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长庚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眉间隐见几分郁气。 周慈青问:“长庚哥,你还要吃么?” 吴长庚摇头:“我已经饱了。” “你是不适应这地么。也是,外头吵闹得紧。”周慈青懊恼地拍拍脑袋,惭愧地说,“光顾着让你过来瞧瞧我们生意如何了,却没有考虑妥帖,这都是我的错。外头实在热闹,连对面的茶坊都座无虚席,订不上位置。左右也待不了多久,你先暂且忍一忍。” 吴长庚回他:“无碍,不必忧心我。” 苏知乐急忙说:“都这个时候了,你们怎的还有心思闲说呢。” “急有什么用,还不如坐下好生瞧着。”周慈青淡声说,“人是早先找来调教好了的,店里头卖的这些也是咱们挨个仔仔细细检查了的。若是这都应付不下,不如别做生意了。你回去读书,我回去种田,岂不妥当。” 苏知乐悻悻坐下。 吴长庚想说些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周慈青敏锐发觉他的心情低落了几分,他握上了吴长庚搁在桌上的拳头,说:“如今眼看着我就要做起来这生意了,我心里头未免还是有些慌张,觉着处处还是有些不如别人的地方。多亏长庚哥坐在这,我心里头倒安稳不少。” 吴长庚未发一言,眉目间却舒缓不少。 周慈青心里头也好受许多,他的嘴角也落上了几分笑。 苏知乐觉着怪异,眉心刚皱了几分,将要说话。只听得外头一声锣鼓骤响,如雷霆一般劈断了他的神思,唬了他好大一跳。 方才要说些什么他也给忘了个一干二净,他也和旁的人一起,低下了脑袋去瞧外头发生了什么。 苏知乐从外头雇来的人敲响了锣鼓,将爆竹烧得噼里啪啦作响,也是图个好彩头。 女掌柜面对外头人山人海也不怕,笑弯了眼:“多谢诸位客官大驾光临,愿意来给咱们小店捧场,惠娘在此感激不尽。恕惠娘无礼,客套场面话不多说,好让各位一早就来等着的客官瞧瞧店中所售之物的真面目。大家也好生瞧瞧,我们东家此前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位女掌柜当真是好口才,说的话不仅不叫人烦腻,还三言两语就提起了旁人的好奇心。 众人都凑近了不少。 红绸缎子拆下,之前搭在牌匾上往下垂的红布扯开,叫牌匾也在今日得以重见光明。 众人抬起脑袋,瞧见那牌匾上金光一闪,“蔻颜坊”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地横在上头,不容忽视。 它这下边儿还有一道小匾,识字的便一个字接一个字念出来:“还你青春永驻,美貌如初。” 做生意最要紧的就是吹嘘自己,便是一粒米都能夸出一朵花儿来。当朝百姓早先就已知晓,笑笑便罢,谁也不曾将此当做回事。 大门敞着,往内看,嚯,店里东家绝对是花了大手笔——瞧那不知从哪运来的石砖,竟然雪白洁净,虽是有些纹路肌理,也是别具一格之美。涂在墙面的白色石灰粉自是不必说,在周遭点亮了壁灯之后,亮堂堂的,比外头悬着的明日照耀下还要亮眼不少。 那些胭脂水粉分门别类地摆在柜面上,每处都有铜镜,柜后站着满面笑容的年轻女郎。 本是女子所用之物,请来的皆是女子也不足为奇。众人还待细看之时,就见里头走出两名女子。 在店铺前有一半人高的小台,放了张竹椅。 面貌普通,丢进人群里也找不出特色的女子就坐在椅子上,双拳握紧,眼珠不敢往人群瞧。 另外一名女子瞧着清秀温婉,落落大方,还笑着安慰她:“别担心,听我说的做就成。” 苏知乐凑在周慈青身旁说:“不枉你调|教她好几日,这名妆娘定会叫他们大开眼界。” 周慈青摇头笑笑:“是她自个聪慧。” 寻常没个乐子,只能在茶坊听个曲儿,瞧瞧歌舞,百戏,再多的热闹是凑不完的。 今儿个倒是独一份,他们倒是要好生看看,如何让人从寻常变美人! 只见那名妆娘在女子脸上不知涂涂抹抹了什么,她的脸蛋瞧着倒是细腻了几分。 男子不觉有什么,女子们却是已经捏紧了手帕,立时看直了眼。谁不盼着自己的皮肤更细腻柔软,这肉眼可见变好了几分,是再多天花乱坠都无法让他们心安的。 再见妆娘从一玉盒里抹来一粒膏脂,点在女人额上,双颊,鼻梁,下巴,慢慢涂抹开,又拿那柔软的扁状棉饼轻轻拍开,连带着还涂了脖颈。 围观的群众不由瞪大了眼睛,交头接耳的声音大了不少。 “白了,竟是白了不少,她的脸瞬时好似冰肌雪肤!” “不妥不妥,连唇上都没了血色,有什么好看的?” “急什么,瞧着这才是第一步呢。” 窃窃私语逐渐散去,那妆娘还在继续。 她又打开了一个长盒,盒里似是胭脂,瞧着尽是是红艳艳的色泽,只是有深有浅,不全一样,还有一方尽是闪亮亮的白色。 妆娘拿出毛笔似的杆子,在那盒子里沾了之后,又在女子眼圈上涂抹,点染。不过一会儿,那眼皮就带了色泽,还有几分妖媚。 又是一只黑笔,在女子上眼睑勾着,又到了眼尾,一道惑人眼线而成。 另拿一只笔,又在下眼睑涂了几下。 “快快快,掐我一下,好叫我知道,那可是错觉?怎的她的眼睛变大了不少!” “非是你看错,我也瞧见了,眼睛当真变得明亮有神了许多。” “简直……简直化腐朽为神奇了!” 妆娘不停,又拿另外一只笔在眼眶、鼻梁上轻涂。平地起高楼!女子原来那扁平的鼻梁骤然高挺起来,好一场鬼斧神工之手法! 再是眉毛,又是抹粉,又是拿笔涂,竟绘成了细细弯弯的柳叶眉。 再来又是唇脂,涂上后,血色不知好了多少,还变化了唇形。原来的唇瓣平平无奇,后来的竟饱满漂亮。 有些女子在闺中好友耳边窃窃低语:“这个颜色我不大喜欢,太轻浮。” 友人道:“我倒是觉着美艳大方,极醒目。” 听见她们低语,也有人道:“想是唇脂定然不止一种颜色,总有你喜欢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众人眼睛都比来时亮了不少,打定了主意要进去好生逛逛。 这还不算完呢,只见那妆娘又持来一只满是绒毛的笔,沾了沾粉,在女子面上涂了几下,那女子眼瞅着脸蛋小了不少! 再来颧上又涂了粉嫩嫩的脂粉,血色一下上去了,比一开始瞧着白如女鬼,放在夜间不知会吓死多少人的状态不晓得好看多少。 妆娘结束后,将女子拉了起来。 女子抿嘴微笑。 台下雅雀无声。
第15章 茶坊内,别说那些平民百姓了,便是些有钱有势的乡绅,富商和吏员,都抻长了脖子,睁圆了眼睛。 他们自是也拉着身旁的人叠声论道:“你们可瞧清楚了,不是我眼花吧,当真是普通人变美人了!” “可不是,传说中的易容术也不过如此吧。”那些不羁的少年人是这般猜测的。 商人们捻了些酸:“可是那苏家小子出的主意,他父亲倒是个好命人。这叫什么——长江后浪推前浪,只怕是开业后门槛都得被踏破吧!” “大兄莫要担心,让这小子且得意着。如今他叫咱们县里头多少人前来围观此次开业,可又想过如何招待?如此生事,只怕会失礼于不少人。咱们且冷眼看着吧!” 几人抚须,面向而笑。 茶坊对面便是蔻颜坊,二楼的苏知乐亦在忧心此事,他便将自己的烦扰说给周慈青听。 周慈青喝了口苦茶,脑中清明了些。他看向苏知乐,平静地说:“依你之见,该如何行事?” 苏知乐被他盯着,脑中一片空白。 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脑门上尽是些汗珠,擦也不敢擦,面皮慢慢地涨红了。 周慈青并不用失望的目光瞧他,笑道:“我也不难为你,你过来。” 苏知乐马上乐颠颠地跑过去,瞧着周慈青的目光仿若再生父母。 周慈青吩咐了几句,说:“这位惠掌柜可是位聪明人,一点就通。你也不必事事都揽在自个儿身上,待生意做大了,免不了还得把手底下的事交给他人。你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无法面面俱到。” 苏知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拱手说:“周叔,受教了。” 待他下去,周慈青面上还是欣慰之色。 吴长庚不免觉着有几分好笑。 周慈青脖子一扭就瞅见了他脸上的笑,这下换他双腮染红了,有几分羞恼:“长庚哥,笑话我作甚?” 吴长庚问:“周叔?” 周慈青又羞了几分,他故意逗苏知乐玩呢,哪里想到竟叫吴长庚捉了个正着。 他眼神胡乱瞟着,嘴里还在道:“此事原就想告诉你,不过不大要紧,忙来忙去竟忘了。苏员外是个周到人,先是以礼待我,后叫我领着苏知乐做生意,于是便索性同我称兄道弟起来。” 话毕,他急急地端起一杯茶喝下,想是要掩去尴尬无措。 因着喝得太急,竟呛了水,不自觉地咳了起来。立时便面红耳赤,双眸润水,更是慌张。 吴长庚忙忙过来抚着他的背,轻拍几下。 周慈青体态实在是风流纤瘦,便是衣衫再如何厚重,也不能叫他壮硕起来。吴长庚一拍就能摸到他那细伶伶的骨头,也没个几两肉,不自觉地就皱起了眉头。 “还得好好养养。” 周慈青听得这话,不由嘟囔:“又不是生的病,不小心喝了茶水呛成这样。长庚哥,你也不用把我当什么精贵少爷养着,我自己晓得的。” 楼下脂粉气渐浓,周慈青倒不觉有甚,却见吴长庚折了眉心。 他握上了吴长庚的手,这下指腹贴着掌心,摸上了猎户常年打猎干粗活变厚实的重茧,糙,硬。 周慈青心里奇,又痒痒的,竟用指腹去摩挲两下。 他不自觉做了这事儿,是仗着人亲昵不同他计较呢。 吴长庚扭过脑袋瞧他,眸色沉了几分。 周慈青吓着了,缩回了手,他涨红了脸,方要解释。 吴长庚已经开口:“这里已经不用你坐镇了,不若趁着人还未涌进来,先离开。” 周慈青也站了起来,紧跟在他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从后院里走出,周慈青还欲张嘴问方才的事可曾介意。 吴长庚已然转过身,同他说起买些种子牲畜回去养着。 见他对方才的事不放在心上,周慈青便也不上赶着讨嫌了。 说起牲畜,他倒是想养小猪得紧,忙忙拉着吴长庚说是要买些猪仔回去,养到过年就有卤猪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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