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于她而言,观主这位突兀冒出来的“血脉亲人”,给她造成的惊吓与慌乱,绝非一时半刻能消化掉的。 林烟湄无法接纳、也无法忽视、更无所适从。 是以,她选择拔下那枚发簪,沉默着甩回观主怀中,算作无声的抵触。 这一幕结束时,恰逢江晚璃毫无预兆地闯进了门,她们的冷战被迫终结,什么矛盾也没解决。林烟湄的心口越发紧绷,仿佛压上一块巨石,憋闷到难以喘息。 也不知怎得,当她听到江晚璃进门时的关切询问后,她竟无法自控地,眼眶一酸,垂下了断续的数道泪痕。 懦弱又丢脸。 那一刻,林烟湄巴不得原地消失,完全不敢面对江晚璃。 她实在想不通,江晚璃不过是个半途相逢的陌生人,却能陪伴她走南闯北,处处回护,照顾她也是尽心尽力的… 可为什么,当初给予她生命的至亲,舍得把她扔进冰寒彻骨的不渡河中,任由她自生自灭?如今好不容易寻到至亲,不管此人的身份是真是假,她心里终究是动容了的。 结果,她鼓足勇气问出口的问题,竟还等不到确切答复? 到底是为什么啊? 她哪里讨人厌,要永远忍受求不来至亲垂怜的苦楚?怜虹若不想认她,又何必支开江晚璃,主动与她揭露这些隐晦?难道告诉她,是为让她清醒着加深痛苦吗? “湄儿不住这里,今晚又想去何处?夜深昏暗,山路很难走,你的体力也吃不消的。乐华打扫完后院,给我通报过,那处屋舍很宽敞,南有满园百合,北有一方清池,环境也算清幽,必能让你睡个好觉。” 江晚璃看不穿林烟湄脑海中乱麻般的愁楚思量,听得人解了心结,只觉紧绷的神经松泛好些,想与人商量商量,留此将就一夜。 不说别的,她此番登山,绝对是“舍命陪君子”,超负荷的运动过后,直到眼下,她的大腿肚子还酸得转筋呢! “我们…” 林烟湄转眸瞄着月亮的方位,眼底忽而亮起道贼光,满含期待地提议: “天亮还早,我们去爬山吧!山顶尚遥,努力走上一夜,正好看日出!”
第76章 与她同居? 戌正两刻,一行人慢悠悠晃到了紧闭的观门前。 “你们这是?” 守门女冠看着她们靠近,纳闷询问。 江晚璃紧走两步,与人商量:“能否开门容我等离去?” “现在走?夜里下山很危险啊。” 女冠面露难色:“不是我不给您开,眼下早过了落锁的时辰,若开门,得请示观主才行。而且听你们口音不似本地人,此山陡峭多虫兽,当地百姓赶夜路下去时,还有出事的呢。” “我们…上山。”江晚璃好不尴尬道。 是了,她终究没撑住,败在了林烟湄会说话且期待满点的水汪汪大眼睛里,不得已妥协。 还强行说服不情不愿的随从们,陪着她们连夜爬山去看日出。 江晚璃扪心自问,这绝对是她心里最没底气的一次吩咐,完全是仗着身份威权逼迫大伙的。 “上山?!” 守门的二人闻言,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问一句,纳罕到噗嗤笑出了声: “怎么可能?林间早该起雾了,你们路都看不见吧?” 这是哪儿来的门外汉呀,真好笑。 “反正不着急,一点点爬也不行吗?” 在旁装乖许久的林烟湄淡淡嘀咕着:“劳二位问问观主吧。” 话音落,俩女冠甚是无奈的对视一眼,嘴角下压。 殊不知,江晚璃撇嘴的速度,远远早于她们。林烟湄开口时,听罢守门人口风的江晚璃,都已想好劝小鬼回去睡的说辞了,怎料,她张嘴慢了半拍,硬生生没捞到转圜的机会。 而林烟湄这句话出口后,她听懂了,小鬼是铁了心要爬山,再难也要躲开这道观。 江晚璃心里涌起些狐疑。 小鬼并非依从感性就做决定的人。她隐隐揣度,林烟湄执意如此,或有其它没告诉她的因由。爬山不易,小鬼不怎么爱运动受累,今夜的反常行径,是为发泄? 发泄什么呢?沉闷久了的心绪么? 若真如此,她即便能拦阻林烟湄爬山的意向,也该寻个替代之法,可千万别让人憋出内伤来。 “咔嚓!” 就在她踌躇的刹那,天边突现一道亮闪,惊雷声毫无预兆地砸向山间:“轰隆隆!” “啊…” 个别困倦走神的侍从被吓得低呼。 小女冠仰头望着那道来得凑巧的闪电,不由得扬起眉梢,暗道天意助她: “变天啦?估摸着要下雨。那我就不去通报观主了,几位回吧。” “是呀,湄儿,天色不好,咱回吧。喜欢日出,可以改日,冒险不妥。”江晚璃赶紧接话。 最不愿登山、也最没体力登顶的,其实是她。 但凡有得选,她何苦拖着疲累的身子玩命呢? 说话间,高天浓云碰撞,云团里劈里啪啦的。 大伙瞧着阵阵闪电,也随声附和:“夏天晚上最容易下大雨了,电闪雷鸣的,还是躲屋里好。” “山上树多,很危险啊。” “回去睡吧。” … 大家七嘴八舌的退堂鼓过耳,林烟湄的小脸渐渐垮掉了。她沉默良久,嘴角才稍显颤动,瞧着像是要松口的。 江晚璃提一口气含在胸腔,等她下文时紧张到攥拳。 “小友们怎聚在此处?” 可巧,林烟湄几欲开口的节骨眼上,观主带着人,提着灯笼匆匆赶了来,脸色瞧着很是焦灼。 众人齐齐回望,林烟湄也回眸扫了眼,鼻间轻微地哼出一口气。 江晚璃折返几步,想跟人解释下原委。 “怎么,我们去哪还受您约束吗?” 却不料,身后的林烟湄贼硬气的先怼出一嗓子。这话口吻很冲,江晚璃听见时,脚下步伐都顿住了。 林烟湄几时攻击力这么强了? 适才人家送药过来时,江晚璃提出结算药费,可人家拿义诊之由搪塞,分文不取。如今,她们没能给钱,便是承了人情,应该客气些,话里带刺怪不合适的。 “这是什么话?” 怜虹的眼神曾短暂失焦,显然是被噎到了。 或是碍于体面,她反应很快,讪笑着指了指天色:“雷雨将至,贫道既留诸位在此,理应尽责,护好诸位安全。山中不比它处,谨慎些好。” “意思是我们走不出去了呗。” 林烟湄半垂着头,悄然翻了个白眼。 “湄儿!观主也是为我们着想。” 江晚璃实在听不下去,低声拦了句。 此刻,她笃定,林烟湄受过刺激,而且这刺激必然和观主有牵扯。既如此,大伙还留在人家的地界,为全身而退,就更不能全然撕破脸。 “住就住。” 林烟湄气鼓鼓的,大步流星往回走了。拂袖经过怜虹身侧的一瞬,还故意往人家肩头撞了下。 格外孩子气的报复行为。 江晚璃看得直皱眉。 但她顾不得多想,朝观主仓促颔首后,赶紧抬腿追上了小鬼,急于附耳追问: “到底瞒着我什么?你闹脾气呢?” “没。” 林烟湄步伐生风,轻车熟路摸回了观主的屋舍,推门就进。 江晚璃穷追猛赶,好不容易捻上她,气喘吁吁地扯住林烟湄的后裙摆: “等等,我们不住这,在后院。” “不,我要住这。” 林烟湄回眸坚定道出决断:“阿姊说得对,我有病,得治。刚才观主藏着掖着,没给我治痛快,我不踏实,所以今晚得麻烦她再疏导疏导。你住后院吧,明天见。” “?” 江晚璃彻底懵了。 小鬼在给她下逐客令?还要和观主同居一夜? 愕然良久,江晚璃被震惊到游离的神思才归位,试探着问她:“忍一晚,明早再聊可…” “忍不了的。” 林烟湄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戳着心口正色道:“这里真的堵得慌。” 神色无比真诚。 容不得江晚璃不信。 “你不能与我倾诉吗?” 江晚璃莫名低落,为什么林烟湄有心结不肯告诉她呢?她自问颇有些开解人的本事,*但林烟湄硬憋着,愣让她一腔热肠无处施展:“观主要休息,这样会否太打扰人家?” “不打扰!” “不打扰。” 话音落,江晚璃居然听到了两声几乎同频的、一模一样的回复。 一声中气十足的,是林烟湄说的;另一声柔婉些的,是赶回来的观主讲的。 “小友的要求在理,我是医者,自当尽责。” 怜虹搁下提灯,朝江晚璃拈指一礼:“您早些安枕,这位小友我会照顾妥当。” 江晚璃无奈轻叹一声,侧目乜着林烟湄,见人无动于衷,只得应允,孤身回了后院。 观主都退让了,林烟湄也不松口,她还能如何?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骤然在江晚璃的心头蔓延开。 她忽觉,自己从未真切了解过林烟湄,至今仍拿捏不准小鬼的性情;更思量不通,林烟湄为何不肯将信任交付给她。 回到后院空寂的房间,江晚璃久久未曾落榻,反而驻足窗前,负手观瞧了许久的夜色。 她目睹了阴云吞噬月光,闪电撕裂长空,又见疾雨倾盆,满园花凋… 回首过往,无论是前朝还是宫禁,无论是故友还是至亲,江晚璃拎不出一个与她长情地保持亲密的人。哪怕是她的母亲,她也没能维持长久的亲昵。 随着年岁渐增,彼此的心早已渐行渐远,满是隔膜。 她有在认真反思,是她无法真正营造一份亲密关系,无法给人踏实依赖的实感吗? 是她做错了什么?抑或是,疏忽了什么? 可是,她成长的环境里危机四伏,导致她也不曾得到真切的安全感,她又如何给林烟湄缔造安稳的氛围呢… 好难。 潇潇夜雨,连绵无尽。 无眠的江晚璃瞧得见,前头那排房屋的正中,一盏孤灯亮至天明。 可惜,她听不见那彻夜的交谈—— 林烟湄破天荒的,与观主讨要了围棋。 她手捏棋子,跪坐在蒲团上,耐心地将棋子的边缘对准石铺的地砖,一笔一划地蹭啊蹭。 怜虹断断续续回答着她的问题,余光时不时扫几眼那些被林烟湄磨小好几圈的可怜棋子,眼底眸光复杂又苦闷。 天亮之际,半盒棋子都被迫“瘦身”,换了个模样。 林烟湄仍无意放过哈欠连连的观主:“你抛弃我,是因为在道之人的身份?我是你的意外吗?” 此问过耳,怜虹怔忡不已,耳根红透,窘迫地偏转脑袋,连正眼都不给林烟湄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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