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把慧娘接来照顾你。” 林烟湄觉得她痴人说梦: 县城什么都贵,她们仨不能耕田种庄稼,要如何过活? 事实证明,她想得太远了。 当她们按舆图指引走到租的小院时,俩人脸上同步染了层阴霾—— 这破院和牙人吹嘘的,天壤之别。 院墙坍塌大半,木门歪歪斜斜挂着,说得是没倒也没掉。 院内荒芜,满是经年杂草,还有陈旧的蛛网穿插其中。 离老远,林烟湄就瞄见了内里房屋满当当的灰尘,害她徒留一声苦叹。 江晚璃将细眉拧成了盘山小径,愤然拂袖往回走: “我去找牙人理论,退钱!” “算了,我们是外来人,势单力薄斗不赢的。” 林烟湄紧走两步拦住了她:“婆婆说过,经营牙行的,多是有根基的江湖客,不好惹。” “这破院子你如何住?”江晚璃要气迷糊了。 林烟湄甚是乐观: “打扫半日就好了,瞧着房屋不旧,砖墙瓦房,我还从未住过。” “…” 江晚璃抿着唇,无言以对。 “知道阿姊不习惯,你在外头坐会儿,我来就好。” 林烟湄卸下包袱,推门就进去了。 江晚璃寻思,是她草率上了当,这闷气不该林烟湄来扛,她一个箭步冲进去把人拽了出来: “在这等我,哪儿都别去,我一个时辰之内回来。” 小小江湖客,她惧怕才是见了鬼!
第14章 走,下馆子! 正月午后的扶光暖而不晒。 大步疾走的江晚璃却折腾出了一身汗。 为寻下属,她走街穿巷查访各家医馆、药局,心急时身上分外燥热。 康县不愧是方圆三百里唯一的县城,城区极大,光医馆就六七家,江晚璃腿都跑细了。 大半个时辰一晃即逝,她方找见一位下属,见面就单刀直入: “腰牌拿来。” 来不及消化欣喜的下属人还傻着,稀里糊涂摸了腰牌给她。 江晚璃低眼一瞧,腰牌上写着“郎将”。 正五品,官大了点儿。 吓唬人不方便,还容易惹人猜忌,自讨麻烦。 她扶额叹了口气:“其余人何在?可有品阶低的?” 这要求把下属闹迷糊了。 殿下急吼吼的合计什么呢?东宫亲随有几个官阶低的… “属下的属下可否?在对街药铺做账房的乌瑞,您见过。” 下属举棋不定地支吾道。 得了消息,江晚璃转头就走。 待找见乌瑞,她二话不说拽走了这位“账房”,直奔牙行。 被攥住手腕的乌瑞脚步踉跄,侍从太女十余年,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江晚璃,可是毕生头一遭! 她有些受宠若惊:“您,您有何事,吩咐属下去办就是。” 江晚璃步速不减,头也没回:“演戏充大头唬人,可会?” 乌瑞年少游走于显贵中,从军后率先学会的是夹着尾巴做人,这要求… 她应付不来。 她诚实道:“属下人微言轻,没试过。” “你,几品?”江晚璃顿住脚,回视着她。 乌瑞垂着头,小声报家门:“属下是禁军右卫校尉,六品。” 江晚璃幽幽再叹一声。 她与亲随天长日久的相处,习惯了属下的忠诚,却早已忽略询问她们的仕途晋升情况,欠缺了关切。 昔年的青涩小兵,而今竟已成为六品军官了。 乌瑞自称人微言轻,可官阶比康县县令品级还高呢,唬人足够。 “腰牌拿来,门外等我。” 江晚璃权衡须臾,没再为难人,决定亲自与牙行掌柜过招。 “是。” 乌瑞安分守在了牙行外,眼神一刻不离地追着江晚璃。 自去岁秋天蛰伏康县,半年时间里,她没少听街坊说此地小帮派的龌龊事,谈及不务正业的混子,牙行东家榜上有名。 明目张胆的为非作歹,保不齐有官府中人撑腰。 人来人往的牙行内,正倚着柜台嗑瓜子的掌柜无意间发现了气势汹汹杀回来的江晚璃,他立马站直身子,拍拍手招呼了几名“跑堂”,围拢身前。 江晚璃心道,这是做贼心虚了。 “招呼回头客,是否该备些茶水?” 她上前望向里侧的单间,悠然哂笑着。 说话时还故意将掌心握着的腰牌露出了一截。 看不清字,但形制是国朝统一的。 掌柜眼尖心思活,他喊人是为吓退江晚璃,不料这姑娘半点不怕。 待看到官府腰牌,他直接犯了怵:“请,里边聊。” 蝇头小利与得罪差官哪个划算,他还拎得清,眼下稳住人验明来路更要紧。 江晚璃在里面耽搁许久,乌瑞看不到人,心下惶惶。 “乌瑞!” 正在她踌躇时,身后忽而传来熟悉的呼唤,原是不放心的上司乐华追了来:“娘子呢?” “里面。” “怎不跟着?!” 乐华闷头就要往里冲。 好巧不巧,江晚璃有说有笑的,跟掌柜、伙计一道出来了。 看见俩下属毫不掩饰的忐忑,她没再假装不熟,沉声吩咐:“都跟上。” “是!” 颇有眼色的俩人抱拳一礼,回应时中气十足,吓了掌柜一个激灵。 在前紧走的江晚璃无声弯了唇,她要的就是这效果。 方才她诓人说,自己是奉京中密令来巡察的差官,有英气下属在侧,才像样嘛! 于是,大半刻后,窄巷破院前涌来了风风火火的一行人。 手捧杂草的林烟湄定睛一瞧,呆愣当场。 江晚璃身后的人都不像善茬,还有个带刀的… 这是被劫持了? 早说不该招惹牙行,江晚璃偏不信邪! 气喘吁吁赶回的江晚璃也愣了—— 说好让林烟湄坐着等,结果傻孩子居然把草都拔了,如此上赶着吃苦,是闹哪出! 这一收拾,她刚刚摆出的跋扈,威力被迫散了大半啊! 跟来的掌柜撞见这场景,表情好不戏谑: “上官您家眷这么勤快呐,那这房换是不换?” 江晚璃面上的尴尬无所遁形,暗诽林烟湄跟她没默契。 上官? 林烟湄的思绪彻底乱了。 江晚璃算个鬼的上官,莫非编造假身份唬人了? 那还不趁牙行的人没醒过神,赶紧送走这群坏人… “这房尚可,不用换,我收拾收拾能住。” 林烟湄急忙表态,还一把拉回瘦骨嶙峋的江晚璃,护在了身后。 她鼓足勇气凝视着对面的四人,妄图用自认为足够凶神恶煞的正直目光盯走这些混混,保江晚璃无虞。 看着她这如临大敌的小模样,江晚璃险些不合时宜地笑出来。 躲在小孩身后不像样,她扬手拨了拨林烟湄的肩头,往前抢了半步,故意板着脸道: “家里小妹好说话,我也不多计较了。掌柜的生意水分太大,烦劳你和伙计洒扫干净罢。” “…理应如此。” 贼眉鼠眼的掌柜思忖须臾,爽快应了,推搡着伙计迈进院子,开始拾掇。 这破房子有蹊跷,只有租给外乡人才能勉强不砸手里,江晚璃不换最好。 俩人进门后霹雳扑腾的,煞是勤快,满头雾水的林烟湄看呆了,一脸匪夷地端详起江晚璃,眉心越锁越紧。 江晚璃见她执着于盯着自己的眼仁,藏在袖中的手便摆了摆,示意身边傻站着的随侍动一动,可别让眼前鬼精的丫头生了疑心。 “我,我等也去帮忙!” 乐华灵机一动,拎走了乌瑞,一起去拆卸大门。 林烟湄寻思,反常的人扎堆,今儿全都让她碰上了? 天下哪有这种诡事? 她抱臂望向江晚璃:“不解释一下?” “掌柜理亏,解释什么?” 转头望天的江晚璃敷衍道。 “那这二位呢?”林烟湄指了指门口的俩姑娘。 “好心人。” 江晚璃转眸盯住了下属。 “对,路见不平嘛!” 举着半边门的乌瑞硬着头皮帮人圆谎。 “嗯,拔刀相助!” 乐华帮腔时还抽刀比划了下,“铛啷”一声寒刃出鞘,将身后竖着耳朵偷听的掌柜又唬了通。 牙人仍勤恳干着活,毫无撂挑子之意,林烟湄真分不清人鬼了。 院内扬尘呼呼的,她索性想开些,坐门外石墩上歇着去了。 江晚璃看了她一会,小姑娘托腮呆坐着,闭紧眼沐浴日光,好似没打算深究。 甚合她意。 她瞅瞅日影,猛然想起午饭还没吃,便近前拽了林烟湄: “走,下馆子。” 有下属在此,出不了乱子。 穷苦的林烟湄没进过饭馆,听店小二报着各色闻所未闻的菜名,她连嘴都不敢张,桌下的脚悄然伸去江晚璃那边蹭啊蹭,想让人带她离开,免得被宰。 “爆山珍、四喜丸子、两碗鸡蛋面。” 江晚璃无视了她的小动作,点好菜打发了小二,才轻声安抚: “不贵的,牙行退了些钱,大方些。” “掌柜退了钱还帮忙打扫,蠢吗?”林烟湄不敢信。 “骗你作甚?” 江晚璃突然掏出个荷包,扔上了桌。 退钱是没有的,但她可以耍些打劫下属的把戏。 林烟湄捏了捏实诚的荷包,证据牢靠,便没再多言。 午后饭馆客人少,店家闲来无事,看她们面生就过来聊聊天。 哪承想这一聊还碰上了雁回镇老乡,店家高兴,送了壶新出的热饮,请她们品鉴。 时光在盏中水痕的盈亏中无声溜走,二人归家时,残阳都要落山了。 循着记忆找回新家,林烟湄差点以为认错了门: 眼前再无坍塌的墙体和晃荡的破门,补好的墙泥未干,新漆的大门缝里,还透着烛火暖晕。 她讶异不已,杵在原地没敢进: “这修缮费,可要我们出?” “不用吧。” 江晚璃也未料到下属动作这般快,幸好只是修补,没闹出大动静:“进去看看。” 各怀心事的俩人并肩推门进院,石径整洁,旁边黄土松软,正屋门窗敞亮,俨然大变样了。 就是窗前老树下有俩被捆着的人,吓了林烟湄一跳: “这…怎把牙人绑了?” 江晚璃亦是不解,但未及回应,这说话声惊动了屋内休息的下属,乐华忙解释道: “此二人偷奸耍滑,中途想跑。我们拦阻时他们动了手,只得如此了。” 江晚璃觉得这说辞是诓林烟湄的,下属不会因小矛盾捆人闹大事情,当务之急是让人把牙人带走: “有劳女侠仗义相助。只是我们初来乍到…” 她故意话说一半,朝乐华眨了眨眼。 “二位放心住,这俩是县里老无赖,我们扭送衙门请明府评评理。东街仁爱医馆,有事只管来寻我。”乐华会意,拎了俩人就走。 可怜不知内情的林烟湄受惊不轻,唯恐惹了地头蛇不得安生,一整晚都没睡好。 足足过了三五天,无一个地痞上门生乱,林烟湄悬着的心才算放下,复又踏实温书。 江晚璃事后上街寻下属查问才知,是那掌柜抓药时见过乌瑞,那天午后觉得眼熟认了出来,意识到江晚璃身份有假要闹事,她们不得已才抓了人封口的。 危机虽解,但连日来江晚璃有将林烟湄身处异乡的审慎看在眼里。 惶惶心绪会影响备考,看来她有必要做些安排,给人吃定心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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