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替柳烬不值。为什么总要这么轻易地原谅,那些曾经伤害她的人呢。 某人来敲门,在门外跟她说话。“阿青,宵夜想吃什么?” “不吃。”唐砚青冷酷。 那人不走。“那你想喝什么茶?” “不喝。”唐砚青无情。 外头安静了好一会儿。 唐砚青刚琢磨着,要不自己把自己哄好算了,敲门声又响起来。 “阿青……” 唐砚青赶紧捧着书,假装自己很忙,嘴上冷冷应一声:“什么事?” “你能帮我按一按吗,我腰疼……”柳烬推开书房的门,柔声问她。 “你腰怎么了?” 唐砚青转过头,这才看见柳烬刚洗完澡,身上只穿了件丝绸睡裙,皮肤泛着粉红。 女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还残留着浴室的蒸气,睫毛轻颤几下,视线晃过唐砚青的脸。 “昨天晚上……” 几个音节足以唤醒那些黏稠回忆。指甲油涂了一半,全都洒到地板上,好不容易才清理干净。 唐砚青立刻喊停:“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她放下书,乖乖跟着柳烬走向卧室。倒像是狐狸养的人。 睡衣背后几乎完全镂空,灯光照向女人的肩胛,阴影宛如蝶翼。 唐砚青并不是很擅长推拿,但是照顾柳烬,勉强还是够用。 她将药油倒在掌心搓热,用跟着诊所里的老师傅们学的手法,沿着脊柱缓缓推压。 柳烬的脸埋在枕头里,偶尔发出一两声软绵绵的闷哼。 房间角落的檀香,燃烧着一缕缥缈的幽香,像在期待什么剧情。 但她执意不理。 “这里疼?还是这里?” 唐砚青的拇指抵住大肠俞穴,稍稍用力,柳烬便又轻哼一声,如同幼猫的呜咽。 看来是真疼。 唐砚青沿着经脉反复推按,再换到下一个穴位,一心想着手法和流程,绝对没有因为女人这身打扮,有半分走神。 “按完了。” 唐砚青还想再演一下,直起身子,臭着脸要走。 小狐狸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尾巴和耳朵,脉脉望向她,媚眼如丝。 看多了狐仙娘娘清冷疏离不食烟火的模样,偶尔的撩拨,才更动人心弦。 “那要是……别的地方也疼呢?”女人用甜美又潮湿的声音问她。 像蜂蜜滑过喉咙,羽毛轻扫指尖。连骨头都发痒。 唐砚青叹了口气。 她觉得她自己,实在是很没有出息的一个人。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 她甩掉拖鞋,扑到床上去,花了两秒钟时间,找到柳烬的嘴唇。 她们的双唇很适合纠缠,默契得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和彼此接吻。 所有凹陷和纹路,都融化在一起。 呼吸在每一次交叠中渐趋沸腾。 狐狸被唐砚青吻得动情时,会长出更多尾巴。 ……也可能单纯只是觉得唐砚青喜欢,所以长出来哄哄她。 像许多只比柳絮更柔软的手臂,拥抱着她,包裹着她,卷住她的胳膊和脚踝,让她在女人又香又软的怀抱里,越陷越深。 蓬松的,轻软的绒毛,一次次蹭过唐砚青的手心。 唐砚青揉着一根柔若无骨的尾巴,一边狠狠咬住狐狸粉红色的耳尖。 直到有人柔声求饶:“阿青,轻点……” “你刚才说,还有哪儿疼?” 唐砚青贴在狐狸耳廓上问,把每一个字都吹进她耳骨深处,心满意足地看见女人的脚趾在床单上轻蹭。 柳烬捉住唐砚青的手指,带她抚过自己的双唇,又在丝缎上徐徐滑动,停留,再滑动。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指腹触碰到她唇间的湿软,又将丝缎搓出波浪一般的皱褶。 唐砚青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那你这一身毛病还不*少,等我好好给你揉揉。” 小唐医生的推拿技术,今晚注定突飞猛进。 名为爱情的灵药,专治一切疑难杂症。 阳台上开满春兰和丁香,陪她们闹到半夜,暗香浮动。 第二天上午,大姐带儿子来诊所复诊,一眼就看见小唐医生手背上的红痕。 “小唐医生,你的手怎么了?”大姐忙问。 唐砚青把白大褂的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伤口。“没事,狐狸咬的。” “噢哟,狐狸咬的,那可不得了啊!你赶紧包扎一下,给自己打个针啊!” 大姐替她紧张得不行。 唐砚青的视线穿过诊所的玻璃门,看向对门的Fox酒馆。 老板娘穿着一件蓝色碎花的旗袍,正坐在靠窗的露台上晒太阳。 唐砚青淡然一笑。 “没事,不是外头的狐狸,家里养的。” 午休的时候,她也坐到对面去晒太阳,脑袋抵着柳烬的肩膀。 阳光暖洋洋地照在两个人身上。 从太阳内部诞生的光子,通常需要上万年才能抵达太阳表面,再经过8分20秒的漫长航行,成为照射地球的光。 和她们一样,都是古老过往的遗民。 吧台上的唱片机,带着沙沙的杂音,在放黄梅戏。 “架上累累悬瓜果,风吹稻海荡金波,夜静尤闻人笑语,到底人间欢乐多……” 柳烬递给唐砚青一只月白色的香囊,绣了桂花和槐叶。 “从前那只沾了血,给你做了新的。” “我才不要。”唐砚青不接。“怎么,你又想拿命捆着我?” 柳烬捏她脸颊。“你闻闻就知道了。” 唐砚青把香囊举到自己跟前,花香和药香涌入鼻腔。 沉香,薰衣草,安息香,夜交藤……是医书里安神助眠的方子。 她将香囊揣进口袋,嘴上还是要抱怨两句:“是你说要跟我一起睡的,怎么,又嫌我睡觉不老实?” 柳烬靠过来,轻轻亲了一口她的脸颊,耳坠在阳光下摇晃。 “你已经在我身边,就不用再做梦了。” 跨年那天,唐砚青骑车带柳烬去看烟火。 她给柳烬戴好头盔,又再三叮嘱:“抱紧一点。” 寒风凛冽,她们一起穿过冬夜。但谁也不觉得冷。 摩托车的后视镜里,闪过很多风景。 万家灯火的城市,雾原山的桃花,月湖的行舟,槐青的树荫。 大桥另一端,绚烂的烟火绽放在夜空,碎屑落下来,像一场会发光的大雨,倒映在九碾河宁静的河面上。 人潮汹涌中,唐砚青扭头去吻柳烬的嘴唇。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从现在开始,她会努力种下所有的好因,这样下辈子,下下辈子,所有菩萨管得了的管不了的任何一辈子,都要和小狐狸黏在一起。 她牵紧柳烬的手。 有柳烬的地方,她就有家可归。
第19章 祂祂和少女。 祂祂和郑心妍的第二次交易,开始于曼谷一个闷热的下午。 咔哒。 有人打开生锈的锁。灯光闪动。 祂祂从那只破旧木匣的黑暗中生长出来。 祂祂看见窗外灰蓝色的天空,洗手间镜子上的水渍,和与祂重逢的女人。 女人二十来岁年纪,肤色偏深,眉毛倾斜着向鬓角生长,眼神年轻而坚毅,像一头刚从雨林中走出的雌狼。 她穿着一件白色衬衫,敞着两颗扣子,露出漂亮的锁骨线条,胸口被汗水微微润湿。 “你好呀,Shay……”祂祂用迷雾一般的声音,呼唤她的小名。 她们有十二年没有见面了。但对祂祂而言,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郑心妍注视着祂,用近乎命令的语气对祂说话:“我手上有一个很棘手的案子。我需要你告诉我,凶手的名字。” 这个无畏的漂亮的人类,竟敢如此冒犯她面前黑影一般不可捉摸的生物——比这颗星球上的一切生命,更加古老的存在。 但祂祂没有生气。 祂祂不会和人类生气,正如人类不会与蝼蚁置气。 “噢,让我瞧瞧你的案子……”祂祂在漫长无尽的时间里,学会了一千种人类的言语。 浑浊的阴影聚成一只触手,伸向女人撑在洗手台上的手臂。晒成小麦色的皮肤,包裹着修长紧实的肌肉,和许多鲜活健康的血管。 触手握住郑心妍的手腕,从她的汗液中,品尝到所有祂祂想要知道的事情。 噢,这确实是一起骇人听闻的连环杀人案。 人们正在死去。 人们失去头颅。 顶级私立医院的院长,身躯在手术台外静候,头颅却被安放在医院入口的十字标志上。 笃信佛法的议员,虔诚匍匐在佛塔之下,头颅戴着茉莉花环,成为香炉前的摆设。 明星法官端坐于审判席,而正义女神像手中的天平,正在测量两种物品的重量——一侧是法典,另一侧,是法官的脑袋。 没有监控,没有指纹,没有目击者。 警方的追查陷入死局。 祂祂收回自己的触手,笑了起来。祂的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像一场裹满砂砾的热带气旋。 真相有点意思,但也有点麻烦。 祂祂并不想帮忙,所以要说出某个足够古怪的要求,让这位刑警女士知难而退。 “……我要的代价是,你的一个吻。” 祂祂看见刑警女士的眉毛微微皱起,眼中透露着不加掩饰的震惊。 正如祂祂所料。 啪。 女人合上了木匣的盖子。 祂祂记得很多事情。 比如来到地球的艰涩旅行,比如时间和冰河的迁徙,比如祭司们如何将生命编织成供品,祈求祂祂栖身于刻满咒文的木匣中,不要再插手人间的事务。 比如祂祂和郑心妍第一次交易。 在河口城的孤儿院,那间几乎被蜘蛛网和灰尘淹没的阁楼上,郑心妍打开了那只老掉牙的木匣。 某种黑色的东西钻了出来—— 浓雾,沥青,或者失去轮廓的影子。 祂祂伸展着自己沉眠多年的身体,向十四岁的少女问好:“你好呀,人……” 像晨雾中的鸡蛋花一样,鲜活又脆弱的少女,惊讶地瞪大眼睛。 “你是……什么东西?” 噢,祂祂该如何回答呢。 祂祂无法将自己降格为任何一个人类可以理解的名词。 “我是谁并不重要……”祂祂看见少女手臂上的疤痕和淤青,轻易猜到了她的处境。“重要的是,我能为你实现任何愿望。” 祂祂将虚无凝结成触手,轻轻伸向少女的手指。 少女没有躲避。很好。 祂祂能从触碰中,看见所有过去。 少女出生在一个平凡的商人家庭,她的父母曾经漂洋过海来到这个国家,又在许多年后,死于一场海难。 他们为她留下两个饱含爱意的名字,郑心妍,以及Shay。 舅舅夺走了本该由郑心妍继承的遗产,将她送进了城郊的孤儿院。 郑心妍与这里格格不入。她太美丽,又太孤冷,那双乌黑的坚韧的眼睛,像在蔑视每一个她不愿与之为伍的人。 缺乏管束的恶童们,多的是欺负异类的手段。 他们撕碎她最喜欢的兔子玩偶,待她把碎片一一缝好,又将那兔子扔进泥坑。 他们打她,羞辱她,在她背上熄灭烟头,强迫她咽下洒满粉笔灰的米饭。 他们偷走她的内衣,写满最恶毒的文字,悬挂在孤儿院的窗户上。 他们把她锁进这废弃的,闹鬼的阁楼。 噢,祂祂明白了,他们是没有生出双角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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