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茨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叫他艾尼韦尔,他有名字, 就刻在和他一样高的墙角上,用一根捡来的木头棍子, 上面还粘着红色的血。 他叫洛茨,但母亲喜欢叫他艾尼韦尔。 在神语里, 与艾尼韦尔读音最接近的词,翻译过来的意思是神眷者。 母亲曾在神庙中工作过一段时间,很受人敬仰, 但不知为何, 某一天她忽然失去了一切,带着自己一身伤病的儿子搬到了贫民窟, 靠替人抄写神卷, 赚取微薄的薪水。 洛茨摇摇头不肯回答,只是让母亲看。 母亲低下头, 在腿上拾起一片亮闪闪的玻璃糖纸。 洛茨认真点头,母亲苍白平淡的脸上顿时绽出一抹微笑,这让她看着美丽又明媚。 但没过一会儿,洛茨忽然开始咳嗽,瘦小的身体颤抖着蜷成一团,把母亲脸上的所有愉快全都搅碎成粉末。 “别这样,”她跪在永远都打扫不干净的地上将洛茨抱进怀里,“你会没事的。别这样。” 她很怕,洛茨闭上眼睛,用力钻进母亲的怀里。 他想压制住咳嗽,和更多更多的疼,但这样的坚持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钟,很快,他的身体开始颤抖,意识模糊下去。 这次他没有在母亲的呼唤和泪水中醒来,相反,洛茨的身体越来越沉重,他在一片黑暗中向下坠落,看到无数明亮的碎片与他擦肩而过,向上漂浮——仿佛世界中只有他一个人是向下的。 滚烫的高热炙烤着他的皮肤,连眼球都跟着胀痛,洛茨无意识地蜷缩着哭泣,他才7岁,再多的忍耐也有一个浅显的限度。 七岁的孩子已经有了生死的概念,更何况他生活的地方连生死都不值钱。洛茨很难受,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他不是很怕这些东西,他只是不想让更多的人为他伤心。尤其是妈妈。 母亲的泪都要为他哭干了。 然而。然而。 一层柔软的金光接住了坠落的孩子。 洛茨在金光中睁开双眼,高热退去,重回人间。 他看到了洁净光滑的天花板,闻到了昂贵好闻的香气。 被子像云朵一样柔软温暖,洛茨眨眨眼睛,在感觉到生命的同时,也发现自己换了个地方。 他怕极了,却浑身无力,只能勉强转动脑袋四处打量。 然后,洛茨就在自己床边看到了一个趴着睡着的金发少年。 他在洛茨的注视下睁开双眼,眼眸是风平浪静的海洋,是那种典型的富人家的孩子,衣着昂贵,皮肤细嫩,而他唯一与洛茨的相同点就是——他的脸色也很难看,白得像张漂过无数次的纸,马上就会死掉。 “你醒了。” 少年对着洛茨笑,温柔的、友好的,看他的样子像是在看某种极为喜爱的宝物。 “我叫席浅洲,”少年自我介绍,“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他的眼睫弯出一个柔软的弧度,洛茨懵懵懂懂,但因为很喜欢他的眼睛,便也对他笑。 这就是洛茨和他的指挥官的第一次见面。 这在他往后的每一次幻觉,每一次梦境,乃至每一个天堂中都栩栩如生。 …… 晚上,外面下起了大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被窗户隔绝,听起来朦胧又空洞,洛茨睁开眼睛,不明白为什么会梦见小时候的事情。 房间里空空荡荡,在华美的装饰,在阴冷的雨天,看着也多了几分不近人情,洛茨掀开被子,赤脚踏在地毯上,走至窗前,拉开窗帘以后看到了一片冰凉的花草雨滴。 风在窗外呼啸吹过,明明房间内温暖如春,可洛茨还是打了个颤。 他抿紧嘴唇,仔细寻摸着若隐若无的头痛究竟来自于哪里,却遍寻无果。 “怎么不睡觉?” 一声低语从耳边响起,洛茨甚至都不必回头,只懒懒的往后一靠,倒在来人怀里。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 “没多久,”男人回答,“有几个问题需要格外协调,但已经处理好了。” 嘴里漫不经心说着话,男人的手轻车熟路地在洛茨腰间一划,慢吞吞地顺着衣带缝隙钻进去,蹭上洛茨的后腰。 洛茨身体一颤,闷哼一声,把在自己衣服里乱摸的手勾出来甩开,转过身,仰头看着身后的男人。 他很认真地打量,与两天前记忆中的模样做对比。 片刻后,洛茨伸出手在男人脸侧摸了摸。 “瘦了点。”他说。“指挥官辛苦了。” “一点而已,”席浅洲笑着抓住他的手,在掌心处吻了一下,“最近感觉怎么样?” “就那样。” 洛茨眼前闪过自己吃饭睡觉散步,逗狗逗猫逗鸟玩,然后看了会儿书的日常。 席浅洲把他带到床边,摸了摸被子,确定里面还是温热的以后松开手,洛茨满意地躺下,不再觉得头疼。 但他还是随口问了一句:“你有没有觉得有一点冷?” 在床尾换衣服的男人动作一顿,随后又自然地将外套上衣脱下,露出精壮有力的后背。 他回头看向洛茨,神色中有些担忧。 “冷吗?”他问,走近过去,伸手试探了一下洛茨额头的温度。 洛茨直勾勾地盯着他裸露的上半身,不说话。 席浅洲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人说话,把手挪开,正好对上洛茨的眼神。 结婚近十年,彼此想什么都是心领神会。 “不困吗?” 席浅洲半跪着压在床上,左手支撑在洛茨耳边,右手很有些缠绵的弯曲,蹭过洛茨的眼角。 洛茨向上抬身,勾住他的脖子。 “不困!” 他在席浅洲嘴上啄吻,细细的,密密的,把一团火勾上来。 席浅洲打响响指,暖黄色的灯光亮起,柔柔的,又藏着些夜晚的隐秘暧昧。 “……” 洛茨舔舔嘴唇,感觉火烧得更旺了,不由伸出手,指尖在席浅洲眉眼的阴影处反复描摹。 席浅洲配合着微微下压,和洛茨亲吻。 温和的,缠绵的,亲密的。 夜晚的偷欢带着些许白日不曾有的隐秘,洛茨声音低低的,勾在席浅洲身上不肯下来,先前以为已经消散的冷意,忽然又在某一刻重新降临,洛茨眨掉眼中的水雾,怕冷,于是两人贴地更紧。 席浅洲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停下动作:“怎么了?” 洛茨摇头,抬腿向旁边使力一转,两人的上下便颠倒过来,换成洛茨在上,半坐着居高临下地欣赏着躺在自己下面的男人。 “我没事。”他说,很认真,眼眸黑亮,“别担心我。” 处在高处的洛茨自然而然有一种不容侵犯的凛然高傲,显得艳丽又强大,很迷人。 席浅洲无话可说,只能点头。 两人折腾到很晚,洛茨到最后连眼都快睁不开了,躺在浴缸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用手去戳泡泡。 疲倦的睡意侵占大脑,洛茨彻底放弃思考,席浅洲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等出浴缸的时候,连哈欠都不打了,昏昏沉沉地靠在人家胸膛上睡觉。 自然而然,他也忘记了之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 等第二天早上醒来,外面雨早就停了,洛茨照就趴到窗户上向外看,看到花朵娇艳,绿叶茂盛,仿佛昨夜的雨什么都没带来。 昨天晚上的晚归就是席浅洲最近一段时间所要处理的最后一件事,接下来他可以在家办公一段时间,休息一下。 洛茨闻到了房间外面的香味,知道大约再过三分钟,席浅洲就会上楼叫他起床。 当他们两个人都在家的时候,席浅洲往往不愿意佣人打扰,凡是能自己动手的,他都会自己来,尤其是照顾洛茨的方方面面。 □□的余韵还回荡在身体里,洛茨穿上拖鞋,推开门进入房间阳台,趴在护栏上往下看,雨后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让他还有些昏沉的头脑清醒许多。 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构成一片摇晃的香气花海,洛茨朝远处看,没什么具体目的,好像醒来以后的出神和发呆。 可视线边角的一点白光,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洛茨朝着白光的方向看去,隐约看到一个只有人手掌大小的圆球在花丛中飞舞玩耍,这个圆球没有具体的细节或形态,就是一个亮着光的白色小球。 不知为何,洛茨在看到这个圆球的一瞬间,感觉到了一种无奈,仿佛圆球是个小孩,在家长注视的目光下乱跑乱闹。 脚步声传来,做好饭的席浅洲走到洛茨身旁。“在看什么?” “那里,”洛茨回头看了他一眼,接着朝小白球玩耍的方向指,“有个小球。” “哪里有?” 席浅洲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却只看到一片花草。 “没有吗?” 洛茨回过身,再看去时,小白球果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它压根没有存在过,一切都是洛茨的幻想。“怎么回事……?” 他很困惑,不自觉得往后移,直到贴在席浅洲身上才停住。 而席浅洲也抬手扶住他的肩膀。 “可能是哪家的孩子的玩具吧,”他随口猜测,“我包了小馄饨,去尝尝吗?” 一对夫妻里面往往一个擅长吃一个擅长做,洛茨前几天偶然提过一次,说想尝尝以前做法的小馄饨,席浅洲记在心里,今天就给他做出来了。 洛茨被早餐吸引注意力,一半一半的接受了不是很贴切的解释,跟着席浅洲离开阳台。 他没有看到,在他回头的一瞬间,本来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洛茨身上的席浅洲,忽然抬眼,朝着刚刚圆球出现的方向投去一瞥,目光锐利冷漠,厌恶几乎满溢而出。 随后,他抬手扶住洛茨后背,厌恶被爱意取代。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阳台。
第201章 须臾之境 吃完饭, 洛茨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身上泛懒不想动。 席浅洲由着他躺,只在洛茨快要睡着的时候提了一句:“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洛茨勉强睁开眼睛, 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此时阳光正好, 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肚子里填满好吃的小馄饨, 洛茨屈起一条腿搭在席浅洲大腿上,舒服得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想再睡一觉。 可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阻止洛茨这时候幸福地睡过去, 他闭上眼睛, 一会儿又挫败地睁开,脚掌在席浅洲大腿上不耐烦地踹了两下。 “什么日子?”他问,心想或许问清楚就能安心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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