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妖狐,又想搞什么邪魔外道!”李明漪愤然。 “你真能分清楚,什么是邪魔外道,什么是明公正气吗?要不,我来考考你吧。” 唐砚青蹲在她面前的一块石板上,从容地俯瞰着她。 “你放火烧了槐树巷的房子,是不是邪魔外道?” 李明漪并不退却:“那房子常年被妖孽所据,煞气太重,噬人心脉,不得不烧!” “那你用五雷阵伤及无辜,取我性命,是不是邪魔外道?” 李明漪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孩。 “……你是那棵槐树。” 她依稀记得那些遥远的前世。 她为了诛杀这九尾妖狐,百折不挠,修行了许多个轮回。 这一世,这九尾的妖力已经十分虚弱,若不是唐砚青从中作梗,她只差一点点,就能大功告成。 “我乃替天行道,是你偏要护那妖孽,自取其咎。”李明漪笃然道。 “替天行道?”唐砚青指向头顶。“那你朝上看。” 李明漪抬头望去。 在这古怪空间的上方,数百级楼梯盘旋向上,尽头遥不可及。 “这梦魇一共九层,每一层,你都必须经历,你曾经亲手造下的恶业,亲自犯下的罪行。” 不,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降妖伏魔,进德修业,怎么能说是罪行…… 唐砚青弯下腰,往她周围的软泥里,埋下什么东西—— 七枚铜钱,排出北斗之形。 黑色的厚重的云层,开始在大厅中聚集,闪电在云与云之间震荡,轰鸣。 李明漪脖子以下的身体,已经全部被黑泥吞没,像无数藤条捆缚,任她如何挣扎,根本无法抽离半分。 “死丫头,快放开我!”她怒喝道。 唐砚青并不理会,只是走到那妖狐身边去,抚摸妖狐的脊背。 妖狐低鸣一声,将脑袋往她怀中轻蹭。 “老板,路上别害怕。” 唐砚青回过头,朝深陷泥沼的李明漪淡然一笑。 “我也给你写了推荐信。” “妖孽!唐砚青!站住!!” 无人回应。 白光闪过,一人一狐,消失在李明漪的视野中。 只剩天雷将至。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乌云越来越近。 李明漪闭上眼睛,从头开始念诵咒语。 不,这不可能是真的…… 她是修道之人,她降妖伏魔,辟恶除患,绝不会遭此天谴! 呼啦。 第一道雷霆劈了下来。 巨大亮光隔着眼皮,灼伤她的眼球。 万物寂静。 第二天清晨,晨雾初散。 一个衣冠不整,脸色苍白的女人,走进了大学路派出所。她赤露的脚底,被碎石磨得鲜血淋漓。 “您怎么了?您没事吧?”年轻的女警官快步跑来,将她扶住。 “我,我要自首……” 女人神情恍惚,嗫嚅着说。 “是我放的火……是我烧了那座房子……” “您别着急,先坐下,慢慢说。” 女警官垂下头,看到女人胸口的教职员工证。 至此,警方追查一年的槐树巷纵火案,终于告破。 半年后,在磨桥市西三环,一条十分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开了一家十分不起眼的小酒馆。 店名叫Fox,店标是一只纯白色的小狐狸,装修十分怀旧,摆满了来自古老历史的遗物。 也不知是从哪里诞生的都市传说,在城市的边边角角,在人们的闲聊和漫谈中,口耳相传。 据说,Fox酒吧和狐仙娘娘有某种隐秘的关联,如果在Fox酒馆买一杯鸡尾酒,说出自己的愿望,就有很小很小的概率,可以实现。 ……只有很小很小的概率会实现,因为绝大部分说出愿望的人,会被那个脸很臭的酒保痛骂一顿。 大学生眨巴着清澈的眼睛:“我喝了你们的酒,明天裸考可以拿100分吗!实在不行,95也可以的!” 酒保递过去一杯白白净净通透无瑕的白开水。 “想拿满绩点还喝个屁的酒。把水喝了,赶紧滚回去复习。” 悲伤的年轻人嚎啕大哭。“我要暴富!我要发财!我要每天都睡到自然醒,一睁眼,钱就从天上掉下来!” 酒保递过去一杯96度的生命之水伏特加。 “喝醉了去门口躺着睡一觉,梦里什么都有。” 焦虑的妈妈说,好想让孩子考上京华大学。 酒保说你不如先鸡一下自己,以身作则,今年就去隔壁的三流985考个研。 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说,好想重返青春,做回青葱少年。 酒保说你这舌苔一看就热盛内结,还是少吃点火锅,重返一下健身房吧。 也有好事的记者上门采访,麦克风怼到酒保脸上。 “听说这里有狐仙,是真的吗?” 哐当—— 酒保把一杯B52轰炸机,顿在记者跟前的桌面上,蓝色火焰差一点点就要烤熟记者的脸。 记者唯一拍到的镜头,是酒保的嘴角扯出热情好客的笑容:“狐仙?你看我长得像不像?” 只有非常细心的客人才会发现,这位脸很臭的酒保小姐,就是对面医馆的小唐医生。有的人表面上易燃易爆炸,背地里,竟是一天打两份工的当代劳模。 深夜,打烊的时间到了,顾婆婆已经在做关店前的最后清扫。 又有人走进来。 女人在玄关脱下狐皮披肩,着一身胭脂红的丝绒旗袍,款款走向吧台,身姿摇曳,好似春日的海棠枝。 “晚上好,女士。” 唐砚青点点头,颇有礼貌地跟女人打过招呼,手上也没闲着。 雪克壶加冰,依次倒入金酒,桂花糖浆,柠檬汁。 酒杯加满冰块,滤入摇好的酒液。 最后再缓缓倒入苏打水,撒上一撮漂浮的干桂花。 唐砚青将盛满淡金色酒液的马天尼杯,轻轻推到桌面上。这是专属于某人的隐藏菜单——八月夜雨。 女人在瘦长的吧台椅上坐稳,旗袍的开衩下,交叠着修长双腿。 “你今天去哪儿了?”唐砚青问。 她用抹布擦洗水槽里的杯子,视线却定在女人脸上。 吧台顶灯在女人身上投下温暖的阴影,美得陈旧又朦胧,像九十年代的老电影。 女人的嘴唇缓缓触到杯沿,咽下一小口酒,眼中有暖色光芒轻颤。 “去了福利院,教一个得了失语症的小女孩说话。” “伸手。” 唐砚青不怎么客气地说。 柳烬顺从地抬起左手,将雪白的胳膊搁在柜台上。 唐砚青去摸她的脉,倒是没什么异常。 但唐砚青还是不放心,要把酒杯收回来。“剩下的给我喝。” 柳烬没来得及松手,杯口一歪,酒液洒到她的手背上,沿着手臂淌下去。 像漫过雪地的蜜浆,撩得人心头发痒。 唐砚青转而牵住女人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吮。 柠檬的酸涩,金酒的清香,桂花的甜柔,在舌尖混作一团。 “别……”女人一抖,声音压得很低。“顾婆婆还在呢……” 后厨适时地传来顾婆婆的喊声:“小姐,阿青,我先回去了!” 这下唐砚青彻底没了顾虑,俯下身体,从柳烬的手背往上,沿着鸡尾酒淌落的线路,一滴一滴地追寻。 唇舌一寸一寸,啜饮带着女人体温的酒液,留下新的潮湿。 舌头表面的柔软颗粒,和女人皮肤上的细小纹理,互相摩擦,互相浸润。 作为小唐医生,她当然是不建议大家在谈恋爱的过程中,进行如此不卫生的活动。 但是作为小狐狸的爱人呢……小狐狸是仙女,仙女的手是不会脏的。 唐砚青的双唇稍稍用力,嘬起女人手臂上的一小块皮肤,试图留下吻痕。 她看见胭红色的裙摆在晃动,女人绞紧双腿,眼神游荡在酒和她之间,微醺一般迷离。 仿佛有一丛看不见的火,烧光了她们之间所有的氧气。 连沉默都燥热。 唐砚青终于掀开吧台隔板走出去,将女人拥进怀中—— 叮铃铃。 挂在店门背后的铃铛响了几声。又有人进来。 唐砚青扭头朝门口喊:“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打烊了。” 话音落下,三个人都是一怔。 进来的人是陆小葵。
第18章 尘世烟火。 陆小葵垂着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我是来……道歉的。” 唐砚青都不惜得正眼看她。“我再说一遍,我们打烊了。” 柳烬却拉住唐砚青的小指,轻晃几下,柔声哄她。 “阿青,听听她要说什么吧。” 唐砚青没有同意,但看在柳烬的面子上,也没有拒绝,转身走回吧台后头。狐仙娘娘想听,她能有什么办法。 柳烬朝门口泪眼朦胧的女孩招手。 “小葵,快进来坐。” 金酒,青柠汁,糖浆,黑莓利口酒。 唐砚青还是抱着无可指摘的职业精神,用剩下的材料,给这位不受欢迎的客人调了一杯荆棘Bramble,希望她真有负荆请罪的决心。 陆小葵坐到柳烬身边,一个字都没说,眼泪先稀里哗啦地往下掉。 “师姐,柳姨,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 哭有什么用啊,倒像是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唐砚青听着就烦,扭头继续擦杯子。 柳烬给陆小葵倒了一杯柠檬水,手指停在她肩膀上。“没事的,你慢慢说。” 陆小葵擦了擦眼泪,哭哭啼啼地说下去。 “我……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跟我说,李明漪跟我说,如果不听她的话,就不让我毕业……如果听她的,她就会……” 女孩停顿片刻,湿透的眼睛,看向唐砚青。 “……她就会,让师姐爱上我……” 唐砚青听得脑壳痛。“亏你还是个研究生,这种鬼话你也信?” 她莫非真以为几道符箓,几碗符水,就能操纵人心。 陆小葵哭得浑身发抖,突然拉开椅子,扑通一声,在柳烬面前跪了下去。 “柳姨,对不起……我一想到当时的事情,每天都又后悔,又害怕,一闭上眼睛就做噩梦,连觉都睡不好……” 柳烬伸手去扶她,她顺势握住柳烬的手。 “我听人说,这里能实现人的愿望……柳姨,求求你,我的愿望就是,求你们一定要原谅我……” “小葵,你先起来,仔细听我说。” 柳烬扶她重新坐稳,从挎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到陆小葵手中。 “这是……” 陆小葵低头去看。 名片上写着磨桥市福利院负责人的名字和电话。 柳烬眉眼柔软,露出温柔宽和的笑容。 “你去福利院做满1000天义工,你种下的好因和坏因,就会互相抵消,你的愿望也会实现。要做满1000天才作数,可不能偷懒哦。” “谢谢柳姨!我明天就去!” 陆小葵捧着那张名片,破涕而笑。 等柳烬送走了陆小葵,唐砚青把抹布往水槽里一扔。“又当完了滥好人,该回家了。” 她气得一路没跟柳烬说话。 回家了也不说。 她们在Fox附近租了一套老房子。人类和狐狸一起做饭,一起入睡,共享同一座小小的巢穴。 唐砚青一到家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书,故意让某人知道她还在闹别扭。 在柳烬身边经历了这么多,她固然明白,放在宇宙的尺度之下,任何人的功绩与罪行,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渺小如沙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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