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诚如李京衡所说。 和李京衡告别,许云阶浑浑噩噩的,怜玉拽着他的袖子,怀里抱着狸猫。 许云阶举目四望,发现天高海阔。 回到殿外,门边的桃花在落,许云阶心里像是漏了一口气,空落落的。 他想要家人,沈千重给他保全了。 他想要宋子折,沈千重将人平安送走了。 他想要太平,沈千重也快做到了。 他执拗地觉得天下应该是其汤的,可是凭什么? 这天下,各凭本事。 沈千重有本事,这天下便该是他的。 ----
第19章 落花静静,流水淙淙。 许云阶没了一口气,忽觉身上很凉,抓住外袍将身子裹紧,忽然又觉得很厌恶,将衣服丢在地上用力地踩。 他提着衣摆踩踩踩,恨极了似的。 沈千重在窗里看见这一幕,略显错愕,止住喋喋不休的大臣,趴在窗上看,他腿长,一只腿搭在另外一只上,屈着更舒服些。 大臣不管他,自顾自商议,此事本来便是要结束的,三言两语做出总结,和沈千重一说,各自告退。 沈千重走在众人前面,道:“诸卿从另一道门出去。” 众臣:“……”若非你有本事,谁跟你。遂从另一道门出去。 将人送走,沈千重走到许云阶身边,道:“这衣裳惹着殿下了?” 许云阶道:“我讨厌它。” 抬腿狠狠一踩。 沈千重将衣裳捡起来抖抖,长臂拦住许云阶要来打他的手,道:“外头起风了,去里面踩?我帮殿下踩?” 许云阶瞪他。 第一次被瞪,沈千重心头狂跳,心花怒放的,拉住许云阶的手腕带着往胸膛锤,哄道:“锤,使劲锤。” 许云阶踢他。 沈千重任他踢,任他踹,许云阶踢了两脚没人阻拦便开始泄气。沈千重遂拉他入内,将绣山河的玄袍丢在地上。 他跳上去使劲蹦,道:“满意否?” 许云阶怒道:“我要喝酒!” “殿下的身子不适合喝酒。”沈千重命人将衣裳丢下去,抱着许云阶晃,“不高兴了,表哥说了什么?” 许云阶睨他一眼,道:“我要酒。” 殿下的酒量真是一塌糊涂啊,沈千重不敢让他喝。 殿下身子弱,也不能喝。 沈千重把人按在怀里安慰,“李京衡这人自小出家,神神叨叨的,殿下别理他。” 两人坐了一会儿,沈千重胸前衣裳倏然湿了,他愕然低头,是殿下哭了。 他惊慌失措地捧着许云阶的脸,拇指拭去眼泪,道:“发生了何事?谁惹殿下生气了?” 许云阶泣不成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觉得很委屈,非常委屈,心口堵,很堵。 他握拳砸在沈千重身上,“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你这个混账,混账!” “好好好。”沈千重觉得莫名其妙,“我是混账我是混账。” 许云阶一边哭,一边锤他,不解气地抱着他的肩膀,一口咬过去。 “你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我从生下来就没过过好日子,一个两个都欺负我。” 牙齿见了血,许云阶叼着那块肉磨牙,沈千重也不挣扎,乖乖认咬,安抚地拍着他的脊背。 诺大的宫殿寂静无声,许云阶抽口气,放开沈千重的脖子,翻身面对枕头。 “你混账,你不是人。” “你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没有人在意我,一个个都抛弃我,母亲是,父亲是,官家是,子折也是,阿三阿四是。” 沈千重抱着人,捧着他脆弱时吐出来的话,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错,以后殿下说什么我做什么,殿下是天。” “我不是天。”许云阶擦眼泪,坐起来。 沈千重滚下床趴在边上,捧着脸咧嘴笑,摇尾巴的小狗似的。 许云阶蜷缩在床上,对他道:“上来。” “上来做什么?”沈千重撑起身子,精悍的身子包裹在华服中,像只豹子,“殿下?” 许云阶侧眸瞧着窗外斜着的花枝,声音轻似烟雾:“上我。” 沈千重立刻蹦上床。 “真哒?”他抱住人跳下床,双臂铁钳似的揽住人转圈,“殿下这是接受我啦?” 许云阶被他转得头晕眼花,想吐:“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哦。”沈千重捡来鞋袜,伺候人穿上,高高兴兴拉着人往外面走。 “唉唉唉,”许云阶被他牵着,“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吃好吃的。”沈千重高兴得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什么都忘了,套车出宫,将宫人都赶走,自己驾车出行,“殿下一直想出宫,咱今日便出宫瞧瞧!” 许云阶张大嘴坐在车里,觉着这人不可理喻:“我现在不想出去玩,就想你上我。” “青天白日的,殿下说什么呢。”沈千重满脸涨红,不要脸得害羞起来。 “不要脸。”许云阶低骂。 天上飘着雨丝,两人撑伞走在街上,许云阶盯着地面,沈千重盯着许云阶。 “要吃什么?”许云阶问。 沈千重也不知道要吃什么,他就是不想这么重要的日子,两人是在宫里过的。 许云阶不喜皇宫,他知道。 “殿下,以后我们两个长长久久,踏踏实实把日子过好。”他幻想未来,嘴角压不住笑意,“殿下,我真觉得我是这九州的菩萨,这天下旱了十年,我一入关便好啦。” 许云阶道:“是,你最棒。” “殿下夸我,殿下真好。”沈千重把头枕在许云阶的肩膀上打滚,模样娇羞怯怯,“殿下开始喜欢我了?” 沈千重这人身量高,体格健硕,模样俊俏,行止间最是英俊无双,从前他还是将军的时候,坊间风流传言不在少数,遍地姬妾,夜战不休,还有百来个孩子。 虽是谣传,但现在这人为帝了,却虽越发不正经起来。 许云阶将人瞧在眼中,看在心里,真心问道:“陛下二十五了,宗室空空,也不听谏臣之言,百年之后要如何?” “要如何?”沈千重茫然。他想过死后的事情,但没深想。 他是个男人,殿下也是男人,两人都不能生,膝下也没有一个孩子。 江山万代,需要后继有人。 沈千重牵着许云阶的手,两人漫无目的地走。 脚步停在一个草编店前,许云阶拿起一只蚂蚱来看。 沈千重站在他身侧,交钱。 许云阶道:“从前脑子还好,还没忘记什么,好像有一个孩子也会编蚂蚱,很好看。” 脑子还行?沈千重记下,等神医来一起问问,道:“李家死绝了,沈家的人我也看不上,殿下将许氏的人给我一个?过继给我?” “话说回来,”许云阶看他,“陛下哪里的人?沈氏……?” 许云阶想起来一件事情。 沈千重是宿域人不假,但传闻中这人是从摇方起来的。 “摇方,摇方,”许云阶看他,像个孩子似的好奇,“你故乡在哪儿?” 这样纯粹的许云阶,沈千重稀罕得不行,一把抱住,炫耀地对看过来的路人道:“看什么看,便不许我抱意中人。” “你抱,你抱。”路人觉得他有病,不大声嚷嚷谁看他啊,抱就抱呗,吵什么,有病。 沈千重抱起许云阶,笑着往前跑,月亮出来了,圆圆的,明亮亮的光洒在地上,照在凹陷的水洼。 许云阶怔怔地看着他,抿唇,轻声道:“知道怎么让我爱上你吗?” 沈千重抱着人走入深巷,前方传来香味,勾人唇舌。 “怎么让殿下,怎么让殿下爱上我?”沈千重好像变成了一只家养的大犬,亲人得舌头舔在身上口水到处都是。 “第一,”许云阶站在地上,左右理理袖子,“你得顺着我。” 沈千重忙道:“然后呢?” 许云阶道:“第二,你得顺着我。” 沈千重保证:“我什么都依殿下,千依百顺。” 许云阶扫他一眼:“第三,你得了解我。沈护,你了解我吗?” “……” “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吗?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吗?你敢走近我,但是你敢了解我吗?你有时间了解我吗?” “我……”沈千重拧巴,“殿下没让我走近。” “是啊,你没机会。” 巷内是一家馄饨殿,汤中有河虾,喝一口鲜美烫舌,加一把葱花,更好吃。这汤在冬夜里喝,会很暖身。 不过现在是春日,两人闲聊着,慢吞吞将馄饨吃完,喝了两碗汤。 墙边有一树梨花,在灯光形成的光圈中是极其美的,若是入画也相当不错,但入画总归不如自然的美。 沈千重接住落花一片,放在许云阶手心,指节戳了戳,脸上傻笑。 许云阶心中一暖,道:“你以后好好的。” 沈千重道:“我们都会好的!” 两人离开时那片落花留在黑色的桌角,边上溅着几滴汤汁,一个点一个点的,泛着光。 回宫后,沈千重扶着许云阶沐浴,絮絮叨叨说话,内容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乱七八糟的。 春天的花,夏天的雨,秋天的叶,冬天的雪,街头的小孩,街尾的老人。 许云阶并不说话,静静看着他。 沈千重捧住他的脚用帕子擦干净,等许云阶喝完药,漱过口,躺上床。 “今日有些政事压着没干,”将人亲一亲,“我先去忙,不回来吵殿下。” 许云阶看着他,藏在袖中的手指弹出来,摸着雪白的脖颈:“你往日不是很喜欢做这事?今日真的不做?” “不做。”沈千重抿唇笑,“殿下是我的就够了,不用这些事证明。” “哦。”许云阶躺好,看着沈千重离开,人已经出门了,眼睛还是没有收回来,“再见。” 宫里人不多,也没有后妃,许云阶从窗户爬出去,赤脚走到湖边。 落花飘入水中,随波逐流,绿色的水,粉红的荷包,远处有灯光。 扑通一声,起夜的宫女惊叫。 夜巡的护卫跑过来,喝道:“叫什么?出了何事?” 宫女被吓破了胆,缓了许久才惊叫道:“落水了!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胸腔的空气被挤压殆尽,心跳越来越快,眼前也被刺得难受。 许云阶挣了一下,没有再动了,身子逐渐往下沉,脚被什么东西缠住,他望着上方多起来的光亮,心里奇异的平静。 上面有光,他想。 晚嬷嬷,对不住。 湖很大,水很深,侍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落水的人打捞起来。侍卫宫人挤作一团,有人发出惊叫,太医被连夜夹来。 几个宫人跌跌撞撞跑到封乾殿,翻着奏疏的沈千重听外面叫道:“陛下,陛下,殿下落水了,殿下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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