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春闱,选中贡士两百余人,有人及第欢喜,也有人落榜忧愁。 徐道年站在人群外圈,视线在榜首的王仲良的名上短暂的停了一会儿,随即视线逐渐下移,在榜首下一行,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负手而立,神色平静,同周遭的纷扰格格不入。 站了许久,徐道年嘴角浮起笑意,转身离去。 — 宫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几个内侍,引的众人纷纷侧目。 宋婉清领着一群人,将榜上前二十的卷子悉数张贴了出来,还尤为贴心的将会元王仲良的贴在首位。 众人疑惑,春闱还从未有过张贴试卷的规矩,这是头一遭,便都围过来,谁人不想一睹会元的文采。 一时间议论纷纷,这王仲良的文章不算差劲,可会元之名,实在是担不上,这前十甲的文章里随便挑出一个,都略胜他一筹。 尤其是那个叫徐道年的文章,可谓是行云流水,笔酣墨饱。 陈子介穿着便服,掩在人群里,朗声道:“这王仲良不是当朝右相的孙子吗?” 闻言,人群里炸开了锅,众人嗤笑着,纷纷露出鄙夷之色,“原来是个走后门的!” “王相爷还真是只手遮天啊!” “旁人寒窗苦读,还比不上他会投胎啊!” “王相爷如此煞费苦心,难不成这右相的位置要当传家宝似地传下去?” 此言一出,惹得这群人笑成一团。 宋婉清在人群里张望,试图找到个熟面孔,传个消息回家,报个平安。 看了一圈,没有眼熟的,一步三回头的回宫,暗自叹了口气。 — 不远处的华盖马车里,王仲良挑着车帘,看着城墙下这群人围在那儿,奚笑声传入耳朵,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十分精彩。 一旁的随从见他这样,试探的小声开口:“公子!” 见他并未理会,继续道:“这群蠢人,看不懂公子的妙文罢了!” 王仲良面色阴郁,放下车帘,转过头来看着他:“滚!” — 王相办完公,同几位同僚出了都堂。 候在横门处的随从大老远便探着头张望着,见他来了,欲言又止。 王相见状同众同僚告辞,上了马车。 随从说公子夺得了会元。 王相闭目休息哼着小曲,闻言只点了点头,意料之中。 王仲良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不过了,礼部尚书是自己的门生,此事定少不了他在其中周旋。 随从偷偷观察着他的神色,犹犹豫豫的说陛下派人将此次春闱前二十的文章悉数张贴了出去,说自此之后皆是如此。 哼曲声顿住,王相睁开了眼,脸上沟壑纵横,面上没有表情,却掩不住眼里精明的光。 这小皇帝,是特地伸手来打老夫的脸啊!
第5章 话本子 春闱放榜后,中了会元的王仲良沉迷烟花柳巷,喝的烂醉如泥。 殿试前夜还在妓馆喝的醉醺醺,被家里派的人硬生生抗回了家。 殿试那日许是酒还没醒,在朝堂上胡言乱语。 朝堂上气氛一度凝固,众人都拿眼睛偷瞄王相,暗暗打量着他的神色。 王相沉着脸,听到王仲良吟着淫词艳曲,面色铁青,借身体不适为由匆匆离了大殿。 沈长洲高坐在龙椅上,看着台下的这出闹剧,微蹙着眉,沉声道:“王公子会元之名远扬,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说着眼神扫过边上战战兢兢,巴不得方才跟着王相一起走的礼部尚书。 看到一袭白衣,站在贡士队列里分外惹眼的徐道年,蹙着的眉头舒展开。 好久不见,徐道年。 天和一年,徐道年殿试独占鳌头,陛下钦点为状元,入翰林院任编纂。 — 沈长洲锁着眉头拿着工尺在图纸上比划,用炭笔几度修改。 宋婉清见他入了魔似的比划一上午,前世从未见他这样过,沈长洲这心性变化真大。 有些认床,昨日没睡好,宋婉清偏过头打了个哈欠。 沈长洲放下炭笔,余光从他身上扫过,立起图纸,细细端详着着,笑出了声:“成了成了!” 拎着图纸跑了出去。 宋婉清抬腿正准备跟上,听他边跑边留下句:“不用跟着了,万青你回去歇会儿,我在偏殿,有事再来寻我!” 闻言踏出半步的腿又伸了回来,将一团乱麻的案台,按照他平日里的习惯的顺序摆放好,整理完,准备离开。 宋婉清走到御书房门口,迎面走上来个穿着紫色官袍的。 那人身量极高,步履匆匆,宋婉清还没来得及行礼,便直直的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宋婉清脚步停住,看到一晃而过的紫袍,心里咯噔一下,这朝中穿紫袍的人可不多,慢慢回过头。 那人也恰巧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堪堪对上。 空气在瞬间凝固。 宋婉清愣住了,小半月没见的爹此刻站在自己眼前,头发胡子白了一大片。 两人就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晌,宋怀山眼角带着些湿润,朝御书房里面走去。 宋婉清看到他的白发,内心思绪万千,跟了上去。 沈长洲不在,御书房没有旁的人。 宋婉清试探着出声:“爹。” 宋怀山沉着脸,没有理会。 “说来话长……”宋婉清将自己如何进宫同他说了一遍。 宋怀山皱着眉:“荒唐至极!内务府就是这么办事的?把我女儿抓进宫!” 他吐了口气:“陛下呢,为父去找他说道说道!” 说着便准备往外走。 前世自己是新春庙会时同沈长洲相见的,结果出门看了前世没有去看的戏,莫名其妙进了宫成了宋万青,已经改变了前世的走向,若此时爹去找沈长洲表明自己的身份,那宋婉清便要同沈长洲相遇了,这走向自己就彻底拿捏不住了。 宋婉清唯恐生变故,赶忙伸手拉住他,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什么理由阻止他,心里一急,脱口而出:“爹其实我不是宋婉清。” 宋怀山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望着她的眼睛,担忧之色外露:“你莫不是昏了头。” 宋婉清直视他的眼睛:“严格来说,我不是现在的宋婉清。” 将前世的事情挑着说了个大概,昱王造反的事没说,为了宋怀山能让自己留在宫里,刻意将沈长洲渲染的后宫美女如云。 说到前世被沈长洲宠妃推下水活活淹死时,宋婉清捏着衣袖一角,抹了抹眼角的泪花。 又说自己此番既然意外进了宫,那便要想法子阻止先前的一切发生。 宋怀山耐着性子听她说完,显然是不信的,抬起腿又是要去寻沈长洲。 “爹,这听起来是很荒谬,可这些都是真真的。”宋婉清再次伸手拉住他。 脑子里快速想着前世这时候即将发生的事,小声的说:“不久后,秦小小吞金自杀,王仲良去边关任职。” 宋怀山笑了笑,这怎么可能!秦小小风头正盛怎么会自尽,王相怎么会舍得王仲良去苦寒之地任职。 荒谬至极! 转念一想,自家女儿从不骗人,宋怀山笑容渐渐消失。 宋怀山沉默着,扯开女儿的手,便往外走。 宋婉清又准备拦他。 宋怀山长叹了口气:“我赶紧回家,替你给你娘和哥哥报个平安。” 说着便走了出去,边走便朗声道:“不劳烦中官通报了,我想起家中还有事,改日再来。” 这半月为了寻宋婉清,自己告了假,背地里把整座临安城都要翻过来了。 心一急,便递了辞表,借年事已高的缘由辞官,打算去别处寻。 见陛下久久未批复,便来找他问问,结果在御书房碰上自家女儿。 宋怀山紧锁着眉头,不知回家该如何同夫人儿子开口。 — 沈长洲在玉明殿的偏殿,单独辟了一间当木工室。 宋婉清是第一次来这里,前世时沈长洲在偏殿闭上门一呆便是整日,从不许别人入内。 此刻看到偏殿的大门敞开着,他正拿着个刨子刨木头,木屑铺了满地,他站在木屑堆里,穿了件褐色短打,头发用根藏色的发带束着,全然不似庙堂之上的他。 她从未见过沈长洲如此模样,不觉站在门口看了许久,才走了进去。 沈长洲心神专注,全然没察觉自己在他身边站了好一会儿。 宋婉清没忍住轻声唤道:“陛下。” 沈长洲拿刨子的手停了停,转过头来:“万青何时。” 宋婉清开口道:“方才宋太师来寻陛下,见陛下不在,又说不必通传,急急走了。” 沈长洲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放下刨子,对宋婉清吩咐道:“往后太师再来寻,都说我不在。 他在箱子里摸了把锯子出来,锯着木头,过了一会儿,想起什么似的动作顿了顿:“万青,你去把案上压在奏折最底下那份辞表给烧了。” 宋婉清愣了愣,随即应了是。 出了偏殿,身上沾到了些木屑,宋婉清抖了抖衣摆,才走去御书房。 辞呈被一叠奏折压在了最底下,拿出来一看,是宋怀山写的,说什么自己年事已高,力不从心。 听说父亲告假了小半月,现如今为了寻自己又递了辞呈。 宋婉清在烛台上燃火烧了信,看着火焰跳动,吞噬了信纸,想到父亲鬓间生起的白发,抬手,用手指擦去眼角的那一滴清泪。 — 春色正好,玉明殿的梨花簌簌开满了枝头,暗香阵阵,引来了不少蝴蝶蜜蜂。 宋婉清立在一旁,看沈长洲和徐道年下棋。 微风吹过,落下好些花瓣,沈长洲手执一枚黑子思索着,吹落的梨花在空中打着转,落在了发间。 玉棋子落在石棋盘上,清脆一声响,一子间便扭转了棋局,原本势头正猛的白子瞬间无了生机。 徐道年摇着折扇,投子认输。 沈长洲笑着,视线落在他轻摇的折扇上,是先前告别时,送他的那把。 从不佩扇的徐道年如今扇不离身,沈长洲内心涌起暖意。 宋婉清随着沈长洲的眼神看去,雕花玉石扇骨,董大家画的江南烟雨扇面,怪脾气出了名的王程题字,可谓是千金难求。 徐道年看了看扇子,又看了看沈长洲,笑道:“怎么,沈兄是舍不得了?” 沈长洲收着棋子:“这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拿回来的道理。” 宋婉清看着他们,此情此景,莫名生出了种自己很多余的感觉。 想到最近在宫中风靡一时的民间话本《花开花落人如旧》,便是以他们为原型创作的。 前几日自己得了一本,白着脸打开书,红着脸合上,书里描写那叫一个露骨。 以至于宋婉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直视他们二人。 沈长洲看着徐道年,两年的时光,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他依旧是临安城里白衣胜雪的徐道年。 可自己已然不是当年的那个沈长洲了。 一抹黯淡在他眼底闪过,随即消失不见,沈长洲正色:“道年,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逆流破万难来此处。 徐道年合了折扇:“沈兄要不要这么煽情!” 那种很多余的感觉更强烈了,宋婉清悄悄后退,溜之大吉。 走过御花园时,听人说《花开花落人如旧》第二册 出了,宋婉清顺手买了一本。 用了晚膳,便坐在屋前的阶上,便吹晚风便看着。 看着内页作者的署名,你敢批评本公主,心想,这位作者实在是个人才! — 陈子介办完差回来,远远便瞧见宋婉清坐在台阶上,咧嘴笑的嘎嘎乐,没忍住凑了过去。 宋婉清看的起劲,一时间没注意到他。 便就这他的节奏,歪着头看了几页。 陈子介愕然,书里的主人公一个是叫沈常舟的少年皇帝,另一个是叫许道年的新科状元,这这这! 陈子介明白,陈子介惊讶,可陈子介不敢说。 看了好一会儿,不得不说,这书写的还挺不错!陈子介看的笑出了声。 听到笑声,宋婉清这才发现陈子介,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了个空位,陈子介在旁边的阶上坐下。 宋婉清摆了摆手:“等我一下!” 说着便端着书跑回了屋里,不一会儿便出来。 将手里的另一本递给陈子介:“这是第一册 ,你先看!” 陈子介闻言接过,脸上的笑还没敛:“谢谢万青。” 两人便在阶上,并排坐着,人手一本话本子,笑在两人嘴角疯狂展着。 — 沈长洲准备回寝宫,路过小院,看到陈子介和宋万青两个坐在阶上,手上拿着什么东西,看的入神,两人还时不时还笑出声来。 沈长洲觉得,他们的笑,莫名的带着些许猥琐气息。 本都已经走过去了,又神使鬼差的走了回来,长腿一迈,迈进了小院。 凑近了才瞧清楚,这两人手上拿着的是本话本子。 他们看的入神,连自己走近了都没察觉,在他们身边站了许久。 宋万青看着看着发出一阵笑。 沈长洲凑过去,草草扫了几眼。 沈常舟?许道年? 皇帝和状元? 就差直接点自己和徐道年的名字了。 一时间没忍住,轻啧了一声。 宋婉清听到头顶传来的一声轻啧。 疑惑的抬起头,一张倒着的沈长洲的脸出现在上面。
第6章 长公主 沈长洲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凝固在脸上,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宋婉清用胳膊肘杵了杵陈子介,手忙脚乱的将书往身后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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