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把一切都忘了吗? 一声声的诘问,让安寻昏头涨脑,头痛欲裂。他拼命摇着头, 想将这些杂音屏蔽,但它们阴魂不散, 深深扎入安寻的脑海, 搅动得整个世界地转天旋,昏天暗地。 穆弃……穆弃……穆弃…… 这个名字不断沉浮,反复闪现,徐徐唤醒了安寻一直沉睡的另一半思维。 ——是的, 我们并非没有交集。 ——每一次, 每一次,我们都曾相遇相识, 无一例外。 ——不该忘记的啊……他从未忘记我,我怎么能忘记他? 刷—— 当这些念头萌发,就像笼罩下一个大网,安寻脑中混乱的杂音瞬间被隔绝到了另一个空间。他陡然进入了一种无声无觉的真空之中,因这片刻的疏离和清醒,安寻突然敏锐地意识到—— ——我是在做梦吗?这是在梦里吗? ——为什么这些人只敬称穆弃是殿下,而不是权倾帝国的尊贵陛下? ——这里的“穆弃殿下”,和自己认识的那位“穆弃陛下”,是同一个人吗? ——这些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还只是……我虚构妄想出来的荒诞幻境? 像是触发了某种不可说的规则,“轰”地一声,更强烈的痛楚在脑内爆发,安寻痛苦地呻/吟出声。这方天地开始崩溃坍塌,摧枯拉朽,直至重归黑暗,恍惚中,安寻听到有人在焦急地喊着自己。 “安寻!安寻!” 新的光线涌入了这片黑暗,遥远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真切,安寻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凉的甲板上,他的头枕在司良腿上,旁边白飞源用手按着他的额头,源源不断地传输来精神力,试图唤醒他的意识。 “小寻!”见安寻醒来,白飞源连忙收回手,紧张地看着他,“你现在还好吗?头还疼不疼?” 刚才他和司良被人群冲开,眼睁睁看着安寻重重撞上了金属扶手,那动静大得人群都寂静了一瞬,司良和白飞源也因此寻到机会冲了进来,两人抱起安寻,迅速离开了混乱中心,现在他们正在远离舱门的一个角落里。 “放心,我没事。”安寻用精神力内观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松了口气,“刚才那一下的确撞得很重,但没造成什么内伤,你们不用担心。” 星族人体质特殊,不仅生来就具有疗愈系精神力,肉身也比普通人更能承受伤痛,见安寻的确没事,白飞源才长长松出一口气。 “没事就好,”白飞源后怕地拍着胸脯,“你晕倒昏迷时,我真的快吓死了!” “你最好暂时不要乱动,毕竟撞到的是头。”司良秉持着慎重严谨的态度,按着安寻不让他起来,“你继续躺会儿,体力恢复了再起来。” 话虽如此,此时的甲板并不是适合安稳休息的场合——船体还在上下颠簸,荡起的海浪泼洒在甲板上,到处都湿漉漉的,濡湿的衣服贴在安寻身上,又凉又黏又难受。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星族少年们不再像之前那样慌乱——大概是他们已经耗尽了力气,也大概是他们发现多籽目鱼没有明显的攻击行为,大家虽然怕得瑟瑟发抖,但不再大吵大闹,而是抱团缩坐在一起,不时抹着眼泪,发出呜咽和啜泣声。 同为星族同胞,安寻看得很不忍心,他朝二层的观景台看了一眼,因为角度问题,安寻并没有看到夏仪他们的身影。 “我刚才晕过去多久?”安寻皱了皱眉,“星河会他们一直没出面吗?” “你晕了有十多分钟吧,他们一直没动静。”白飞源咬了咬牙,语气充满愤慨,“下面乱成这样,我不信他们没看到,我猜船舱的门锁八成也是他们锁上的,就是为了看我们的笑话!” 话音未落,空中传来“滴——”的一声信号音,接着一个甜美温柔的声音从二层的观景台传来,经由扩音器传遍了整个甲板。 “各位星族家人们,抱歉我们来晚了,因为电子门锁突然出现了故障,我们被困在观景台上无法下去,所以对大家的困境也无能为力,但你们别担心,我们已经派人在紧急维修门锁,可能再过几个小时,舱门就可以打开了。” 夏仪手持扩音器,出现在二层观景台的围栏前,因为开启了透明的精神力壁罩,飞溅的海水完全泼不进观景台,夏仪穿着干爽洁净的衣衫,海风吹拂起他白色的衣角和黑蓝的发丝,衬得少年越发清爽俊俏,和下面一众狼狈不堪的星族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小仪!” “小仪你快救救我们吧!” “呜呜呜我不想待在外面!快让我们进去啊!” 单纯的星族少年们完全忽略了星河会为何现在才“姗姗来迟”,心里满满只有见到救星的激动和喜悦,刚刚平静下来的甲板又变得喧闹嘈杂,夏仪不得不抬高声调,将先前的话重复了几遍,才让混乱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 “……总之,情况就是这样的。“夏仪面露歉意,似乎是为星河会无法施援而内疚自责,“我很理解你们的心情,但舱门实在打不开,只能委屈大家再坚持一阵子了。” “我们只能继续和那些怪物待在一起吗?”有人带着哭腔问,“这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啊!” 此时甲板上还匍匐着不少多籽目鱼,它们到处蹦跳着,身上的眼珠子不时四处乱飞,像是张牙舞爪的触手,每个星族少年都胆战心惊,觉得多看一眼都是严重的视觉污染。 “那个啊。”夏仪淡淡一笑,目光飘向安寻他们所在的方向,“或许你们可以问问我哥哥?他们刚才不是一直在说,这都是些低级灾兽,根本不足为惧吗?”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安寻还在躺着休息,司良也不方便起身,于是白飞源当仁不让,挺身站了出来。 “没错啊,这就是些低级灾兽,根本没什么可怕的。” 虽然第一次见到多籽目鱼时,白飞源吓得魂都飞了,但当着夏仪那些人的面,他才不愿表露出任何胆怯,少年昂着头挺着胸,扬手一指在甲板上呆头呆脑四处蹦跶的多籽目鱼,有理有据道。 “你们看,它们跳上甲板后,始终没攻击我们,这不就和咱们星洲的大头蟑子螂一样,恶心是恶心了点,实际又蠢又笨,根本没什么危害嘛。” “……咱们那儿的大头蟑子螂可不会眼珠子乱飞。”有人小声嘀咕。 话虽如此,不少人还是放松了下来:现在逃也逃不掉,躲也躲不开,还能怎么办?只要不危及性命,其他问题都不是大问题。 副会长夏高明俯瞰着甲板上的情形,冲旁边的夏仪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轻轻扭动了扩音器上的某个按钮。 像是突然出现了信号障碍,扩音器发出刺啦刺啦几声轻响,混在猎猎呼啸的海风中,并未引起众人注意。 除了安寻。 他敏锐捕捉到了这缕混在风中的异响,猛地抬头望向观景台上的星河会众人,面色微微一变。 不等安寻出声警告,原本还在甲板上散漫蹦跶的多籽目鱼们,突然剧烈扭动起来,它们暴躁地蹦跳着,像是进入了狂暴状态,身上密密麻麻的眼珠全都炸开来,有些眼珠还嘭得爆开,喷溅出腥臭至极的粘液,并借着这股喷射的冲力,直接弹射进了人群。 “啊啊啊不要过来啊!” “这喷的是什么东西!黏了我一身!” “快跑,它们开始攻击人了!” 甲板上陷入了新一轮动/乱,局面变得比先前更加失控混乱,司良和白飞源都被突如其来的惊变弄得措手不及,只有安寻知晓其中的原因。 “它们是受到音波精神力的影响,才变得狂暴的。”安寻瞪着二层观景台上的星河会众人,“是他们干的。” “是刚才那阵信号的异响声吗?”司良立刻反应过来,他对外界的观察一向十分敏锐,“我看到夏仪有操作扩音器的动作。” “他们有病吧!”白飞源用脱下的外套抡飞了好几个弹射过来的多籽目鱼,气喘吁吁,“局面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了,他们又搅局搞乱,万一有人受伤也是星河会自己的损失,他们图什么啊!” “图让我们成为众矢之的。”司良冷冷道。 白飞源一愣,再环顾一圈四周,发现其他星族人边躲避着狂暴乱蹿的多籽目鱼,边不时朝他们投来怨艾的目光—— 你们不是说不用害怕吗?不是说它们不会伤人吗?不是说根本不足为惧吗? 骗人。 骗子。 全都是胡说八道! 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白飞源打了个冷战,已然明白了:星河会搞这出,就是让他们众叛亲离,让他们站在所有星族人的对立面,让所有星族人都不再信任他们,甚至心生怨恨和敌意! “好卑鄙……”头一次直面这样险恶的用心和赤裸裸的恶意,白飞源气得浑身颤抖,“他们、他们居然这么卑鄙!无耻!人怎么能坏成这样!” 白飞源愤怒的声音完全被人群的喧闹所淹没,此时航船又一次颠簸起来,更多的多籽目鱼跳上甲板,在无形精神力音波的影响下陷入暴/乱状态,绝望的星族少年们又一次涌向舱门口,砸着门央求星河会快点修好门锁,早点放他们躲入船舱。 “快了,快了,大家再坚持一下呀。”夏仪通过扩音器不断安抚着众人,“贴心”地提醒着他们规避危险,“大家不要聚集在一处,万一被那些毒液喷到,可就危险了呢。” 一听那些爆裂眼珠里喷溅出的居然是“毒液”,所有人更慌了,白飞源立刻看向安寻,后者摇摇头。 “那些液体是有点微量毒素,但对人体影响极小,甚至加热后还能吃。” 白飞源:“???” 白飞源:“谁脑子抽风会吃这种玩意啊!” 因为航船仍行驶在鱼潮里,不断有新的多籽目鱼跳上甲板。随着多籽目鱼数量的增多,爆裂喷溅出的腥臭液体也越来越多,大家尖叫着,躲避着,乱成一团。 眼看时机差不多了,夏高明从夏仪手里拿过扩音器,以副会长的身份和威严向下面喊话。 “大家不要惊慌,虽然门锁还没修好,舱门暂时无法打开,但很幸运的是,我们这里有一批防护衣,注入精神力就可以启用,穿上防护衣后,就不必担心被毒液喷溅了。” 这句话宛如一记强心针,饱受惊吓的星族少年们喜出望外,纷纷涌到观景台下方,等待着星河会投递物资。 “但是……”夏高明话锋突然一转,“这批防护衣数量有限,我们只管分发,不管分配,谁能抢到用到,就看各位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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