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仓惶避开视线,又回屋打包旁的药材去了。 柜台后盘账的中年妇人闻声,疑惑瞄向江晚璃: “面生啊,外地客商?” 江晚璃把包袱丢上柜台,装得沉稳非常:“我替湄姐儿送药。” “原是湄姐儿家的呀,快来坐这暖暖。” 听人提了林烟湄,掌柜一改冷脸,热唠地给江晚璃递来暖手炉,边查验药材边说: “湄丫头叫我孙大娘,你是她啥人呀?” 江晚璃捧着手炉,四下环视不大的药铺,伙计只一人。 她低声道:“我投亲遭了匪,她收留了我。” “哦…” 孙大娘拖长音应着,熟练地过秤,取了串铜板递给她: “慧娘采的药成色好,共二百文,你点点。若钱对数,你帮小楚倒腾进木盒,袋子带回去。” 江晚璃记得慧娘说的价钱,心知掌柜并未欺生,就没点钱,拎着包袱跟伙计去了后院。 旧日在京,她常听人编排北地人彪悍凶恶,但实地感受以后,她觉得此处百姓淳朴憨厚,民风与京中传闻大相径庭。 看来,耳听为虚。 “您把药倒簸箕中就好,我来分。” 伙计小楚领她到屋后廊下,温声提点。 “我帮你。” 江晚璃无意离开,闷头帮人给草药分门别类。 小楚得了机会,无声张望一圈,压着嗓子问她: “殿下可要走?” “换个称呼。” 江晚璃也警觉地打量着周遭,与她咬耳朵:“镇上都有谁?” 眼前的“伙计”,恰是她新收的那位真正的使君千金——楚岚。 她与人相处时日尚短,还不敢深信呢。 “就我自己,留在药铺三个月了。香茴伤重,没了;康县和旁边镇子也有人等您。” 江晚璃伺机掏出了玉佩: “帮我换些钱,别弄丢。傍晚私塾旁,你设法给我。” “您这是不走?” “我还有事。” 江晚璃说完就提着布包出了药铺,耽搁久了,慧娘怕要生疑。 香茴是陛下派给她的贴身侍卫,她曾怀疑行踪泄露遇刺是此人的手笔,但这人竟殒了命,她想查问也没机会了。 事情扑朔迷离,回朝不急。 但弄些钱防寒保暖,特别急! 回集市寻慧娘的半路,江晚璃途经了个包子摊,热腾腾的香味直扑鼻腔,久未吃到白面的她走不动了: “包子怎么卖?” 正和面的老婆婆热情地掀开蒸屉: “菜包一文俩,肉包一文一个,要几个?” 近来,家里时常添置过冬物资,江晚璃没少听林烟湄炫耀砍价的本事,硬生生从一个挥洒千金不皱眉的贵女,转变成了认可勤俭持家的村姑。 她眸光一转,周旋道: “五文六个肉包,可以就买。” “你这小娘子…唉罢了,大冷天的*卖就卖吧。” 老大娘看她一身破衣烂衫,摇着头拣了六个特饱满的肉包,包好油纸塞给了她。 于是,蹲摊位前抱臂搓手的林烟湄,意外闻到了久违的肉香,没吃早饭的肚子开始咕咕乱叫。 香味经久不散,一直萦绕在她身侧,她想瞧瞧是哪个好命的有肉包解馋,哪承想,抬眸一刹,与江晚璃含笑的媚眼撞了正着。 可林烟湄没瞧见江晚璃手上有包子。 这人偷吃? 吃完不散味道还馋着她? 林烟湄委屈地撇撇嘴,身为家中账房,她伸手与人讨要起卖药钱: “拿来,多少文?” “一百九。” 江晚璃昧下了五文钱,给她凑了个整。 林烟湄寻思钱数大差不差,接过铜板揣进了荷包,丝毫未生疑,也没问肉味哪来的。 存心想逗人的江晚璃却是憋不住笑意了,蹲下身问她: “小姑娘的蒲团怎么卖?” “两文一个,五文给仨。”林烟湄送她一个白眼:“别闹。” 江晚璃变出了五个铜板:“喏,我买三个,送你一个坐。” “嗯?” 林烟湄狐疑皱了眉。 不对呀,孙大娘给钱从不给单数,不是一百九只能是两百文! 小鬼哼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抓住了江晚璃的袖子捏啊捏。 袖袋热乎乎。 林烟湄搜出了六个肉包:“好啊,你拿钱换了肉包子。” “吃吧。” 江晚璃暗诽小鬼机灵过了头,也不遮掩眼底的宠溺:“慧娘呢?” “她在西街,分开卖的多。” 林烟湄嗷呜一大口,满足地咀嚼着:“香,你吃过没?” 江晚璃故作可怜模样,巴巴盯着她:“没。” “给你。” 林烟特别大方地分她两个,起身要走:“你看摊,我给婆婆送包子去。” 留守的江晚璃无声叹了口气。 她眼瞅着林烟湄把剩下的三个都包了起来,傻孩子只给自己留一个不成? 看来这个家要想致富脱贫,还得靠她开源啊。 西风渐紧,浓云蔽日。 临近傍晚,街边百姓加紧了脚步,都说这天像要下大雪的。 蒲团还有几个没卖完,碍于天气差,慧娘不敢耽搁,收摊去寻中街的江晚璃: “我收摊,你去私塾接湄儿,咱得回家。” 冻了整日的江晚璃如蒙大赦,跺跺脚一溜烟跑去私塾门口了。 书院中仍有朗朗书声,还没放课。 江晚璃规矩大,做不出闯进门接人早退的事,便在门外徘徊。 不多时,有个小乞丐拉了拉她的裙角,送来个大荷包: “街角有人叫给姊姊的。” 江晚璃掂了掂,足有三十两白银那么沉。 望向街角,楚岚探了个头又匆匆跑了。 她取块碎银塞给小孩,这才将荷包揣进怀里,继续等候。 “咳咳…你,找谁?” 大概等了半刻,街口迎面走来一病怏怏三十多岁的女子,手里提着药包,看人的眼神冷冷的。 “等湄儿放课。” 江晚璃见她往门口来,自觉侧身避让:“您是此地教习?” 教习? 哪家私塾师傅用这俩字? 女子眉心骤紧:“慧娘呢?” 江晚璃一怔,这人竟知道慧娘,看来是熟人了:“在街上。” 话音未落,一直不见人回来的慧娘一瘸一拐找了来:“湄儿呢?” “怎这般急?还没到时辰。” 那女子收回推门的手,不等江晚璃接话,先劫了话茬。 慧娘指了指天色:“夫人叫她出来吧,下雪不好走啊。” “会落雪么?” 女子望向长毛的黑云,比起疑问更似喃喃自语,她默了默,忽而提议: “既如此,你别与天斗了。书斋暖和,放课后容你三人过夜不难” 慧娘怔忡当场。 留她们过夜? 冷漠的林夫人这是吃了哪门子错药?
第11章 小林星星眼:好感度++++1! 日暮,北风呼啸,鹅毛雪落。 初次留宿别家的林烟湄深感拘谨,窝在学堂的座位上一动不动。 她本能的抵触与师娘同桌用餐,很想拽着慧娘冒雪回村,只可惜,江晚璃体弱,慧娘腿残,都应付不了这破天气。 实则,林烟湄不知,身侧杵着的慧娘比她还局促。 因思量不透林夫人缘何转了凉薄性子留人,她连落座的心思都没有。 闷头合计了一会,慧娘问着江晚璃:“你下午赚几个钱?” “二十文。” 蹲了半日遭罪不少的江晚璃脱口而出。 从前她只在宫学听大儒扯什么民生多艰,从无切身体会,今儿亲历了才知个中滋味,挣此二十文的辛酸历程,绝对毕生难忘! “要是不自在,咱去住脚店?通铺房五十文就够。” 慧娘转眸与林烟湄商量。 精打细算的林烟湄咬咬牙,正要答应,书斋的门突然开了: “我家比不上脏乱的通铺?我留人还留出毛病了?” 闻声,一老一少齐齐垂下了满面难堪的脑袋。 不消打量,这近乎刻薄的措辞必出自林夫人之口。 林夫人在门口没进来:“吃饭。” “走走走。” 林烟湄这会子格外机灵,急吼吼推慧娘和江晚璃出了门,还不忘嘱咐: “青雾阿姊,师娘就这脾气,席间你可以装聋作哑。” 不明所以的江晚璃茫然点了点头。 娘仨战战兢兢走入正堂,颇有些村里人进城手脚无措的忐忑。 寸瑶顾及家中有客,亲自下厨炒了一桌菜,还做了滚烫的馎饦,看见她们便热情招呼: “也不知你们口味如何,随便做的,万勿嫌弃。别愣着,快坐下尝尝。” “谢师傅,给您添麻烦了。” 林烟湄一手拽一个,把人强摁进座椅,谁让端坐主位的师娘一直盯着她呢? “小湄儿可难请了,这是头回留下吃饭,还得你师娘出马,为师才能露一手厨艺。” 寸瑶最后入席,从鸡汤盆中捞了俩翅膀,给林烟湄夹一块,另一块给了夫人: “雁柔,你最喜欢的。” 林雁柔哼笑揶揄: “你这主家当的,不先照顾席间老弱么?病的老的碗里空着呢。” “谁说的,鸡腿就是留给二位的。” 被当众落了颜面,寸瑶也不恼,反笑盈盈给江晚璃和慧娘分鸡腿: “多吃,别见外。” “人家能借住别家半年,有何好见外的。” 林雁柔虚虚打量着江晚璃,开口就是挖苦。 江晚璃没抬眼,不看也能感受到面前并不友善的视线。 若非林烟湄提前劝过,她才咽不下这口气。 席间透着诡异的静谧,围坐的大伙谁都没动筷。 林雁柔见江晚璃不接话茬,拾起食箸讪笑解围: “我说笑的。不过,咱与小娘子不熟,不知如何称呼?” “清悟。” 江晚璃冷声回应,捏过身边小盏抿了口茶。 “哦?” 林雁柔突然起身,拎着茶壶凑近了江晚璃:“楚清悟?使君为你取了个好名字。” 江晚璃险些呛了水。 此人能分毫不差说准使君的姓氏,想来对朝堂有了解。 林烟湄身边这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不劳烦夫人,我自己来。” 江晚璃想避开林雁柔审视的寒芒,连忙抢过壶自行斟茶。 “诶?不急着喝。” 林雁柔以手挡住了她小盏的口沿:“可我怎听说,使君只一位千金,名为楚岚呢?” 话到此处,江晚璃了然,此人摆的是针对她的鸿门宴。 她低着眼哂笑周旋: “夫人好见识。清悟是家母取的小字,外人怎知?阿婆与湄儿待我亲厚,我才自称小字的。” “算我唐突,不知你的岚字是哪个?” “山风岚。” 江晚璃的回应毫无迟疑,林雁柔将军不成,不得已收了犀利寒芒,回身直奔里屋: “我病着食欲差,不扰诸位兴致。” 她闪进屋的刹那,林烟湄藏桌下拧麻花的手顷刻覆上了江晚璃的膝盖,用力搓揉。 “不打紧。” 江晚璃飞速与人咬了耳朵,若无其事地拎了筷子在手。 若非林雁柔跑得快,依她睚眦必报的脾气,必会反向发难几句,报仇雪恨。 她心道,林雁柔身上的秘密也不见得少: 三十多的人嫁与年逾五十的教书匠,一个刻薄一个文雅,怎么看怎么不搭! 奇奇怪怪。 那晚,桌上的饭菜温热,却捂不透众人手心的湿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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