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的端庄稳重一扫而空,如今的周慈青面上笑吟吟的。他眼儿弯似月牙,还带了点儿小得意,不住地拿眼去瞧吴长庚。 吴长庚哪能让他就这般一直眼巴巴瞧自己呢,当即夸道:“你确实聪慧,我也一早便知你会有如此造化的,旁的人真是羡慕都来不及。” 反倒叫周慈青不好意思了,扯了根狗尾巴草揪着,又把水囊递与吴长庚,小声道:“我再聪慧,也是你家的。若是有人要羡,连你也一块羡了去呢。” 吴长庚听他这话,忽然觉着今儿个这天倒是更热了,他这面皮都被晒烫了几分。 不待他再说些什么,周慈青便扔下了狗尾巴草,说:“长庚哥,我就不同你闲说了,还要回去做午食呢。你记得早些回来,别顶着大太阳干活。午时晒得很,要是你不归家,我就亲自来寻你。” 他倒是比先时来吴长庚家中放肆不少。 吴长庚哪里说得出二话来,他也是笑着应下:“好。” 待周慈青走后,再不见他的身影,吴长庚方才埋头于田地之间苦干。
第23章 晚间。 周慈青和吴长庚一并去菜园子里浇水, 给那绿油油的菜畦施些肥,再捉下虫。 周慈青托吴长庚种下的辣椒和玉米种子都发了芽。虽说他不曾种过地,却上过学校安排的生活实践课,见识过那两种绿植是何模样。 如今眼里心里都是这一排排的嫩苗, 觉着它们甚是可爱, 心里头也愈发欢喜。 周慈青说:“待它们都长出来后, 我们就有玉米和辣椒吃了。” 吴长庚不知那是何物, 但他从来不会扫了周慈青的兴, 笑着应下:“好。” 周慈青说:“嫩玉米可以煮了就吃,又甜又饱腹。只放几根用以留种,再放上一段时日, 剥了粒,炒来吃。或是炸个爆米花出来, 都是很不错的。辣椒顾名思义, 就胜在一个辣字。多是作为调料,吃得大汗淋漓,保管叫你通体舒畅了。” 吴长庚被他说得勾起了些好奇,道:“那我届时便要试上一试了。” 周慈青笑着咧开了嘴:“自然。” 第二日吴长庚又去忙活田里了,如今便是要种下麦苗。他就这段日子伺弄田地辛苦些, 地儿也不算太多, 从前也是这般忙过来的,不算什么。 可周慈青看在眼里,却不觉着他有多松快。 不过区区半月, 眼瞧着吴长庚晒黑了不少,虽是仍旧俊逸, 可也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 哪怕周慈青成日大鱼大肉做着给吴长庚补身子,也难以补上这亏空。 周慈青就琢磨起来了——雇佣人帮忙种田, 好叫吴长庚平日里别那么累的事又让他提上了日头。 如今家中进账就靠着苏家铺子一旬来送一回的钱,每回都不算少,足以让他们过上阔绰的日子。 周慈青也绝非是那等节俭道不顾身子之人,偶尔去县城里买些猪肉牛肉回来,自个煎了油。又买了不少点心放着回来甜甜嘴,有时也买一些腌货回来吃。 他不单是不亏待嘴巴,穿的也不能委屈了。 吴长庚当初都能拿出自己的家底来给他买些衣裳装点,免得他觉着丢面。他怎会亏待这冰清玉洁的真心,给吴长庚和自个都买了内里穿着舒适且贴身的料子。 至于外边儿还是粗布麻衣,免得穿太好扎了旁人的眼。 如此一算,他们现在的花销也是有的。更遑论他每月还要买些人参燕窝回来吃,若非是能赚些钱回来,普通人家能供养得起他这少爷身子? 周慈青一琢磨,其实也不尽然。若是他真是那等一事无成的草包废物,吴长庚也定不会叫他沦落至凄凄惨惨的光景。 想来就是他自个儿勒紧裤腰带,成日不是在地里头待着,就是去山间打猎采药,拿命给他换命。 既是真心换真心,周慈青也不会落下。 吃完今日的午食,周慈青便摆出了谈判的架势。 午食格外丰盛,周慈青取了嫩笋、山里的菌子,放在盐水里焯熟,捞出后装盘,再佐以香油、盐、酱油、醋和酸菜水。这般拌着吃清爽可口,解了平日里大鱼大肉吃的腻味。 吴家村里那些小子们又在河里头捞了好些虾回来,个个皆有成年男子大拇指那般粗细。 他是舍得油,放了虾以大火炒至色变,捞出再炸一遍。油放蒜葱姜,再以文火慢炒,放入虾后倒入酱油,料酒,糖。 另外便是小炒嫩牛肉,再是一道小炒鸡肉,再简单不过,却也是农家人难得一吃的美味了。 吴长庚平日来皆是独居,也从不亏待自个。他又是猎户,吃食本就比一般人好,三天两头便要吃肉的。 可他还是不似周慈青这般能放油,前段日子去城里打的两斤油,不过半月便被他折腾完了。 他心知周慈青都是为他着想,瞧那满桌子的菜,心里头正甜滋滋的,可又心疼。 吴长庚说:“往后可以不用这般奢侈,我便是吃上几顿素也不碍事的。” 话说到一半呢,周慈青便把筷子搁在碗上,不重不响的一声儿,却叫吴长庚乖觉闭嘴。 周慈青不阴不阳地说了句:“我也喜欢吃肉呢,我当给自个做的还不成么?” 吴长庚瞧他每回吃,菜只夹搁几筷子,一顿饭也吃不了多少。可每回的菜都做得满满当当,不由心里暖着,愈是心疼他。 “你这钱……” 周慈青哼了声,吴长庚又不吭声了。 待吃过了饭,周慈青趁着吴长庚洗碗之际,才道:“我打算替你请个地里的帮工来。” 吴长庚顿住,又继续擦碗,嘴里说:“我一个正当壮年的汉子还侍弄不好田地,需得请人来帮忙,不是平白叫人看笑话吗?” 周慈青正了正神色,正儿八经地说:“长庚哥,你仔细思量着。种田要费好大的劲儿,每日消耗的体力还多,不及你去山上打猎采药材来的钱多。这笔账算一算,岂不是你亏本了么?” 不过这笔赔钱的买卖也不能怪上吴长庚,且不说村里汉子都把田地看作命根子,这官府划下来的土地到了你的名头上,不是不种就可以不交税的。 种也要交杂税,不种也要交,换成是哪个节俭的都不愿亏本。 吴长庚道:“往日我也忙活过来了……” 周慈青道:“那往日还没有我这张嘴巴朝你讨食呢,我们俩人过日子,又何必分得这样清?你这地,你说,是不是要分我的?” 吴长庚无话可言,点头。 周慈青抿着嘴一笑,反倒为自个方才的理直气壮不好意思了。 可他如今在吴长庚面前愈发厚颜,便继续说:“既算我占了一半,那一半我花钱来找人耕作,不也是成的么。我不把这钱花出去我不舒坦,你就给我这个机会吧,长庚哥。” 他简直是拿捏人的一把好手,那清凌凌的目光直瞧着人,红嫩嫩的嘴巴抿直了。年纪小长得好,便是做出这般情态也不惹人厌。 吴长庚哪有不应的,既是如此,他便在山里头打猎时多费点功夫,好多赚些钱财攒着,填补填补周慈青这里的亏空。 他下午还是自个去田地里干活,周慈青却是径直寻上了苏知乐。 这位小少爷虽是拿起了自家的生意,却并非是全然不读书了。他爹拘着他读兵法,说是做生意也讲究兵不厌诈。 也说苏知乐不可肚里全无墨水,以免做些糊涂事引人发笑。 苏知乐还当自己尚且能逃过一劫,不想只是他的奢望,如今正怏怏不乐地埋头读书。 他一见了周慈青,面上便是一喜,眼睛亮着,嘴里却怪腔怪调地说:“哎哟哟,瞧瞧,这可真是个稀客,是什么风把你这位贵人吹到我这儿了?” 周慈青也笑:“少说这些,你既不欢迎我,我走便是了。” 苏知乐见他转了个身,真要拔腿就走人,急了:“欸诶欸,留步!留步!我不过一句戏言,你怎的就当真了?” 周慈青便转了个身,自个寻了个座椅摊着,半点都同他不客气。 苏知乐哪能不知自己是叫他耍着玩了呢,听着周慈青口中道“你还是有些沉不住气”,他可谓是半点儿脾气都没了。 周慈青上回同他说那些和他们做生意的商人都是群老狐狸,苏知乐看他也不遑多让! 苏知乐也打量他:“可是有什么新鲜玩意要安排下去?你平日里可不会登门拜访。” 周慈青道:“这回寻你倒不是公事,而是我家的私事。我想找个侍弄田地的一把好手,去帮帮长庚哥照顾他家那块田。我住他家,吃他的用他的,总要回报一二。” 苏知乐奇了:“据我所知,你可不是个悭吝之人。我家每旬给你的钱,想是能让你还与你的救命恩人,去县里租个房子也不成问题,何必如此麻烦?” 周慈青吃着苏知乐房里的果子,差点儿叫他这话给噎住。 他心头闪过些不知名的情绪,却又给压下,不赞成地说:“话可不是你这般说的,长庚哥对我的恩情哪里是一笔钱就能划干净的,我岂是那等无情无义之人?我与他情同手足,且他家中只有一人,我自是要多多照拂一二的!” 苏知乐听他说的有理有据,心中那丝古怪也给摁下,不再深究。 他道:“你要寻的人也好说,不必你拿钱,我家中便可给你安排个人来。” 此事于苏家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周慈青也不推脱。且苏家素来是厚道人家,他自是不必担忧会出什么麻烦事来。 翌日一早,那人便到了吴家门口。 是个身高体壮的汉子,瞧上去也是常年侍弄庄稼的,名为于三田。 他是自个带了干粮的,周慈青原想着给他备上和吴长庚打猎时吃的一样的午食,也给压下了。 今儿个吴长庚进山,若是稀的吃食不顶饿,上回那些吴长庚没吃腻,周慈青也倒腾得腻了。 这回他都是做的饼子,还有些腌肉,午时可以烤了吃,自家煮的几个茶叶蛋。 心里头还琢磨着卤料的法子,若是把那些肉给炸了再卤,这滋味才叫一个美。 往后便可让吴长庚带上焖好的米饭,卤香的肉进山,再炸几个肉饼,却也是不差的。 周慈青都给他收整好了,吴长庚便带上家伙什,先是领着于三田认了田地,再自个进了山。 这肥田都是在吴家村里,一家挨着一家,虽是并不怎么接壤,却都是在一个地儿。 立时便有人发觉吴长庚家这田地换了个人来耕作,一打探才知是他家请来的帮工。 这可是水溅进了油锅,倒叫人炸了。 好几个还酸溜溜地说吴家小子救了个人,竟是从此发达了,说不准家中祖坟都在冒青烟。
第24章 这世道便是如此, 若你大富大贵,且不在人眼皮子底下,也碍不着他们,更算不上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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