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慈青双腮绯红,他搁下了筷子,慢慢吞吞地把碗朝吴长庚那儿推,真跟个小媳妇似的。 吴长庚二话不说地拿过碗,把他剩下的小半碗饭风卷残云吃完,一粒饭都没剩。 周慈青抱着柿饼啃去了。 吴长庚告诫他:“柿饼性寒,只能吃一个,不能太贪嘴。” 周慈青应道:“我晓得的,长庚哥。” 二人吃过饭就得分道扬镳,一个去忙铺子里的事,一个要去地里头。 吴长庚还得去打张床回来,周慈青住他家后,他就将床给让了出来,自个拿几个箱子推在一起拼成张床。垫上动物皮子,翻箱倒柜找出芦花和布,凑合着睡了个冬。 周慈青邀他一块上炕睡,他给拒绝了。 周慈青也想到了他生着病,怕传给吴长庚,只好黯然接受。 就这么过了三五日,县城里又热闹起来了。 还是周慈青和苏知乐那铺子闹的,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那掌柜的不服气,又找上了门,比上回的苏知乐还要跳脚。 见有热闹可看,闲着的人自然驻足去瞧。 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脸皮厚,掌柜的见人聚的多了,也不觉难堪,直言:“缘何你们找来的小娘子替我,莫不是觉着我连女子都不如?非是我得理不饶人,如若不将此事说明白,我在这县城内还如何立足。大家说是不是?” 起哄看个乐子的自然说是了。 正巧苏知乐和周慈青也在。 前者恹恹,没精打采地说:“他可真是个狗皮膏药,怎么赶都赶不走,忒讨嫌!” 后者笑笑,说:“如今这个局面,不是我们借着他叫生意红火,就是叫他踩着咱们扬名。他有这个举动也不足为怪,着实讨嫌了点,却也是个手段。” 苏知乐讶然:“你还为他说好呢。” 周慈青摇摇头,目露嫌恶:“我可不是夸他,我也厌恶这种下作的手段。可光是咱们讨厌也无甚大用,指不定在旁人眼中,这人还是什么有手腕的可用之才呢。” 他对苏知乐招招手:“你过来。” 苏知乐附耳去听。 周慈青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说与他,直让苏知乐身心舒畅,赞道:“还是你有主意。” 周慈青摆手:“去吧。” 他给苏知乐历练的机会。 苏知乐带着他的小厮云生从茶坊下去,周慈青坐在搂上岿然不动。 此处着实是个好位置,抬头可见蓝天湛湛,白云袅袅。低头能望街上行人,川流不息。 苏知乐雄赳赳气昂昂地下去辩论了,周慈青托腮好生瞧着,眼中带笑。 那掌柜的始见苏知乐,不免气虚。再定睛一看,只见他一人,便忙用袖子揩泪,一把子心酸地说:“小东家,我成日可是为了你们铺子操了不少心。便是自家人都有忽视了,我也并非那等苦苦缠绕的无赖。只是我待东家以明月,东家却待我如沟渠啊。” 苏知乐下楼听这话便冷笑:“真是好生无耻之人!” 直白的嫌恶叫掌柜的涨红了面皮,还不待他勃然大怒,反嘴诘问,苏知乐就冷眼瞧着他,疾声道:“你可敢说,我们铺中的伙计不是你家中的亲戚友人!” 掌柜的愣了下,半响才言:“是,可那早就是东家知晓的。” 苏知乐不待他继续说,就开口厉声道:“我们家本是厚道人,这些伙计同你沾亲带故的,不欲计较。可你放纵他们,致使这些伙计日渐骄纵,且成日躲懒,上次还对客人出言不逊!你说,是也不是?!” 一袭质问兜头盖脸地砸下来,叫掌柜的冷汗直冒。不成想这件事居然拿出来说道,也没料想往日里拜年在他爹面前一句话都吱不出的小东家如今竟然这般口齿伶俐,愣是让他说不出半个不字。 苏知乐心知此事还不能叫掌柜的全然失利,顶多下个东家的伙计都换成自己人,互相监督便是。 说不准旁人还要笑,是他们自己家要让掌柜的雇佣家中亲友。 掌柜的闹了个没脸,正待灰溜溜地离开。 “先别走,既然你不依不饶问个不停,我也不妨告知你为何我们这回的掌柜要请女子。” 苏知乐转了个道,同看热闹的这群人说: “各位客官再半月后便可来鄙人的铺子捧个场了。我们这铺子是做脂粉生意的,却不是往日那等简单脂粉。我们所售之物从头到脚都有干系,保管你焕然一新,再不似从前那般。三月十五日,恰恰是个吉利的日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们也不敢欺瞒各位父老乡亲,届时请大家做个见证。” “什么见证?” “开张大吉!让一平平无奇之人变倾城美人!” “嚯!” 众人一惊,没料到这位小东家一开口就是惊人之语,真是好大的口气。 可观他老神在在的模样,不像在唬人。 这会子才是将大家的好奇心给吊了起来,只想快些到那三月十五日,好让他们见识见识。 不消说,都知晓过不了几日此地就会叫人给围满了。 那掌柜的心知肚明,心中俨然凉了半截。 不管苏知乐是否吹嘘,他只要能做到一半,便是铺子成了。先前随口说的协约自是他输了。 嘴皮子比不过人家,论能耐也不行,反倒是亲手叫人生意愈来愈红火。 他心中又急又气,直怒得仰倒——封陵县,定是再无他的立足之地了!
第14章 县城里头哄哄闹闹,茶坊二楼却要的是那闹中取静。 二楼的窗拨开,外头天明云净。 两名中年男子对坐,饮茶,静看楼下之喧嚷。 茶毕,其中一位笑道:“三月十五,好日子!看起来,杨兄要在当日多拨些人手去,才好叫此地不出什么意外了。” 另外一位拱拱手,也笑:“石兄说的是极。不曾想,我才初到这封陵县任职就碰上了这么些乐事,倒是赶上好了。” “你不觉此地之人狂悖妄言,便是我封陵之幸了。” 二人谈兴渐浓,又说起了三月后去乡下劝课农桑之事,又言县政事务繁琐。直至人群散去,话才方止。 此事周慈青并不知晓,他方从茶坊下去,只觉从隔壁出来这两名男子周身气度不凡,绝非常人。 没得交情可攀,他自是不会上前讨嫌,下楼便同苏知乐一起归家。 后面十几日,周慈青都要忙着铺子里的事,吴长庚当是在地里头忙活,还上山去打猎了一回。 他猎来一只山鸡,又因入了春,菜色渐丰,二人着实吃了一顿好的。 这日,吴长庚将木床给扛了回来。 周慈青连个桌脚都抬不起的严实木床,吴长庚轻轻松松就抬进了屋子,毫不费力。 这间小院里头有三间房,一个灶屋,左右都是院墙和篱笆。其中一间房是周慈青和吴长庚现今儿住着的,另外两间都放着杂物,叫吴长庚收拾出来了一间。 周慈青不好鸠占鹊巢,便道:“长庚哥,还是你住原来那间屋吧,我哪里都住的呢。” 他忙忙地递了水囊给吴长庚,手中拿着抹布,殷勤地擦完了木床。 吴长庚仰头大口咽下水,喉结不住地滚动,余光瞟着他,就听他讲话。 周慈青的嘴巴不停:“今儿个见日头好,我就将屋里这几床被褥都拿出去晒了。绒花还有羽毛我也给掏出来放簸箕里晒着,倒不敢轻易去洗。” 吴长庚点个头:“我看见了。” 他放下了水囊,同周慈青说:“近日你也别忙活太过,家里头的活计都由我来,不必这般劳累。这间屋子有些沉闷,不如主间屋子开阔,你就住原来的炕上,不必同我客套。” 周慈青的眉心拧起了,他顺势坐在木床沿上,说:“我哪会跟长庚哥客气啊,你同我就是没有血缘的亲兄弟啊。长庚哥说这话倒是生疏了,活活叫我伤心。” 吴长庚瞧出了他在使闷气,深黑眼珠盯着他,不言。 “可这礼数又不能废,哪有主人家住偏房的理儿嘛,旁人瞧见了还当我是什么霸道人了。”周慈青嘀嘀咕咕的,“这是不成的,旁的事我都能依你,唯独这事儿不能。” 吴长庚觉得好笑,他说:“那你别忙活家里头的事,免得平白辛苦。” 周慈青一口否决:“那不成。我现在手头还没什么钱,同苏家的生意才起步,没能还上你的钱已是让我难受了。我成天吃着人参燕窝,嘴里都尝不出来滋味,只觉苦得发慌。长庚哥,你再不让我给你做些什么,我得怄死。” 吴长庚握住了他竹筒倒豆子说个不停的红红嘴巴,沉声说:“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 周慈青把手搁在吴长庚手背上,用眼神示意自个儿不讲了,讨好地对他笑笑。 他手白如玉,从未干过什么重活,掌心柔嫩,活似豆腐。 吴长庚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 “长庚哥,你竟也信这些。”眼瞅着要惹怒人,周慈青忙道,“好么,不说这个便是了。” “不如这样,你我各退一步。你将这木床搬来主屋里,咱们还住一个屋子。我们便是各睡一张床,或是两人睡一张床,不就都使得吗?可巧了,我的病也去了,只是偶有胸闷气短,那吃个人参燕窝也过去的,不是什么要染给人的病,我也不惧和你睡一块叫你受罪了。你看这样可好?” 他说得情真意切,那双明亮黝黑的眼珠神采飞扬,柔软且漂亮。 像他这样生得细嫩干净,脸蛋还挂着粉扑扑的红,水灵灵的神仙人儿,不拘是说什么话,都能哄得旁人应下来。 吴长庚也不知说了什么,只发觉自己再一抬头,周慈青已经眉开眼笑起来,稀里糊涂地就应下了他所有的要求。 木床还没在收拾妥帖的小屋里放热乎呢,就已经移到了主屋里。炕挨着床,床贴着炕,周慈青夜间翻个身的动作再大些,俩人就能滚一块去。 此事稍作不提,三月十五那日已到。 这街头巷尾都热闹得紧,尤是那家脂粉铺子最甚。围观的行人挤挤挨挨,摩肩接踵,甚至还有专门的衙役被差使过来维持秩序,免得出大乱子。 县城内其他地儿就冷清不少,那些铺子的老板冷哼一声,干脆关门大吉,去瞧瞧那家脂粉铺子到底是要弄出来个什么鬼名堂。 苏知乐在店里的二楼那可是坐立不安,干脆站起来打着圈儿地走个不停,看得人眼晕。 吴长庚就瞧着周慈青,他正拿着包子啃。 苏知乐是等不及了,天不亮就在吴家小院外喊人,惊得大黑直朝外头汪汪叫唤,不知又惊起了几个人。 周慈青叫吴长庚从温暖的被窝里挖了出来,换衣洗漱。起得早些,连饭都没吃就来了县城里头,他还憋着一肚子气呢。 他这里不紧不慢地吃了两个包子,喝完一碗油茶,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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