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茨其实很听家里长辈的话——他娘死的早,洛茨从席家长大,一直把嘉佩丝当自己的半个母亲看待,心里是很敬重的。 只要别拎起花瓶往脑袋上砸就行,洛茨暗暗想。而且也不一定通过申请,毕竟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面了,洛茨之前也试着来问能不能见面,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 叮! 通知音从手边响起,挡在面前几年的门第一次打开一条缝。 这是会面申请通过的意思。 嘉佩丝真的要见他。 洛茨怔在原地,不可置信,左右看看,没见到服务人员出现,周围唯一的声响是窗外的风声。 伊珣院实行服务人员隐藏式管理,只要住户没有要求,服务人员都会藏在暗处,力求给院内人员一个足够和谐惬意的生活环境。 洛茨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心中忐忑又激动,深吸一口气后推门往里走。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进入伊珣院中,嘉佩丝的房间。 然而刚进去没一会儿,洛茨就完完全全地愣住了。 无他,房间内的布置包括走廊的走向,以及整个房间或者说住所的结构,都太像席浅洲以前的家。 洛茨停在一副家族画像前面,恍惚地伸手,触碰后感受到了真实油画的触感。 画里有三个人,席浅洲、席浅洲的父亲、席浅洲的母亲,三个人挤在一起,还是个孩子的席浅洲笑得格外开心,抱着一个丑丑的黑色兔子,倚在自己爸爸妈妈怀里。 洛茨看着那只黑色兔子,脸上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 这只兔子是他送给席浅洲的,那时候他们刚认识没多久,席浅洲每天都去医院看他,还给他带各种吃的,洛茨感觉不好意思,就把一直陪着自己睡觉的兔子玩偶送了出去。 席浅洲一直很珍惜。 他的父母在后面也很开心,男人揽着女人的腰肢,把她往自己怀里拉,三个人的画像并没有曾经那些贵族画像的死板呆滞,完完全全的家庭气息。 这时洛茨忽然想到什么,抬手将画像框微微往上一抬,露出后面的板材,手指在上面一通摸索,在摸过边角的时候,一种类似于划痕的触感出现。 一瞬间,心头震动。洛茨愣愣地松开画框,倒退几步。 这道划痕不该在这里存在,洛茨环视整条走廊,后背泛起一丝凉意。 画框后面的划痕他和席浅洲年少玩闹的时候不小心留下的,还专门修补过,席浅洲很喜欢划痕背后的含义,便将它挂在了他们现在的家里。 洛茨今早出门的时候还见到过。 一幅画像不可能凭空变成两幅。如果他们家的那张是真的,那这里的这张…… 洛茨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中,缓缓呼出一口气。 将疗养院的环境布置成与家中类似,是一种很正常的缓解情绪的手段,但追求细节到这个地步……旧日岁月中的温馨忽然赤裸裸地在眼前重现,洛茨用力闭上眼睛,只觉得一切都多了难以解释的诡异。 他继续往前走,循着记忆的提示,本能地来到了嘉佩丝最喜欢的房间门口。 一路所见所闻和记忆中完全没有出入,简直惊悚。 停在门口,还未敲门,洛茨就听见了房间里传来的私语声和欢笑声。 好像一家人都待在房间里面,大的交谈,小的玩闹,其乐融融。 伊珣院里只住了嘉佩丝一个人,洛茨可不觉得住进疗养院后还有心思找别人结婚生子,那房间里面会有什么,更加让人头大。 洛茨再一次深呼吸,生怕自己待会进门喘不上气,抬手敲门,房间内骤然安静下去,大约30秒后,嘉佩丝的声音传来: “是洛洛吗?进来吧!” 洛洛。 洛茨眨眨眼睛。嘉佩丝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过他了。 推开房间门,一层模糊迅捷的光影在眼前一闪而过,消失得够快,但洛茨还是捕捉到残存的细节。 是年轻十五岁甚至更多的席浅洲,和仍然还活着的席自川。 数据投射的虚假影像仍然足够生动,言谈欢笑间仿佛让人回到了最美好最完整的时候,洛茨站在门口,看着已经回不去的光影在自己面前缓缓消散,一时间不确定该不该往里迈步。 “别在门口吹风啊,”嘉佩丝同样注视着自己家人消失,等一切重归平静,她才回过头,招手让洛茨进来,“进来吧,关上门!” 洛茨依言照做,合拢房门,在门口解下斗篷。 “好久不见了,夫人,”他将心中的所有惊悚疑惑尽数压下,只保持着家人见面的温和,和一些谨慎的疏离,“主教说你想见我一面。” “不通过他,消息传不到你耳朵里。”嘉佩丝说。 她端庄优雅地坐在沙发上,穿着一袭深绿色衣裙,金色长发自脑后挽起,皮肤白皙,看不出岁月的痕迹,看向洛茨时,眼神一如从前。 洛茨忽然有些踟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犹豫着挂出一丝笑。 “那看来这次没有让你厌烦,”他说,“我很怕打扰到你。” “你不是怕打扰到我,你是怕我打你吧?”嘉佩丝一挑眉,慢悠悠地说。 一句话,把两人之间的气氛调到最紧绷的状态。 洛茨有种转身离开的冲动,比这种冲动更紧迫的,是他迫切地想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样子。 “这间房间……” 他原地转了两圈,想挑个不那么紧绷的话题来打开交谈,但话还没说完,嘉佩丝就面色冷淡地打断了他。 “他的伤好了吧?” “……好了。”洛茨说,神色复杂,“只有一点点疤留在肩膀上,他不肯去掉。” 嘉佩丝望向他,片刻后叹了口气。 “我不是故意要拿花瓶扔你的,”她说,“我就是有点接受不了,很生气。” 这是个道歉,但洛茨完全没听明白。 “我什么地方惹您不高兴了吗?”他不由得问道,“你一直不肯跟我说话,我不敢靠你太近,那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 嘉佩丝摇摇头,洛茨说不下去了。 他挠挠头,生气,但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只能等待嘉佩丝给出自己想给的解释。 很久以后,嘉佩丝开口了。 “我没生你气。”她说。 洛茨张张嘴。怎么可能,如果从来没有生过他的气,那为什么几年不肯和他讲话,他一靠近就躲开,后面更是到了动手扔花瓶的地步。 他有一肚子话想说,但还是保持着沉默。 嘉佩丝继续说:“我只是接受不了而已,看着我长大的孩子像木偶一样在我面前活动,我觉得很恐怖。” “我什么时候——”洛茨终于忍不住了,他不是能忍住自己脾气的人,“我什么时候像木偶一样了?” 嘉佩丝闻言打量他,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简直是要将他整个人研究一遍。 看完以后她淡淡地说:“你现在是不像了。” 洛茨:“……” “而且就算像,那也不是你的错。”她继续说,“我当时没想明白,所以对你发火,你不要怪我。” 洛茨:“……”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无力地摇头:“我不怪你,真的,你一直很疼我,母亲死后,你就是我的第二个母亲。” 嘉佩丝温柔地笑了,眉眼弯起,弧度如此柔和,已经许多许多天没有见过。 “我知道。”她点头,转而又道,“我现在经常会用这些来打发时间。” 她拍拍手边的数据投射控制器,席家父子影像的出现全靠这个东西。 洛茨皱起眉毛。 “我无意批判,但是夫人,你儿子就在外面,你想见他随时可以。”他说,“没必要用这个……” “我想见的是我的儿子,”嘉佩丝冷冷地打断他,“哪个真哪个假,我不在意,况且你怎么能分辨哪个是真?” 洛茨心想我当然能分辨,我昨天还和真的那个上床了呢,但这话他肯定不能说,只能站在原地和她对视。 不知是不是他眼神中的某些东西打动了嘉佩丝,女人脸上的冰霜融化些许。 她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懂得分辨,孩子,你要——” 话音戛然而止,嘉佩丝的目光忽然向旁边偏去许多,脸色重新回归到冷淡僵硬的状态。 “我猜你要走了。”她说,“赶紧离开!” 洛茨疑惑地回头,门依旧是关着的,没什么问题,但嘉佩丝的脸色却那么冷漠,送客之意十分明显。 想不通的事情依旧没有想通,洛茨知道问不出什么了,怀抱着一肚子疑惑打开门,想要离开。 然而门刚刚开一条缝,洛茨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等待的席浅洲。 对上他的目光,席浅洲露出一个询问的神色。 洛茨无暇思索为什么席浅洲会在这里出现,摇摇头,准备关上门。 可一道声音忽然此时从门后响起,是嘉佩丝的声音。 她高声问道:“你母亲什么时候死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洛茨呆在原地,眼神困惑。席浅洲伸手,指尖擦过洛茨手臂,替他合上了门。
第203章 须臾之境 往外多走几步后, 洛茨没忍住,拽着席浅洲,不肯让他继续走。 “你怎么过来了?”他问。 席浅洲被他揪着衣服, 停步侧身。“伊珣院的工作人员告诉我的。”他说, “我担心她激动起来,所以马上就赶过来。” 嘉佩丝之前是有要对洛茨动手的前科, 席浅洲有这样的担心不算奇怪,况且他来了也只是在门外等着,没有进门,洛茨挑不出错。 “哦, 这样, ”他点点头,“主教传的话,说夫人想见我, 还说只想见我一个人,我就没告诉你。” “那她说什么了吗?”席浅洲问。 “……没有吧, ”洛茨很困惑,还没想清楚刚才的谈话的具体意图, 只能迷迷糊糊地说,“她好像跟我道歉了。” “那很好。” 洛茨手下不再用力,只松松地牵着席浅洲的衣袖。察觉到身边人的走神, 席浅洲神色未动, 手指轻轻用力勾住洛茨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带着洛茨继续往前走。 洛茨再一次走进那条与之前家中一模一样的走廊。 向前的步伐再次停住。 “这里什么时候装修成这个样子?”他问席浅洲。 席浅洲左右看看, 并不奇怪洛茨这样发问,只是回答:“她住进来的第三个月, 医生说她很难平静下来,建议我按照家中的布局对房间做一些修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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