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啥时候能狠点?快着些,大伙等你们分肉吃呢。” “哦。” 林烟湄接过熊心,目光有些呆滞。 身后的江晚璃觑眼凝视着柳三娘的背影消失在院墙外,才缓缓回神,捏着帕子帮林烟湄擦了擦额头。 林烟湄迷糊地仰头看她:“有脏东西?” 江晚璃不说话。 她也不知为何,刚才眼瞅着三娘逗林烟湄,心里就不大得劲。 林烟湄可能是没缓过后怕的劲儿,有些无精打采的: “熊算你制服的,你想去吃肉吗?我没胃口,你若去我就陪着。” “不去吧。” 江晚璃不爱凑热闹,跟村民也不熟,有心推搪。 “行。” 林烟湄搁下熊心,回了屋。 江晚璃纳闷,对缺衣少食的林烟湄而言,这食物营养又大补,不该浪费的。 她追了过去,狐疑问道:“有心事?” 托腮呆坐在板凳上的林烟湄,手捧书卷叹了口气: “萧岭苦寒,连熊都活不了。官府盘剥越来越狠,慧娘老迈,我不想让她受罪了。可我耕田缺力气,打猎易心软,只有明年二月童生试,勉强能走通。” 小鬼这是想应考求功名? 心思动摇是件好事! 江晚璃眼底突显喜色,顺走了她手里的《书经》翻看: “学到何处了?我可帮你。” 林烟湄瞅瞅她,又转头望了眼外面澄澈的月光,起身提议: “我去院中默书,学到立政篇了,你帮我订正可好?” 江晚璃颔首应了,陪她在院中选一块空菜畦,看她以树枝做笔地为纸,一字一划工整地默书。 树枝划过的土,脚一趟又平整了,能不断重复利用。 但写字的手感和速度,与毛笔大相径庭。 “可用过毛笔?” “太贵,只在学堂用。没几日就掉毛变粗,不划算。” 正说着,随手翻阅书卷的江晚璃瞥见了书中夹带的一份课业,视线下移看清署名后,她脸上挂着的恬然淡笑,消失了。 转眸盯上仍认真默书的小鬼,她眼底蒙了层阴翳,随手将书搁在了地上。 “别扔地上。” 看似专注的林烟湄突然伸手抓过书揣回了袖间: “问师傅借的书,弄脏不好。” 江晚璃掸掸袖子起身,也握了根木棍在手: “你会写名字么?” 林烟湄噗嗤就笑了:“姐姐莫扰我,读书第一件事,不就是学写名字吗?” “那你写给我看。” 江晚璃霸道极了,用手中木棍挡了林烟湄的笔触。 “我还有三句就默完了,你等等。” 林烟湄往一旁躲了躲,继续写。 江晚璃来了脾气,在地上随意划拉几下,破坏了林烟湄的“大作”: “先写名。” “你…!” 林烟湄差点吹胡子瞪眼,得亏她是个好脾气的,只哀怨地白了江晚璃一眼,就妥协写了名字: 木烟梅。 慧娘嘱咐过,非知根知底的人,她最好不暴露名姓。 “呵…” 江晚璃没绷住,气笑了。 笑得比晚风还凉飕飕呢。 直到现下,林烟湄还傻着,这书她借来没细看,根本不知里面有夹带。 还夹的是自己的课业! 她仰头望见江晚璃似笑非笑的古怪神色,疑惑四起,险些以为江晚璃中邪了。 忽而,江晚璃敛了怪笑,手捏住木棍,夹杂着火气龙飞凤舞划拉了三个字: 林烟湄。 林烟湄呆滞当场,愣愣盯着地面,半晌都没说出话。 江晚璃怎知道的? “名字而已,何故瞒我?” 江晚璃无视了她的骇然,俯身凑近她,投来犀利的审视: “是因你的姓?可你是慧娘捡的孩子,姓林又怎样,你们在怕甚?” 大楚本有四大世家,林宋陈谢,林乃世家之首,威望极高。 而今世家早已更迭为“宋谢言施”,但新四家捆一起,也不敌昔日林家一姓的光辉。 林家与其所辖靖安军的覆灭,即是因三十余年前的谋逆案。 林烟湄被她盯得不自在,别过头逃避对视,不时吞咽着并不存在的口水,缓解忐忑。 “村里姓林的很多?我今时后知后觉,旁人彼此皆称姓氏,唯独叫你和慧娘,唤名字。” “没,就我们。” 林烟湄起身想逃离这尴尬的境遇:“我骗了你,算我错。” 江晚璃伸胳膊支着墙,把她挡在了肘内: “不急,我还没问完。” 被人圈在身前的林烟湄倒吸一口凉气,心跳顷刻乱了。 “吱呀—” 好巧不巧,久不见人的慧娘心中不安,先行回家探看,开门时撞见俩人紧挨着胡闹的模样,令她猝然锁了眉: “你们在作甚?” 彼时,林烟湄仓惶推开了怔住的江晚璃,一溜烟跑上小路:“没…婆婆回来了?” 墙边的江晚璃随手拢了把碎发来遮掩促狭,也匆匆溜回了屋。 黄昏时,慧娘得知林烟湄遇见熊了,后怕到心慌气短,这才扑进人堆里躲着孩子的。 即便眼下,她忧惧犹在,看见林烟湄拘谨惊慌的模样,只当孩子被吓坏了,她忙不迭地把手摁上了林烟湄脑门,左摸摸右贴贴: “哪里难受?怎不去吃肉?” 慧娘掌心老茧太多,触感扎扎的。 林烟湄缩了缩脖子:“不难受。不饿,就没去。” “吃粥吗,给你熬?”慧娘仍不放心。 林烟湄摇头,关好篱笆门后,拉着慧娘回屋,指了指熊心: “有吃的。您收好熊胆,给旁人治病用。明日要去私塾,湄儿在院内默会儿书。” “点蜡烛吧。” 慧娘拽住又要离开的小人,面露疼惜:“眼睛要紧。” “也好。” 最近林烟湄夜读的次数与日俱增,慧娘隐隐猜出了她的想法。 童生试需去县城,看来她得想法子多挣些钱,给林烟湄备盘缠和留宿城里的开销了。 慧娘也是个爽利的性情,想到一件事即刻就要付诸实践。 方入秋时,她割了好些芦苇回家,今时正好派上用场,可以编些松软蒲团,拿去集市卖。 入冬后北地百姓习惯围着火炉打牌九,蒲团很有市场。 夜里难得掌灯,江晚璃不舍得早睡。 可惜林烟湄在条案前安静温书,慧娘在地上做活计,无人顾得上她。 因方才闹的有点僵,她不好打搅林烟湄,索性搬个板凳,跟慧娘学做蒲团,补贴家用。 林烟湄面皮薄,心里小主意也多,此夜后接连三五日都没正经搭理江晚璃。 江晚璃习惯了她上赶着姐姐长姐姐短的腻歪样儿,一时被冷落,竟浑身不自在。 直到她将狡黠的视线对准家里长了过冬绒毛的豆饼和点雪,无声的冷战才宣告终结。 那天,林烟湄赶集上学去了。 回来后,猫猫狗狗齐齐围着她怪叫,情绪消沉,眼底水汪汪的,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林烟湄记得上次这般异常是因江晚璃和慧娘斗殴,有了前车之鉴,她慌里慌张冲进了屋。 结果… 江晚璃送了她三根崭新的毛笔,还笑吟吟邀请她试试笔锋的软硬。 毛笔外侧的长锋是棕黄的毛; 内里填充是软软的黑毛… 林烟湄看一眼就了然,江晚璃这是把豆饼和点雪一起欺负了! 怪不得那俩可怜巴巴地在门口守着她摇头摆尾的,原是等她做主呢。 不过,今时她要做个装傻的坏主人了。 谁让江晚璃送她亲手制作的礼物了呢? 还是考试时必需的家伙什! 她需得借此台阶,与人和好如初。 薅几根毛,不打紧呀! 星垂云起,光阴倏忽。 平顺的日子最是匆忙,眨眼间,便是漫山霜色的冬月。 西风漫卷,小木屋四处漏风,窗户封死了不见光,房顶的茅草过几日就得填补一波。 屋内地炉烧着源源不断的木头,夜里还得有人起身添柴,才可勉强御寒。 不渡河结了冰,汲水难上加难,各家水缸里的水都得省着用,许多天也甭想洗一次澡。 江晚璃每日晨起洗漱时,脸上乃至鼻孔里都是黑灰,这苦日子,她过不下去了! 于是,冬月初十,又逢雁回镇集市,江晚璃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收拾仔细,主动提议: “我要去赶集。”
第10章 小林吸鼻子:肉包子? 霜雾漫山的清早,天气森寒。 屋里饶是生了火,人们吐息时也冒着白汽。 慧娘担心林烟湄读书时受冻,给她裹了件新缝制的棉袄。 说来,这棉花还是林烟湄买来想给慧娘做棉被的,一个没看住,就被慧娘塞进她的棉衣了。 “你看家,我午后回来,不会做饭就烤鱼干将就着吃。” 慧娘抓过头巾蒙住耳朵,转头嘱咐在炉边烤火的江晚璃。 哪知,江晚璃突然站起身:“我也去集市。” “啥?” 老少俩齐刷刷朝她投来了诧异的眸光。 林烟湄背起布包,郑重劝阻: “大冷天冻手冻脚的,镇子在二十里外,不好走。” “就是,你连件像样冬衣都没,干啥去?” 慧娘背上一篓蒲团,只当江晚璃好奇心作祟,想出去玩,说话时有些没好气。 江晚璃低头打量着身上五花八门的旧衣,确有些难堪: 衣摆长短不等,补丁处处,里外七八层,一眼瞧去,乞丐无疑。 可她就是呆不住了! 家里也不咋暖和,她非去镇子不可。 废话无用,她顺手抄起晒干的草药包袱,径自走去街上等。 以往拎草药去镇上换钱,都是林烟湄的任务,她抢了差事,总能去了吧。 慧娘与林烟湄相视一眼,无奈妥协。 一路上北风刮脸,江晚璃身上苇絮做的棉衣不挡风,冻得她瑟瑟发抖,脚都麻了… 江晚璃怀疑,她再赖在此地,早晚冻成冰棍,小命呜呼。 今日去镇上碰碰运气,希求能撞见寻她的下属或传出些消息。 数月前她遇刺坠江,下属约莫能猜出她沿江漂来下游了吧。下游自萧岭往东,除了高山密林,就是海湾,也仅有雁回镇与附近县城有人烟,能容人苟活。 辰正,阳光透开晨雾,一行人恰抵达了位于镇子中街的集市。 雁回镇不大,但主街瞧着尚算热闹: 脚店酒肆、当铺医馆、私塾饭庄俱全。 慧娘踮脚寻觅着摆摊的位置,随手往南指了指,吩咐江晚璃: “你把药交去前头药铺。一两药十文左右,咱这是二斤的,价格差不多就给了。” 江晚璃颔首应了,孤身去寻药铺,暗道慧娘的安排正合她心意。 先前她与手下约定,若因伤落难,药铺与医馆就是寻人的据点; 若为躲人而不得不单独行事,则去鱼龙混杂的牙行蹲守。 走到药铺门前,大门关着,但未写打烊。 江晚璃抬眸扫视牌匾,上书[孙记医馆],一旁飘蕃上又写着药铺,或是这地方小,行医售药不分家吧。 她敲了敲门:“有人吗?” 紧接着,内里传来高声呼喊: “诶!来啦!客官买药还是卖…药…” 门开一刹,伙计与江晚璃四目相对,顷刻愣住了,唇缘抖得不成样子。 江晚璃亦恍惚须臾,定了定神才镇静发问: “你家可收草药?” “收…收的,孙掌柜,来卖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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