姊莫出去。” “咳咳…” 江晚璃躺久了难受,小幅直直腰,这一丁点轻微动作都能牵起闷咳,她自己便也知晓,昨日胡闹过头,身子损耗过重了,是以审慎采纳了小鬼的提议: “都依你。我昏睡一日,可有新鲜事?湄儿何故一脸心事的样子?” 林烟湄听罢这番问题,低垂的目光愣愣打量江晚璃半晌,而后,出其不意地,她一头扎进江晚璃怀里,搂着人倒起苦水: “你可醒了,憋死我了!我不想呆在这儿了,阿姊快些好起来,我们去别处。” “这是怎么了?” 江晚璃有些懵,指尖抚上小鬼毛茸茸的颅顶,轻柔拍了拍:“谁给你委屈受了?” “还不是谢知县!” 林烟湄叽里咕噜跟江晚璃抱怨了一通今日发生的事,从晨起赶走谢家管家,到午后打发掉来送商铺转卖文书的衙役,一直说到乐华拐孩子进门,才舍得喘口气儿:“阿姊,我心好累。” 此刻,江晚璃木讷地呆坐着,因短时间内接收了太多出乎意料的消息,她一时没顾上安抚林烟湄。 反而自顾自嘟囔:“多了两个娃娃?这是把我家当慈育院了么…” “小孩住便住了,我发愁的是香铺,知县还要我帮忙安置流民,给大伙找事做。” 林烟湄沮丧抬眸,将求助的目光焊在江晚璃脸上:“阿姊,我不懂经商,如何接管商铺、管理雇工?会露馅的。” 江晚璃摸摸她的后脑勺,没做声。 她心道,谢砚青把外甥和随侍留在宅中,听着不像走投无路、迫不得已的选择,反而颇似顺坡下驴的故意为之。 在宅外安插眼线还不够,手都伸内宅来了,看来谢砚青早已对她们的身份生疑,急于暗中查证了,她们哪还需要再“露馅”一次? 林烟湄久不得回应,心里发急,忍不住催道: “阿姊?你拿个主意呀。教孩子写字我勉强能应付,但照管商铺,我真无从下手。” “雇个掌柜即可,你是家底殷实的富商,何须亲自镇场子?” 江晚璃柔声引导的同时,默默将自己的手下过了一遍: 乐华要查行刺案,且能被谢砚青轻易认出,不妥; 乌瑞毛躁心思粗,不妥; 剩下小的不经事太生涩,不妥。 思前想后,她拿定主意,与林烟湄商议:“云清就不错,她自幼受的是使君府最优良的教导,管账驭人均井井有条,见的世面也多,你将香铺托付她即可。” 闻言,林烟湄托腮叹了口气,活像个成熟且饱经风霜的小大人。 江晚璃被她逗得发笑:“还愁什么?不认同我的想法?” “云清近日为我的事忙前忙后,我很过意不去,哪好意思再麻烦她?”林烟湄自责反思:“当初我若没冲动去管柒婆婆绣坊的闲事,她和乐华也不必如此操劳,我也不会被知县盯上。” “后悔药可没得买。” 江晚璃哂笑着说了句风凉话:“你勇敢一次招惹了各路神仙,如何能中途颓废?兵来将挡,我相信湄儿有本事渡过难关,护我平安离开此地,可对?” 小鬼年少,行事免不得冒进。拿此番现实中不易应付的经历做个教训,换小鬼日后三思而行的稳重,如何不是一场划算的买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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