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棠一回手,摊出了包袱里剩下的五六个杂粮馍馍。 “来,尝尝,这是收留我的那位姐姐做的,五谷磨了掺水在灶边发了一夜,旺火滚水蒸的胖乎乎的,凉了也好吃。” 弟弟咽了咽口水,在腰后擦了擦手,拿起一个:“那我就不客气了。”他望着说起食物眼里亮晶晶的许棠,反手给赶马车的哥哥递了一个出去,还是忍不住问她,“没想到罗姑娘对吃食还有这般研究……” 毕竟从前罗嫣也算养在深闺里,哪像许棠这般深度吃播视频爱好者涉猎广泛。 许棠有些心虚:“没有没有,都是那位心善的姐姐同我讲的。” 许棠糊弄过去,忽的瞅见马车帘子处默默伸进来一只手,愣了一下,和胡小全面面相觑。 马车外传来胡大全有些拘谨的声音:“没、没吃饱,再来一个。” 许棠反应过来,没憋住笑出了声,把剩下的全都分给了兄弟俩,三人就这么一路颠簸,渐渐靠近了庆安镇密集的人烟。 庆安镇算得上是一方重镇,许棠打马车一侧看出去,街边店铺招牌林立,虽是接近傍晚,偶尔穿梭而过的路人与商贩,倒织出了一些繁华的烟火气息。 许棠这人有个优点,就是十分随遇而安,就这一会儿功夫看下来,她已经完全接受了庆安镇的居住环境,甚至开始盘算规划要寻一处最大的酒楼打工赚钱。 天一点点暗下来,周遭景致的人气也一点点淡下来,许棠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 马车从巍峨气派的牌坊入镇,穿过热闹的街市,却没有一点要停住的趋势。 窗外精致小楼变成了低矮的平房,许棠问一句:“还没到么?” 马车辘辘向前,赶车的哥哥回了一句:“还没。” 连片低矮的房屋也消失后,许棠不甘心又问一句:“还没到么?” 马车一不留神压过一个大坑,许棠听到来自马车外的否定,认命般缩在了角落,开始闭上眼向老天爷祈祷。 马车缝里透进来的天光又暗了些许,许棠迷迷糊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睁眼的的时候车已经停了。 她揉揉眼睛钻下车,面前立着脸色难堪的兄弟俩,还有一对摇摇欲坠的破木门。 “到……到了?” 胡大全踩在半截石墩上,摸了摸门楣上厚厚一层灰,“亭阳山庄”四个字才显出一点难以辨别的痕迹。 “亭阳山庄,没错的,就是此处。” 来的路上许棠已经听说了,这亭阳山庄是王府某个远房亲戚早年落魄时的住所,后来那人去了滇南城投奔王爷,这处就算到了王府的名下,只不过时日一久,疏于打理罢了,住人还是没问题的。 许棠没敢细究这早年到底是多早,也不知道自己被撵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自生自灭,是不是有那世子未婚妻的手笔,单单是推门那一瞬间,她的心就凉到了谷底。 草长莺飞的三月天啊,满院齐膝深的杂草,还有细琐的虫鸣,楞生生堵得许棠一步都没迈动。 古代房子讲究个含蓄,跨院进去,应是影壁胡同垂花拱门。可眼下,杂草尽头三间差不多大小的屋子并排开来,实在有些寒碜。 胡大全不知从哪捡来碗口粗的树枝一根,打前头迈进荒草中开路。 杂草像两边倒伏,被踩出一掌宽的空隙,三人亦步亦趋,颇费了些功夫才来到了檐廊上。 许棠深吸一口气,上手推开左边第一间。 年岁久远,门口的褡裢一扯就断,铺面迷眼的灰尘落下后,一间简陋的卧房暴露在眼前。 屋子是横向布局,进门空荡荡对着一面墙,轻轻一眼往左望向底,有一张圆圆的小几配着两把简单的圈椅,往里搭一处靠墙的小塌,窗下一个小小的斗柜,便是这屋子内的全部家当。 她叹一口气,胡小全探头进来看一眼,又叹一口气,一时间不大的屋子里叹气声此起彼伏。 胡大全看不下去,兀自回头推开中间那扇门,当中除了斗大一张八仙桌,也是四壁空空。 最后靠右一间房,堆了满屋的杂物,乍一看连下手的地方都没有。 许棠一手扶额:“先不说这些,连个灶都没有,我要饿死在这儿了么?” 弟弟眼尖,惊呼一声,伸手指向杂物里透出的一角:“有的有的,被挡住了。” 胡大全环顾四周,心下有了安排:“罗姑娘,主家命我们送你到庆安,可眼下宅子目前也没法住人,我们也没办法安心回去复命。这样,今日趁着天还没黑,我兄弟二人先帮你收拾一番。明日我赶早回王府,将你遭难一事回禀,事情解决之前,得防备有人还寻你麻烦,留我小弟在此处陪你,待我办完事再回来接他。” 胡小全谨遵他大哥教诲,老老实实点头。 兄弟二人愿意暂留相助,许棠感激涕零求之不得,撸起袖子以表决心就准备干活。 三间屋子里里外外都需要收拾,左边一间算是卧房,理应由许棠自己收拾,中间一间活少些,留给弟弟胡小全,最有一间柴房加灶间,留给壮实一点的胡大全处理。 三间屋子绕到后面有一口井,井中尚未干涸,粗实的麻绳浸在水里也还堪重用。 许棠从包袱里挑几件被戳烂的衣裳撕开当抹布,胡大全一桶又一桶往屋里汲水,直到月上柳梢头才堪堪收拾干净左、中两间房,右边灶房的杂物刚清理完,三人实在是没有力气去擦洗了。 胡大全掸掸身上的灰,道:“罗姑娘,今日就先到此处吧,我小弟眼皮都快支不起了。明日我晚些走便是,今晚你睡屋里,我把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我们哥俩就在这堂屋将就一宿,不碍事。”
散发着霉潮味的小塌属实不太好闻,可比起硬质的木板还是要好上许多,许棠就着后院打来的井水胡乱洗了一把脸,和衣躺下,便栽入了黑甜的梦境。 转日许棠醒来,浑身上下散了架般酸痛,像个老妪般支着腰挪到房间外,兄弟俩都已经把灶房收拾出来了,院里杂草也清了一大半,堆在一起烧着,正冒着不深不浅的白烟。 她摸摸头,实在不好意思:“太麻烦你们了,怎么也没叫我起来一起……” 胡小全擦擦手,从杂草灰堆里扒出几个黑乎乎的东西递给她:“想着罗姑娘平时应该没怎么干过活,昨日应该累得不轻。出门往东走不远有几户人家,我大哥去借工具的时候还得了番薯,罗姑娘垫垫肚子。” 许棠谢过,坐在檐廊上认认真真剥起番薯皮来,熟透的番薯泛着深深的暖橘色,连带着蜂蜜一般的糖油渗出来,咬一口能从舌尖甜到心窝子里。 她暗自盘算,能种出这般品质的作物,这庆安镇的地盘定是日照充足气候适宜昼夜温差也足够,种地再好不过。 胡大全从后院绕出来,看起来是打点妥当的模样,就要和许棠辞别:“罗姑娘,我这就往滇南城去了,这两日若有用得着我小弟的地方,尽管使唤便是。” 许棠何德何能得此二人倾力相助,真心诚意又拜谢过,直到胡大全的马车遥遥消失在乡道尽头才打道回府。 二人还没绕到屋前,就听到了屋内传来高亢的嗓音。 “人呢!不是说这家搬来人了嘛!咋个一个人都没有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写文不易,路过的小可爱点个收藏呀~
第4章 许棠莫名咯噔一下,听出了些许来者不善的意味,她戳了戳一旁的胡小全:“诶,你说,原来住这儿的那位,没结什么仇家吧……” 胡小全咽了下口水:“不、不知道啊……” 两人战战兢兢挪到前门去,老远就看到了一个略显敦实有力的背影。 小全眼尖:“诶,这是早上我和大哥去借工具的那家大婶。” 许棠稍微放下心来,上前打招呼:“你好,请问你找谁?” 大婶闻声从扒着的门框边上回头,上下打量了一番许棠:“你是这家新搬来的?” 她点头。 大婶又问:“买的宅子?” 许棠说话留了一半:“不是,就是借住。” “那这家人和你什么关系?” 许棠想着以后在这儿长久住下去,总要寻个合适的由头,便回道:“一个远房亲戚,说这宅子空着,可怜给了我个落脚的地方。” 大婶眼睛骨碌一转,眼角浅浅的褶皱松了一半:“是亲戚就好办了。”说这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旧色纸张,递上前去,“你亲戚那年说去投奔滇南城的大官,借了我当家的两贯钱路费,说是日后定会有人来还,你看看吧。” 许棠接过泛黄的旧纸张,白纸黑字两贯钱写得清清楚楚,落款有个“周询”。 是个姓周的,十有八九错不了了,许棠叫来胡小全:“原来住这家的大爷,是叫这个名字么?” 小全只看那个周字眼熟:“大……大概是吧……” 那大婶看眼前两个不经事的半天拿不定主意,又道:“那周大爷走之前,说着几年之期要是没人来还钱,这宅子就归我们家了。可这穷乡僻壤的宅子拿了也不抵事,这么好些年也就从那后院挑过几担水,今日既然你们要住这宅子,我也不拦着,欠了这么多年的钱,我也不算利,就收你们二两。” 许棠心下已有了计较,既然这宅子是她要住,这钱由她来还也是理所应当,权当两贯钱买一个住处,免得日后扯起来牵绊。 她把大婶让进院子,道:“大姐你放心,这钱我认。只是我这一路过来,连住处都还未收拾妥当,能不能缓我两日。” 李桂红张望了一番收拾到一半的院落,心想这人应该跑不了,也不好为难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便应了声:“也行,不过别大姐大姐地叫了,村里人都叫我桂红姐。” 许棠应了声:“多谢桂红姐。” 李桂红天生爱凑热闹,这会儿得了应许收好借条也还没想走,又扒在院门口看那一大一小收拾半院的杂草。 谁都知道桂红姐持家,这割草的镰刀整日都磨得锃光瓦亮的,那叫一个吹毛立断,怎么这借到了这俩手里,看着就这么不得劲儿呢,割个半拉枯草和拉大锯一般迟钝。 桂红姐简直心痛她整日相伴的劳作工具,一把将许棠薅开,夺过镰刀左右开弓,左手抓一把荒草,右手持刀自根部一拉而过,贴地的断口整整齐齐,那叫一个利索漂亮。 许棠看着就快挥出残影的镰刀,目瞪口呆。 桂红姐瞥见一旁呆头鸡一般愣住的两只,不自觉昂起了头:“你们俩啊,一看就不是咱们村里人,活儿得这么干,瞧见没?” 胡小全有模有样要学,却被许棠抢了镰刀:“我来吧,以后用得着。” 一拢,二收,三割,许棠跟着桂红姐的节奏,逐渐掌握了窍门,二人联手,居然不到半个时辰就清理完了整个前院。 许棠累得满头大汗,简陋的屋子连出烧热水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干巴巴向桂红姐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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