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小声些,湄儿还睡着。我今日身子乏,多住几日再走。” 江晚璃似是畏风,只从手臂粗细的门缝中嘱咐乐华:“你去掌柜那交五日银钱,再叫些清淡吃食上来。” “五日?” 乐华糊涂又不解,今天身乏,多休息一日不就成了吗? 为何要耽搁五日? 可江晚璃无暇理会她的迷糊,居然掩紧房门回屋了。 连钱袋子都没给。 独留身无分文的乐华杵在门口,与折返回来摊手要钱的小二大眼瞪小眼。 一刻悄然。 炽热艳阳晒进花窗,仍能把人烤得冒油。客栈内别间的窗子都落了墨纱,唯独江晚璃这间,大敞四开的窗扇前空无遮挡,偏偏这人还故意将竹编的藤椅拉到床边,半躺在上面晒太阳。 江晚璃手捧一卷话本,悠然翻阅着,上身穿着尺码明显短小些的双层交领夹袄,膝间还搭了件外衫,热烈的阳光洒落缎面,折射出五彩的光。 乐华端着饭菜进门时,瞧见的便是这副景象。 她搁下餐盘,表面不动声色地归置餐具菜品,实则余光正偷摸瞄着江晚璃的面色。暑热最盛的午时,哪个正常人乐意穿着挡风的春秋夹袄晒太阳啊?为了捂出一身蘑菇么? 但…碍于江晚璃面前的书挡得恰到好处,乐华偷窥数次也未能真切看清藏于书后的面庞气色如何。 于是,她鼓足勇气,在告退时,特意回身往屏风后的床榻处张望一番,试图另辟蹊径,从侧面揣度下江晚璃的状态。 方才布菜时,她隐约听到床上有翻腾的动静,林烟湄应是醒了的。按常理,江晚璃若是病弱,林烟湄绝不会赖床上不动。 “咳!” 可巧,就在她大着胆子探头的一瞬,江晚璃突然掩袖清了清嗓子,随即起身踱至屏风前,不咸不淡地问她: “还有事?” 乐华局促地蜷着手指,悻悻收回了好奇的视线: “呃…属下是惦记着您说身体乏,想看看在何处给您诊脉。” “不必,无碍。” 江晚璃漠然回绝,眼神转向门口。 很明显是在赶人。 乐华只得叉手一礼,规矩退下。 但她走时,心头却一直犯嘀咕,江晚璃说话时刻意遮掩半张脸,似是在故意回避什么,而她单从一双倦怠无神的眸子中,已然察觉到了江晚璃状态不佳,精神萎靡的征兆。 昨夜吵嘴几句,至于劳神至此吗? 她揉着太阳穴,一时思量不出此间关窍。为保险计,她周全地跑了趟药房,带回些温补的药材,给江晚璃煎上,以防万一。 苦药汤咕嘟咕嘟冒着泡,炉下炙热的火焰烤的乐华浑身是汗,脸跟水洗了一样,手中蒲扇被她扇出了重影。 “诶?找你半天了,你在这呢!” 正在她燥热难耐之际,火房门口突然闪出一个朱红的身影。 闻声,乐华如蒙大赦般,嗖地起身让出位置,招呼道:“你来得正好,替我一会,我热冒烟了,出去透透气。” 楚岚凑上前,躬身扫视着小竹篓中残存的各色药材,意外赞叹道: “嘿!姑娘才吩咐,让我寻你熬份滋补汤药,你怎么没等我知会,就熬上啦?” “姑娘要汤药了?” 乐华一惊,方踏出门槛的脚倏尔缩了回来,面上骤添三分紧张,反手又将给出去的蒲扇抓回了掌心:“她状态如何?” “挺好的呀。” 楚岚迷惘地盯着她,上下打量一番:“你慌什么?是媚娘说没力气,起不得身,姑娘关怀心上人,这才要的十全饮。” “媚娘要补汤?!” 乐华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奇闻,满脸不可思议地叉起腰:“咋可能?她身体康健得很,活力四射的,连风寒都没得过。补汤不能乱喝,补过了会适得其反…” “不对不对。” 不待乐华解释完,楚岚连连摆手:“姑娘叫我过去的时候,她好像在喂媚娘喝水,媚娘跟她交谈时嗓音很低,还是哑的。而且好人谁午后还不下床?估计是生病或者着凉了。” “病?”乐华更晕了:“昨夜不还好好的?着凉更不可能吧,这天儿多热啊…不行,我得去看看,药哪能乱吃!” 她一把将楚岚推进火房:“看着药!”说完就大步流星直奔客房。 此番,她学机灵了些—— 江晚璃既不让她当面诊病把脉,那她就先暗中探探。 一只耳朵无声无息贴上门缝,窗纸破开一个圆圆的窟窿。 “衣服还我,我要起床。” 床上传出沙哑的、带着几分撒娇口吻的要求。 依旧捧书闲读的江晚璃得意哂笑一声,挑衅般拎住衣襟,将小袄裹紧好些: “昨夜为将你伺候服帖,我卖力发出一身汗,落汗着了凉。现在*寒颤阵阵,只有借你的厚袄一用。再者,退一步讲,你这生平头一次,昨晚抖得那般厉害,想必腰酸腿软,还是别起身,多躺会儿好些。” “…臭阿姊!” 幽怨又透着恼羞的嗔怪,伴着腿脚踢被子的扑腾声,一齐刺向乐华的耳膜。 “分明是臭湄儿。” “就是你臭!你欺负我,毁我的容,你看看我这满脸的紫瘢,我可怎么见人啊?” “你若没一言不合就哭闹着与我分道扬镳,我何至于伤心欲绝,热血上头地急于同你表忠心?造就今日后果,你我皆有份的,何必互相埋怨?湄儿以后莫再动辄提断情,我自会矜持守礼的。” 床上人大抵是理亏又落了下风,房中沉默良久,才飘出声不服不忿又无可奈何的“哼…” 门外偷听的乐华,脸色一会绿、一会紫、一会白的,此刻神情已然难看至极。 天知道昨晚她错过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阿姊等着,我记仇的,睚眦必报!” 某落败之人靠着床头闷闷放狠话,还随手团起自己的肚兜,朝江晚璃的方位扔了过去。 “吱呀—姑娘。” 恰赶上乐华不请自入的当口。 “放肆!” 刚被肚兜呼了一脸的江晚璃大惊失色,一句没过脑子的怒斥脱口而出,凤眸中射出的精光满溢刀人的欲望。 乐华对这声责骂司空见惯,她料定江晚璃此刻的身子骨承受不住发威的怒火,索性装聋,大着胆子快步上前,趁江晚璃沉浸于错愕中来不及回神,一把捉住人的腕子,拧眉诊起脉来。 感受着微弱杂乱的脉息,乐华在心中骂骂咧咧: 江晚璃真是能耐了,吵架吵到床上去了! 消弭矛盾、挽回感情不靠伶牙俐齿,全凭能屈能伸的手上功夫是吧! 居然还有力气把林烟湄折腾成下不来床的憔悴模样,这是急不可耐地要去阎王殿撒野吗! “你松手,退下!” 羞臊无处掩饰的江晚璃卯足力气挣扎着,受不了被下属撞破闺房秘事的尴尬:“别太过分!” “您不遵医嘱,不爱惜病体,若有个三长两短,老夫人要如何处置属下等人?” 乐华眉心紧锁,一手稳搭脉搏,一手捏着江晚璃的小臂不松,话音微微发颤却不容回绝:“属下奉命照料您周全,今日就斗胆冒犯了。您若怪罪,属下领罚就是。” “你…” 江晚璃急得咬牙。 然而,她这虚弱的身体,真就不容她逞能,说什么也摆脱不掉乐华有力的桎梏。 主仆俩就那么僵持在藤椅边,良久无言。 其间,床前的帷幔曾短暂挑开一道缝隙,好奇的杏眼朝这边望来,撞上了反向投射出的森然寒芒,迫她怂兮兮的收回了八卦的眼神,还自觉将遮盖亲昵痕迹的被子往下巴处提了提。 “属下去煎药,姑娘若想病症早日减轻,还是移步榻上静卧好些。” 仔细把脉后,乐华正色叮嘱一番,转头就走。 全然不在意江晚璃听没听进去。 只是,在她手攀上门框的刹那,她脚步顿住,似自言自语般轻叹着补充了句: “林姑娘,您若是真心在乎姑娘,就请尽力约束她的行止,莫为一时欢愉,折损半生幸福。除了您,没有谁的关切,能说进姑娘的心坎。”
第82章 咬痕 “手脚都麻利些,赶天亮前打扫干净!” 东方显露鱼肚白之际,几个小厮正提着洒扫用度,在酒楼后院围着一辆马车忙前忙后。 乌瑞接连在镇子市集上蹲守多日,才买到这辆马车。虽是二手旧物,但足有八成新,原来的主家买后没怎么用过,因闲置日久,合计着卖掉换银钱的。 乐华知道江晚璃爱干净,特意指使大伙将车内外细致地清扫一番,还亲自备下崭新的布草,铺得车内处处格外软弹。 前阵子,江晚璃折腾得林烟湄下不来床后,也把自己搭了进去。 她俩一人满脖子满脸的红痕难消,躲房中小半月不敢见人;一人碍于风寒饮过几十碗苦药汤,成日昏昏沉沉倒床上傻睡。 这不,给酒楼白送二十天银钱后,眼瞅着荷包又要瘪得毛都不剩,今日总算能启程了。 “你这孩子,磨蹭什么,快去找人商量商量!” 三层楼梯转角处,贺敏一脸焦急地扯住犹豫不前的楚岚,想把人往楼上拽。 楚岚愁眉紧锁,瞥见江晚璃房间紧闭的门扉,拔腿就要下楼,与人唱反调道:“贺姨,您再让我想想,总有办法解决的,逃避算什么法子?” “诶呦我的小祖宗喂!” 贺敏急得尾随上她,在人耳根处低声絮叨不停:“打你主意的可是宸王府,说句权势滔天不为过吧?你要是真撞上了,咱身边那位未见得能保得住你!凡事得为自己掂量,别太面皮薄!” “就算她们硬气,那…那我要是早有了意中人,随时就能拉来成亲的话,她们还能强拆鸳鸯吗?” 楚岚好不委屈地顿住脚,侧身靠上楼梯扶手,愤然又无力的眸光无意识地垂落大堂。 “云清?你在做什么?” 也是巧了,刚清点完行李、从后院进楼的乐华随意抬眸,正与楚岚幽怨的视线相交。 她恍惚间觉得那道眸光透着郁闷,不自觉加快脚步凑了过来,扫视着脸色都不算好的一老一少,疑惑问:“贺前辈,您和云清这是…绊嘴?” 贺敏面露难堪:“我们…” “没!” 楚岚中气十足地打断贺敏的支吾,抱起剑侧目避开乐华的审视,状似无所谓道:“华姐姐,若是我有求于你,看在共事多日的情分上,你可愿帮我个忙?” “什么忙?”乐华茫然问。 “我还能坑你吗?” 楚岚有些不悦地乜她一眼,再开口时语气却弱了好些:“就说,我有难处相求的话,你肯不肯帮?” “遇上麻烦了?” 思维惯常谨慎的乐华倏尔端正了神情,严肃追问:“有事直说,别瞒我,大家一起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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