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打猎进山, 不是冷食便是生水, 如今却再不一样了。好些吃食备上不说,便是夜间归家也有人惦念着。 吴长庚的步子倒比方才快了好些,只他自己是浑然不觉的。 周慈青忙去接过他身后的竹背篓, 一到手就让那沉甸甸的重量给惊了一跳,他喜道:“这回可是大丰收呀, 长庚哥。” 弓和箭皆是吴长庚吃饭的家伙, 要好生护着,他便不去动了。 吴长庚笑:“侥幸而已。” 周慈青没去戳穿他,乐得捧着这一背篓的战利品回小院清点。 他到底是名男子,就是再没气力,扯着竹背篓, 使足了劲儿也是抬得动这一竹篓猎物的。 吴长庚也不阻拦他, 回屋自去洗手。 今儿收获倒丰:三只山鸡,一只兔,竟在最里边儿还扒拉出一只红毛狐狸来, 这可就稀罕了。 物竞天择,山里头的狐狸哪个不是让自己往不起眼的模样长?这般红毛的狐狸本就惹眼, 最遭天敌惦记,更是少之又少。 却不成想, 竟是便宜了吴长庚。 吴长庚这个时候也出来了,周慈青便说:“这只狐狸的皮毛若是卖出去,不知你能赚上多少呢!” 这世道家缠万贯也大有人在,奇货可居,费上些钱财买他们心意的玩意儿也无不可。 吴长庚瞅了他一眼,闷声道:“不卖。” 他拎起那只红狐狸。 借着夜间月光,手中烛光,周慈青可以瞧得这狐狸皮毛油光水滑,品质自是上乘,最受人喜爱。 吴长庚便接着说了一句:“留给你做条围脖穿。” 他想着,自己最好是多去上山打几回猎,再多打些这般的猎物回来。冬天披着这些皮毛保暖,周慈青也不至于再裹成颗小圆球,似上个深冬那般冻得慌了。 周慈青着实没料到这皮毛竟会被吴长庚赠与自己,他微讶:“怎能轻易送给我呢?长庚哥,你若是去县城里出手,便是几百两银子也能卖得呀。” 如此珍稀之物,他便是在后世也是不曾用过的。 周慈青小脸拧巴着,俨然是将这只狐狸看作了白花花的银子。弃银而去,如何不叫他心疼呢? 可吴长庚的性子同他相差无几,自是说一不二。 吴长庚瞧他实在心疼得紧,便说:“不若这样,皮子先留着,不急着出,毕竟冬日皮子更好卖。待后头赚足了钱,你且再考量考量是否要将这皮子卖出。” 说着也是这么个理儿,周慈青点头便作罢。 他又心疼吴长庚今儿个在那山里头一待便是一天,赶忙道:“去吃晚食吧,这些都有我呢。” 吴长庚晓得他闲不住,便也不去推辞。 时下百姓大都只吃两餐——朝食和晚食,若是有吃午食的,也再简单不过了,草草填了肚便是。不过县城里头的百姓倒是日渐开始了一日三餐。 吴家自不必说,早在周慈青的一手安排下吃起了三餐。 吴长庚吃着这热腾腾的饭菜,心里头竟也觉着有几分暖意。 夜里头俩人又贴在一起说了几句,便挨着躺下,却是谁也不曾说起村里谣言一事。 过了些日头,春耕结束,村民们也都闲了下去。 铜锣一敲。吴家村所有人听见了响动,忙忙穿衣爬起去瞧瞧是怎么个事儿。 村长站那平日里村民们八卦闲谈的地儿。地是个好地儿,宽敞,平坦。若是发生什么大事,里正过来说上一声,或是胥吏下乡收税,便在此地一并办了。 村民们也都知晓,非是大事,村长也不过是挨家挨户知会一声,哪能锣鼓喧天地叫人过去呢。 村里人走在一块,嘴里都还在不住地猜测。 “莫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倒是恼人。” “难道是官府又安排了服役不曾?我这心里怎的慌了起来。” “呸,你个晦气玩意儿,在这乌鸦嘴什么!” 这一家一户的主事人都站这了,若是家中其余人想来旁听的,站在后头也是使得的。 众人见村长那张橘子皮似的老脸堆满了笑容,不似往常般严肃,压在心间那块沉甸甸的石头不自觉便去了半分。 村长杵那正中间,笑道:“咱村可是迎来了件大喜事儿啊。年年农闲时,大家不都没活干,也没个挣钱的营生,还得到处去转悠瞧瞧有没有什么零工可做的吗?” 村里人一听他这话,立时便静了下去。虽是一言不发,可他们那炯炯的眼神已经出卖了自个。 “村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就有话赶紧说吧,这样说一半留一半,叫人心欠欠得慌。” 有几个性子急的已经开始催促了起来,便是那些不急的,眉间也沾了几分迫切。 村长便也不做那等卖关子的讨嫌事了,当即便道:“咱们吴家村的苏员外苏老爷乃是大善人呐,他便是想着都是乡里乡亲的,自家做生意自是要帮衬乡亲们几分。是以,他今儿个便要在村里招工。” 不待众人交头接耳地议论,他便又道:“大家也都晓得苏员外是厚道人家,绝不会亏待咱们。这工钱如何,怎么个做法,待会自有他家中的管事伙计告知一二,也不必急躁。幸而咱们吴家村乡亲都是些淳朴善良之人,苏员外才愿给我们这机会,后头也要多谢谢人家,也切莫做那等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事!” 村长这话意有所指,村子里机灵的便早已心领神会,全都齐齐应和。 “村长这话说的是极,谁若是对苏家不敬,便是对我吴三不敬!” 仗义之人更是拍着胸脯保证。 只那心里有鬼的藏在人群中,眼神闪烁,嘴巴撇着,心里边不住地发慌。 村长一走,还不到午食,便有苏家的人前来安排这事儿。 管事站那村长之前所在的地儿,口齿清晰地说着:“我们这有纸坊,胭脂坊,活计不一,赚的钱也自是不同。纸坊最低也是一天五百文,胭脂坊则是六百文。据难易,所费力气而定。饭食是不包的,自去回家吃。不过东家乃是厚道人,不过一旬便会给咱们发些点心,饼子尝尝,便是带去给家中孩子吃一吃也是好的。干足了一个月,还会发肉呢!” 本朝做生意的人多,虽是自由不少,可也不是人人皆会干些营生,普通老百姓还是搁那地里刨食。似这般不计成本,全是凭一把子力气赚些钱来用,还是趁着农闲时去干,大都是愿意的。 不仅如此,听得那最后一句发肉,更是叫这些人眼儿都亮了。 平民百姓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回肉,再来则是干些重活农活时得吃些肉,沾点肉补补身子,平日里哪能吃得起这些呢。 荤腥难沾那还能有假的? 这下子报名的人更是不少,就往管事的面前挤呢,生怕漏了自个。 这位自苏家而来的管事却是会做人的,慢慢安抚了吴家村的村民,不叫他们出了乱子。 待报了名后,他便告知众人,午时后便可来这,由他点着,能去之人明日便可开工了。 如此,众人方才心安。 午时后,便早有人在这等着,抻着脖子等着管事的过来。 只见那名管事手里拿着张白纸,想来便是名单了,众人眼都黏了上去。 这单子一连串地念下来,大都喜滋滋的,却也有那么几个人露出了不解急切之色。 他们去找管事:“怎的没念着我们呢?我们也是报了名的呀,是不是漏了我们?明明都是一把子力气,我是差在哪了?!” 这些人满脸的不服气。 管事的冷笑一声,说:“为何不选你们,你们自是心里清楚。好生问问你们家中人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吧!” 那些个心虚的早也躲在一旁,竟是问也不敢问。管事的看过去,还忙忙别过脸,臊眉耷眼地离去。 待这些人归家,如何争吵,怎么个闹腾又是一回事,同其他人没什么太大干系,顶多瞧个热闹。 周慈青便在这看热闹的行列之内。 最先造谣生事的乃是吴愣子一家,之后不知怎的,连带着吴柱子也一并加入。 这两家怕是最为嫉恨苏家还有吴长庚周慈青的,原是想着说就说了,这般张嘴朝人泼脏水的古来有之。莫说抓不抓得住罪魁祸首了,便是抓住了又能如何? 就算律法再如何森严,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还能因他们浑说定罪的么。只要一口咬死了不认,再耍个无赖,便是县太爷来了都不好使! 便是在这般侥幸之下,俩家开始了动静。 尤其是吴愣子,曾也是村里头的大户人家,就连住的屋子也是青砖瓦盖的。虽说这房子抵了出去,却也是阔过的。他还曾去过府州转悠,在那开过铺子,识文断字不在话下,谣言源头便是来自于他。 口中说得那般风雅也并非是一时兴起,不过是琢磨着说上那些掉书袋的话,就更不像是村里人能说的,左右都赖不着他们身上。 却不曾想造了这么个口业,平白丢了那么大的好处! 不说吴愣子一家是如何后悔的,那吴柱子一家更是早就闹了起来。谁叫他们家还不曾分家,他乃是家中老二,干出这么个破事来,连累着老大老三还有家里未嫁的小妹都失了这么个能赚钱的营生,岂有不恨之理。 现在家里都还是一阵鸡飞狗跳,不停吵着要撒泼分家。 与这两家关系好些的,当初嘴上又不给自己积点德的现在更是恨不得自打嘴巴。他们怪不了苏家,只能是把这笔账算到了吴愣子和吴柱子这两家,心里头自是记恨起来。 现在他们这些“亲朋好友”见个面不但说不上一句,不翻个白眼儿便算是好的了。这些失了好处的人一旦排挤起这两家来,竟是比其他村民还要厉害嘞。 可算是让周慈青和苏家看足了笑话,自是狠狠出了口气。 翌日一早,吴长庚收拾收拾自个的长弓铁箭,冷着面,也出门了去。 周慈青只当他是要去山里头打猎,口里还叮嘱着:“长庚哥,万万要小心,千万不要进山太深了,还要防着那些蛇虫。” 吴长庚脸上的冷意散去,露出笑来:“我都听着。”
第26章 吴愣子一家。 他们这一家四口倒是无人能够闲的下来, 天不亮便从床上起来。 两个小的更不能安稳睡着,需得爬起来喂鸡喂鸭,忙些轻巧的农活。 大的更是拾掇一番就得扛上农具去地里忙活。 一家子比往日更要沉闷,他家婆娘更是用埋怨的眼神睨着吴愣子, 心里头愈发气闷。 吴愣子便气道:“说是要出口气, 那日里你也是晓得的。那时不来阻拦我, 现在却怨上我了?” 瞅着自家男人冷笑的嘴脸, 吴愣子家的婆娘胸口起伏几下, 忿忿不平:“怪说不得叫你愣子,竟是一点儿没叫错!我哪里能知道你在这村里是这般光景,竟是没个人帮衬着, 干了什么事都被人抖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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