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应当分别,走到世子院的台阶,侯府的马车就停在阶前。 白照影自行探路,却并没能料想,前方不是平地,突然矮了一截。 白照影猝不及防打着滑往下窜! 萧烬安连忙提起白照影的手。 崔执简本欲上车,却瞳孔骤缩旋身,想出手相救,紧接着脱口而出: “狐狐!”
第63章 这一声狐狐喊出口, 夕阳之下,场面好似凝固一阵。 亲人之间以乳名相唤本无不妥。 只不过是以前崔执简考虑周全, 不愿落人口实,也不想给白照影因此带来麻烦,所以才从没在萧烬安跟前唤过。 如此脱口而出,乃是关心则乱。 崔执简毕竟尴尬,但他自知问心无愧,与其再遮遮掩掩, 还不如坦荡些。 见白照影并未摔倒,他礼貌告辞:“送到这儿就可以,外面起了风,狐狐留步吧。” 乍然在崔执简口中, 又听见自己的乳名,白照影前世和今生的记忆缓缓交错。 他最后得到的,是一种来自亲人之间的熨贴。 白照影乖乖点头,遮眼纱垂下的流苏在胸前摆了摆:“表哥慢走。” “好。” 崔府的马车和礼车队伍,缓缓驶去。 马车车声渐远, 初秋的夜晚起了些凉风。 萧烬安牵白照影返回院里, 一路无话, 可是脑子里逐渐想起崔执简所唤的那词语:狐狐。 ——是白照影的乳名? 萧烬安的视线里, 缓缓出现了一只雪白的小狐狸,警惕的, 可爱的, 跳来跳去的。 萧烬安心中觉得有趣。 狐狐这名字很衬白照影。 白照影在他心里, 又何尝不是个天真单纯,犹如小动物似的形象? 他将白照影的乳名,压在舌尖, 暗暗念过许多遍。 每一遍都更加喜欢这名字,又犹觉得不够。 怎么跟白照影成亲好几个月,却直到现在,才刚知道他爱妃的乳名? 纵使萧烬安不通风月,以往没有经验,然而他不是个傻子。 北镇抚司同样与刑狱有关,萧烬安同样也需要侦办案件。他洞悉秋毫,与崔执简旗鼓相当,甚至萧烬安还总比崔执简想得更多,从小小乳名思绪蔓延。 胸中疑问如一阵乱石雨,噼里啪啦从萧烬安头顶砸下。 萧烬安眉梢轻颤: ——怎的崔执简两次吃瘪,偏偏在临走前挑衅,亮出他知晓我爱妻的乳名? 料准我不会跟他回侯府理论吗! ——就算是崔执简,曾经为避嫌不能唤,刚才关心则乱,方才脱口而出…… 若不是心怀鬼胎,避得什么嫌! ——爱妃跟狐狐相比,到底是狐狐更亲近些,可是世子妃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乳名呢? 难不成这名字,只许崔执简唤! …… 萧烬安越想,越觉得疑窦丛生,快要把他砸得晕头转向。 他脑海拼命发问,然而解答迟迟跟不上提问的速度。 萧烬安呼吸渐有不畅。 搀白照影回北屋时,脑袋里还是惦记着这些细节。他一边掀帘子安顿白照影在床沿坐好,另一边在白照影跟前,没话找话地晃了几晃。 初秋夜晚有窸窣虫鸣,秋高气爽,并无狂风暴雨。有人想赖在北屋却没机会。 萧烬安郁闷地在白照影桌上吃了口冷茶,茶味泛酸,他放下茶盏猛不丁来了句: “狐狐。” 白照影眉心重跳。 他逐渐也是闹不准萧烬安什么路数,从推他表哥,强迫他听话,到唤他小名。 同样的两个字“狐狐”,在崔执简口中,每一个音节,皆温润如珠玉。 偏偏从萧烬安嘴里念出来,声音直接低沉几分,共鸣惹得他耳朵里面都在痒。 白照影忽觉得自己被这种声音喊得,变成了不是什么好狐狐,耳尖儿顿时如微醺般烧起来,脚尖在床沿底下,略带紧张地收紧。 他不安地抬起头,却望不见萧烬安的视线。 他不知道萧烬安是喜是怒,即使没有以前那么怕他,白照影也断然不敢把叫小名这举动,当做亲切。 只好试探地点头:“夫君有事?” 他遮眼的那层薄纱,遮住他平时灵活的视线,隐去眼睛里面那点儿狡黠,更加惹人怜爱。 白照影跟萧烬安这么一问一答,使萧烬安越发得趣,以致于失神似的,再次沉着嗓音,唤白照影的乳名:“狐狐。” 第二次叫,白照影依然点头。 而萧烬安心中的那句“吾妻甚是可爱”,又浮上心头重复几遍。 以致于他并没多做考虑,唤了第三声:“狐狐。” “……” 他本意是与妻子玩笑,若是寻常两情相悦的爱侣,定当把这种无意义的唤名,当作在意对方的表现。 但是萧烬安发乎于情,白照影却是火候未到。 白照影困惑不解。 他分析不出来,大魔王为何连续唤自己许多遍名字。 他凭对萧烬安以往的了解推断,兴许萧烬安又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是嫌自己的名字难听吗?是笑话自己的小名吗? 白狐狐这个名字,前世的小时候,也确实曾被人笑话。白照影也有困扰过。 毕竟在前世小朋友的认知当中,狐狸这种生物,不仅只有可爱还有狡猾。他不知道萧烬安唤他,到底出于觉得好还是坏。 他试探地阻止:“不要唤了。”很小声。 北屋幽微又委屈地响起白照影的嗓音。 却从另一个落点触到萧烬安的心房: 崔执简唤他乳名时,他反应好像很欣喜。 换自己同样念叨这两个字,白照影却阻止不给唤了。 到底还是崔执简这表哥重要……萧烬安越思考心眼儿就越小。 到最后那心眼儿小的,连针尖都捅不进去。 萧烬安面沉似水,心里已把世子院的围墙加高了几分。 他语气沉下去,非要跟崔执简较劲,崔执简喊了十几年的狐狐,自己喊三声就不让了…… 赌气喊了第四声:“狐狐。” 他那个表哥比狐狸还狡猾,每次来家里,都闹得老不愉快。偏偏还走得是道貌岸然的路线,倒是总显得自己无理取闹。 就闹。 “狐狐,狐狐,好狐狐!” 第五声、第六声,第七八九十声…… 萧烬安也不知怎么了,控制不住接连又唤了十几声白照影的小名儿。 他越叫,越想得到白照影的许可和反馈,想跟崔执简得到同等待遇,他觉得这是身为夫君再合理不过的要求。 却坐实了白照影的猜想,认为萧烬安就是跟前世的某些人一样,在拿自己的小名取乐。 前世的白照影,尚且还能跟那些讨厌鬼分辨几句。 这辈子对上萧烬安,他辩也辩不过,打架就更别提了,还得照顾好萧烬安的情绪。 但他毕竟不如以前对大魔王畏惧如斯,虽不敢反抗,到底敢表现出不欢喜,甚至是越想越委屈,又觉得萧烬安欺负人。 连同刚才他推自己表哥的账一起算上,白照影不想睬他,嘴角控制不住越发下撇,接着鼻尖颤抖,遮眼纱底下遮不住的脸颊全憋红了。 白照影忍不住哭了出来。 “不要唤了,你出去……” 可怎么因为这种小事会哭呢? 萧烬安不能理解。但见白照影哭腔正浓,登时就从赌气变成手足无措,此时与崔执简争个高下已不重要了。 他颇为慌忙地探身,但白照影看不见。 他坐在床边,两人并排,白照影却往床那头躲了躲,像是坐都不愿意一起坐着:“出去,出去!说好无事不必相见的,你还在我房里做什么?” 白照影哭着哭着,脾气上来,这时竟推了一把大魔王。 力度不大,猫爪子挠似的,因看不见,指端虚按在萧烬安胸膛上,萧烬安呼吸浊重几分。 大魔王身体在床面侧动,白照影无法读出萧烬安视线里的关切紧张,听到变沉的呼吸声,还以为大魔王在生气,遂收住哭声往床里躲,双脚向上一缩。 突然,他后脑撞上架子床里头放东西的横木。 砰的一声! 木架发出嗡嗡声响,木架上头摆着的小玩意儿纷纷坠落。 白照影根本看不见从后向前,摔到他身上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陶泥小猫?草编蚂蚱?又或者是他买的香木手串还是千龟扇…… 那稀里哗啦的物件全砸中脑袋。下雨似的。 白照影狼狈极了。 萧烬安怕他受伤连忙伸手相护,却让白照影以为要被伤害捂住了头。 这一番惊吓之后,白照影宛如惊弓之鸟,目不能视、到处是未知的恐惧,将他再度包围。 白照影脸埋进膝盖里,边哭边揉眼睛。 他甚至都打算,再也不伺候萧烬安这个混蛋,任务都不要做了,当什么世子妃,还是逃跑当小瞎子去吧,可是小瞎子又能跑到哪里…… 小瞎子哪里都去不了。 白照影遮眼纱湿了大片。 轻容纱吸水透气,但毕竟也是层料子。 他隔着布料揉眼睛,倏然间,感觉到右眼眼球表面一阵针扎般的剧痛! 白照影紧紧地闭起眼睛,捂着眼喊疼。 兴许是揉眼时,睫毛尖正好直戳到眼睛上,因为那道遮眼纱盖着,他弄不出那根睫毛,双手去扒遮眼纱,勒得下不来,摸索着向后寻找流苏,却误将活扣拉成了死扣。 白照影又陷入了绝望。 小瞎子什么也干不了。 他气得单薄的后背在颤,双肩耸动。 他痴然地边扯遮眼纱瘫坐在床面,右眼火辣辣地疼。 白照影茫然地张张嘴,唇片翕动,根本说不出话。 萧烬安则实在心疼,瞧他的样子,五脏六腑像是搅碎了。 早知道能话赶话,最后牵动白照影的伤心事,萧烬安恨不得退回方才,狠狠给自己两拳。 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别的,当然是哄人要紧。 但是他也不是个哄人的熟手,见白照影无助,就只好手掌轻拍拍白照影的手背,先跟他释放个信号,然后手臂再缓缓穿过白照影肋下,把白照影扎实地抱住。像勾过来个精致娃娃。 另一只手托起他的后脑,去解遮眼纱。 萧烬安贴在他耳边,耐心安抚,缓缓拍打白照影的后背,让人从惊惶变得平静,皮肤隔着衣服相贴时,他们互相交换着彼此的温度。 萧烬安公服上面的飞鱼锦绣有点硌,挨得太近,身上雪松气息没那么冷。 白照影根本不清楚外面是个什么环境,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一堵,有香味的墙包围着。 他天生依赖活物带来的生命力,其实前世,是很喜欢跟家人亲近的。 可他又不敢全心全意依赖萧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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