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还是小心点,朝廷里闲言碎语很多,人家瞧你连自己义父都能下手,骂你无情无义大有人在。等这波平息了,太子殿下可能要拿你开刀,借此笼络郑党残余。”彭楚琅提醒道。 “看不出来,彭将军武能安邦天下,文能洞察局势。”裴厌辞惊叹道。 哪里像姜逸那个直愣子,怎么想就怎么做,别人说甚就是甚,还是太年轻。 彭楚琅手背拍了拍他的胸口,爽朗道:“甚洞察局势,咱就是一个大老粗,甚也不会,得罪不少人呢,要不怎么来带这帮纨绔兵。咱这是就事论事,说话对事不对人,我在朝里朋友不多,咱们接触了几回,脾气甚的都合得来,提醒下你,别踩空咯。” “大哥说的话,我一定谨记。”裴厌辞从善如流,立刻改口,两人关系立刻近了起来。 他是禁军统领,自己是国子监祭酒,一文一武,本无甚交集,职级也差不多,一个能摸爬滚打十余年的老官场主动找他示好,他没有不收的道。 “大哥放心,在做这事之前,我已经在陛下那里给自己下了一重保障。”裴厌辞笑道。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他在朝中至少还要筹谋三五年,等在文臣中站稳脚跟,发展出自己的党派势力后,逐步过渡到武将和军营中。 这是他的计划,在他当上太子府总管时,未来五年的每一步就已经计划好了,稳扎稳打,步步推进,不说能确保万无一失,只要不出大意外,至少能做到进可攻退可守。 从棠溪追被抓开始,一切都往他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 他只能放弃了之前所有计划,一切随机应变。 他敢相信,顾九倾计划要取棠溪追的命的时候,必然没想到先走一步的人是郑清来。 这应该也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看你这么有把握,我也就不担心了。”彭楚琅哈哈笑了一声,又慢慢收回表情,叹道,“现在这局势啊,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待明日小朝会后,我们就都清楚了。”裴厌辞喃喃道。 ———— 第二日小朝会,皇帝果然又露面了。 前有被棠溪追牵连而入狱的人,后有郑党渉事被抓的官,偌大的大殿空了三分之一还多,各人心头都得意不起来。 几人将手上不得不报的事务说完,殿内沉寂下来。 “芝麻大点的小事,也拿到这里谈论?”皇帝挑眉,“霍存。” 从前拿白面敷得整张脸惨白的宦官从龙椅旁边走出来,“陛下,奴婢这些时日忙着郑党一案,没有来得及处那些事务。” 他本意是想说自己没有处那些国家大事,这几日的的确确就是这些小事,朝野风平浪静,四海安康。 只是话一出口,反倒惹得皇帝直接拉下了脸。 越看这个内侍越上不得台面,模样如此,性格也是如此。 不说皇帝喜不喜欢男人,就说棠溪追容貌昳丽繁靡,单单瞧着就赏心悦目,性格也大方会来事,偶尔自己犯糊涂了,人家从不顶撞,有罪自己揽,有功都是他,样样都办妥帖。说句不好听的,这人比他从前后宫那些妃子加起来都更让他舒心。 “行了,下去吧。”皇帝烦躁道。 就算是刀,也要分好用的和不好用的。 而这时候,一个人直接撞了上来。 大寺卿简吉安走出队伍,“陛下,郑党串谋大熙、倒卖盐铁一案已经有结果,可棠溪追一案至今已过去半年仍未开审,眼看新一年考核就要开始了,是不是该趁早将这桩案子办结了?” 皇帝脸色淡淡,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这话一出,不单单是太子党的人,连崔涯也叫了起来,“陛下,棠溪督主不能不明不白被人身上泼脏水,那些重罪到底是真是假,还得审完才能知晓。” “父皇,这次倒卖盐铁一案能短短不到半个月就完成了抓捕和定罪,全赖收集证据迅速,这刚好给了棠溪追案一个榜样。依儿臣看,要不也给大寺和刑部一个期限,趁早审个水落石出,若他真的清白,也能少在牢里遭罪。”顾万崇也道。 裴厌辞站了出来,“陛下,之前南方起义一事就是因为棠溪追骄奢淫逸、残暴不仁,导致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若是不将他处死,恐难平息民怨。” 顾九倾使了个眼色,惹来陈嗣宏几人模棱两可的赞同附和。 若是让他们来当这个出头鸟说这些话,他们是决计不会说的。在这里待久了,亲眼见过有人转瞬高楼起,有人转瞬高楼塌,只要没有入土,谁晓得棠溪追会不会起死回生,继而开始盘旧账。 也就只有裴厌辞这愣头青和被顾九倾授意过的简吉安才敢这样。 顾九倾显然对他们这些人也不抱太大希望,每个人都有生存之道,连他自己现在也没有亲自发声了。 因为没有必要。 御史大夫站了出来,“陛下,这案子的罪证还在调查中,那些棠溪追一党的共犯臣等都在日以继夜地审,其实这案子一直都有在办,只是还是需要一些时日,崔相催的这么紧,很有可能让案子缺漏关键供词和相关物证。” “可据我所知,当初太子殿下状告棠溪追时,证据已经准备充足了。”裴厌辞面露讥嘲,“大人不会把那些重要物证弄丢了吧?我听说大人之前和棠溪追为首的阉党走得很近呢。” “你别在这血口喷人!”御史大人花白的胡子气得翘上了天,“我一生清白端正,否则也不会坐上如今的位子,竖子小儿莫在这猖狂!” 裴厌辞嘴角微勾,看向上首,“陛下,您看到了,棠溪追余威仍在,不少人不敢放开手脚,这案子拖延到现在,想必也是这个原因。” 这话立刻点醒了顾万崇,“父皇,不如您亲自当朝审,您看如何?” 裴厌辞道:“这次不如让棠溪追当朝庭辩,就算死,也让他死个明白。” ———— 朝会结束,裴厌辞一只脚才刚踏上马车的脚凳,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厌辞,”顾九倾走了过来,“倒卖盐铁一案,是不是你推动的?” 裴厌辞暗道这人是要来报复了,从脚凳上下来。 “是我。”这回他和顾九倾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果然。”他凑近了脸,在耳旁小声问,“所以,你也晓得真正的主谋?” “嗯,”裴厌辞道,意有所指地看着他。 顾九倾缓了缓面色,望着近在咫尺的如玉细腻脸庞,轻声道:“多谢。” “嗯?” 看裴厌辞愣住的困惑小表情,他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忍着揉他脑袋的冲动,道:“谁发现了这件事?” “扼鹭监。” “这一次还得多亏了你。”顾九倾嘴角微勾,“否则,本宫必死无疑。” “棠溪追被扒下马,这事你和顾万崇是不是合作了?” 顾九倾凑得更近,几乎贴在一起,小声道:“只能怪他多行不义。”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你多小心他。”裴厌辞提醒道。 “本宫只在这事上达成一致,在其他方面,他就是一个犯蠢的武夫。” 顾九倾难得在外人面前坦露出对一个位高权重之人的鄙夷之情。 “你若这样想就危险了。”裴厌辞也不自觉将脑袋凑近,借着身形指了指上面,“上面有人保他。” 顾九倾纳闷了一下,等转过弯来,脸色大变。 顾万崇的上面,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裴厌辞看他震惊的神色,与他当初得知这事时如出一辙。 第一步,除掉郑家。 第二步,分裂合作。 “你多加小心。”裴厌辞行了个礼告辞。 才刚转身,他被人往后一扯,桃竹之香入鼻,整个人被抱住。 “你!”他忙侧身推开人,看看四周,还好没人看到。 “你疯了!” 他们还在皇城门口,朝会才刚结束,一群臣子在附近。 顾九倾也觉得自己冲动了,看他紧张,安慰道:“放心,这里没人。” 他早就不知不觉将人带到死角这边。 “殿下,”裴厌辞道,“我是郑清来义子,也是你的表弟。” 本朝表兄妹之间可以结亲,但表兄弟之间,是不允许的。 近亲男女之间不能在一起是为后代考量,男子之间没有成孕担忧。但也因为没有后代的顾虑,如果表兄弟可以,那么堂兄弟、亲兄弟,甚至更亲密的关系呢,可不可以在一起?这不就是乱/伦吗?所以大宇律法干脆一刀切,凡是沾亲带故的亲戚,都不能在一起。 “可你我之间毫无血缘。” “是你先不打算跟我扯上关系的。”裴厌辞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在你把我抛弃在击鞠场独自回城的时候就已经很清楚了。” “我那是一时气上头了。”顾九倾微微躬身,放下了腰,试图去拉他的手,被他避开。 “殿下,我们之间真没甚好说的。”裴厌辞自己也不知道,现在怎么越来越烦他。 他的做事准则一向是,就算是杀父仇人,在利益面前都得让步。 “厌辞。”顾九倾伸手去拉他的袖子,却被强势地甩开。 “殿下,我最后说一遍,我们之间,只有政事来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别再拿你那套小妾的言论来恶心我。” 裴厌辞甩开人走回自己马车。 ———— 回到裴府,裴厌辞回到自己屋里,见棠溪追坐在桌边一动不动,自顾自先去洗脸洗手。 木头人终于道:“你怎不问问我?” “问甚?” 他都在这坐半晌了,眼睛就只巴巴望着人。 裴厌辞看他板着一张脸就是不说话,终于走近了问:“怎么了?” “甚腌臜味也往我身上蹭。”棠溪追身子转到另一侧。 “我身上能有甚味道?” 棠溪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都在皇城脚下抱上了,你说甚味?” 合着恼这个呢。 “他就抱了一下,我立马推开了,”裴厌辞不觉得有甚大不了的,但他使性子了,也就哄道,“怎么还吃味上了,我去换身衣裳。” “嗯。”棠溪追低低应了一声。 裴厌辞叫人生了炭火,再回屋时,动了动鼻子,环视周围一圈,立时冲到棠溪追面前。 “你做甚!”棠溪追震惊后仰,想要避开,手被他从袖子里拿了出来。 褪下的衣袖里侧血斑点点,枯白的手腕全是一道道猩红的划痕,血肉模糊,有的地方深可见骨。 棠溪追的另一只手指甲还沾着自己的肉沫。 “啪!”裴厌辞眼神带冰,毫不留情地甩了他一巴掌。
第133章 宽慰 棠溪追揣测着他眼里的森冷寒意和骇人气势, 心中一慌,直接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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