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兮然更为火上浇油,似乎是诚恳地,对四周拜了几拜: “兄长遇人不淑,被萧烬安害得双目失明,自己已得到教训,我相信兄长早有与隋王府决裂之心,我们兄弟共同进退,我自然了解兄长,还望诸位可以嘴下留情。” 话毕声望楼里,一时静默。 白兮然的形象,在这座楼里,倏然变得高大。 宾客们赞道:“以德报怨,白二公子好啊。”“白二公子心胸宽广,当是成大事者,上京白家能有白二公子这等晚辈,必定家门有望,我等拭目以待……” 白兮然越发得意。 他得意时,想看白照影局促不安的可怜相。 他对比自己在回门当日所受的折辱,觉得这回能把白照影踩在脚底,再狠狠碾碎! 白兮然向来习惯了拿捏这个嫡兄长。 熟悉的感觉再度回来,他倨傲又同情地,望向宾客包厢里站起身,被千夫所指的白照影。 可是白兮然倏然眉心重跳! 这不对。 白照影不对! 他哪怕瞎了,哪怕孤立无援,却平静一如回门那日,在白家客厅时。 他并没退回畏畏缩缩小可怜。 而是还像当初自己跪着,而他坐在正堂次首那般,他是娇美高贵的世子妃。 白兮然自是想不到,白照影穿书补全原主神魂的事,完全改变了原主白照影自卑的气质。 心头颤动,隐隐觉得不祥。 然后那种不祥感逐渐扩大,蔓延他整颗心,使他微微站不稳。 接着迎面砸下世子妃的质问: “白兮然,你怕死,所以煽动父亲,退我婚事,设计我代嫁。” “我不愿与你计较,可你得寸进尺,非要让我公然揭穿你是个小人。” 声望楼内,真相徐徐揭开。 白兮然闻声讶然。 他预感自己那种不祥的假设即将成真,身边没有隋王世子撑腰,呆木头白照影又眼盲,竟仍敢跟自己针锋相对。 声望楼忽然因为白家兄弟这场争论,陷入片刻沉寂。 以兄代弟,鼓动悔婚,设计替嫁。 这种变化不亚于方才聆听一波三折的说书。 白兮然在上京城早有美名,此时突然冒出白照影,当场指控,将白兮然的形象完全颠覆,人们起初并不相信。 有些百姓当即窃窃私语:“这白照影难道疯了?” 还有些崇拜白兮然的后生维护道:“我编都编不出这种桥段,白大公子说话简直可笑!” 其他百姓纷纷附和,措辞各不相同,但都一致认为白照影诋毁白兮然。 白兮然暗中庆幸。 白照影并不动气,语气反而更加诚恳:“此事当然即兴编不出来,诸位,我也并不知晓,白兮然今天会来打断义演。” 他说得似乎没错。 维护白兮然的书生们,顿时陷入缄默。其中故事,确实并非能轻易间,迅速编出来作伪。 而更像是个深思熟虑的局。 倘若当真如此…… 楼中寂然片刻,响起另一种议论声: “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 “更何况隋王府世子,凶名在外,送人替嫁,不是送人去死吗?” “若是白二公子为了脱身自保,当真毁掉白大公子的婚约,此事做得真不地道,他也不配在上京公子榜榜上有名,那可真就是小人了。” “先别妄下定论,且听听看,白二公子怎么解释?” 因为白照影语气坚决,越发想让人得知事情的实情。 百姓们好奇再度被勾动起来。 而白兮然从庆幸变成隐隐渗出冷汗,掌心冰凉,公开说假话,他到底是心虚的。 可话已经说出来了,万没有往回收的机会,白兮然只能硬着头皮,仓促应对白照影突然强势起来的路数。 他面上摆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白兮然混淆是非:“兄长怎能血口喷人?分明是兄长爱慕隋王府势大,说要舍身博个前程,这才同父亲说了,要嫁隋王世子。我有泼天本领,也不敢做如此算计。” “嫁进隋王府对我而言,险象环生。可对兄长来说,并非不是个好机会,兄长动心也是人之常情啊。” 白兮然一脸错愕,甚至还后退了半步。 在声望楼围观者片刻的宁谧里,有他脚步的沙沙声。 他自以为说辞天衣无缝,应变也算妥帖,定可以让白照影哑口无言,从而再给他安上个,蛇蝎心肠诬告好人的帽子。 人的名,树的影。白兮然知晓名声的重要性。 他在上京经营多年,方才博得个“如玉如竹”的雅号,位列京城公子榜第四。 他以清贵高洁驰名,名声断不能毁了! 这一把,必须得让白照影身败名裂。 白兮然反问:“分明兄长贪财爱势,嫁进隋王府已成定局,兄长怎能证明是我害你替的?” 对方应变虽快,白照影只觉他已无药可救。 白照影郑重道:“你忘了,我根本不需要走替嫁改命这一折。” 话音响彻声望楼。 白兮然怔然。 白兮然瞬时回过味来,已然浑身寒透! 冷汗如冰针般,渗出白兮然毛孔。 白兮然先是冷,然后满脸火辣辣的,意识到问题所在,自己已完全没法补救。 这是话赶话露出个天大的破绽,而他刚才却浑然不知,反还以为能够证死白照影。 声望楼其他宾客,也有反应过来的,纷纷探问: “白大公子之前要嫁的人是谁?” “难不成白大少爷,本该有个平安顺遂的后半生,真是让白二少爷给毁了?” “啧啧,峰回路转,那白大公子现在双目失明,也与白兮然推兄长入火坑,脱不了干系!” “诸位,如果白兮然对待自己亲兄长尚且算计,那他这次力主替换程岳,是不是还有什么谋划……我等可得擦亮双眼,别给这小人当刀子使。” “是也是也。” 转瞬间,话题竟回溯至换将。 白兮然费力盘算得到的成果,居然因为他有戕害亲兄长的嫌疑,而渐渐被人质疑。 白兮然惶恐得心上像是开了个洞,细密的汗珠,变成冷汗涔涔。 他揣测白照影的心思: ——白照影还没做绝,他在暗示自己收手,因为不想出卖崔执简。 ——白照影并不愿意公开曾经的婚约。 白兮然孤注一掷。 “兄长妄言博取同情,你休要虚张声势,兄长哪里会有什么,堪称绝佳的亲事?” 白兮然最后的挣扎,却被声望楼内突然响起的,清朗温润的男中音盖过。 那把嗓音令人如沐春风。 宾客席位有人起身,接着不疾不徐地说道: “他曾经婚约对象是我。”
第70章 “崔小侯爷!” 宾客们皆不约而同失声道。 上京城公子榜榜首, 文翰侯府嫡长子,大虞官场新秀崔执简。 今日崔执简同样休沐, 崔执简又是个心怀家国天下的性子,不约而同来到这座声望楼,为的是看完义演之后捐款。 谁知竟赶上白兮然制造舆论,又赶上白兮然,跟白照影因为替嫁之事,当众论辩。 此前崔执简心中, 一直有股隐而不发的遗憾和火气。 他错失了狐狐。 而现在,当有人把白兮然鼓动白家退婚的事,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在崔执简耳边,让他醒悟当时自己因为礼制, 中了白兮然的计谋,放走狐狐嫁到隋王府。 狐狐曾身处的环境有多危险…… 狐狐曾是个多内向的性子,现在都变得坚韧起来,敢于与曾欺负他的白兮然对峙。 望着那双目盲的眼睛,他无法想象成长的代价, 崔执简心如刀绞。 若能由自己妥当地护着狐狐…… 逝者如斯, 不可回还。 崔执简面上还保持着刻在骨子里的仪态。 可那只垂在袖子里的手, 手掌掌心, 早已被指甲刺破,刺痛袭来, 鲜血渗出, 他将衣袖背到身后, 不想让人看穿他的愧疚。 崔执简收起所有感情的波澜,带着温雅笑意,落落大方地解释: “白二公子, 诸位,几年前姑母去世,弥留之际,为我两人定下婚约,不才崔某,正是白大公子曾经的未婚夫婿。” 崔执简话音坦荡,徐徐如林下松风。 他面庞如冠玉,模样并非夺目抢眼那一类人,而是俊美儒雅,令人熨帖。 崔执简背后光环无数,崔家是比大虞朝国史还悠久的名门,更遑论他本人的能力…… 几年前,白照影孝期未除,不公开婚约也能理解。 崔执简的出现,立刻像一把锤子,把白照影字字句句,都如板上钉钉般敲定下来。 ——当初白照影已有良缘。 没人会主动放弃文翰侯府,而去选择隋王府。 哪怕隋王府爵位更高。 文翰侯府的美名,早已冠绝上京。 声望楼内,舆论几乎是如反扑的浪潮似的,潮头从这一端,立刻打回那一端。 先前还被白兮然煽动,辱骂白照影的人,以及支持更换老将程岳的人,这会儿大多数都想明白了替嫁之事,背后蕴藏的隐秘内情。 宾客们炸开了锅: “白二公子怎么能这样!” “那是他嫡兄,他们可都姓白啊!” “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可他白兮然手段多,害完兄长又害程老将军,我等险险被蛊惑。” “呸——” 不知谁啐了口唾沫。 唾沫落地,砸下舞台,这对读书人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白兮然脸颊耳尖一阵红一阵白,感觉脑袋里嗡嗡作响。 白照影的改变,崔执简这个出场,完全都在白兮然的意料之外。 白兮然踉跄着倒退了几步。 他完了…… 拼命立下的清高人设,竟突然成了个笑话。 他如今恨不能将白照影化作个虱子一口咬死,目光聚焦在白照影身上,只见那蒙着眼的小瞎子,呆木头白照影,手指捻着遮眼纱流苏的底端。 那是副故意勾引男人怜惜的惺惺作态,令白兮然几乎呕吐! 他此刻唯有强装云淡风轻,不为外界争议所打扰。 “清者自清,崔小侯爷素来回护兄长。你两人婚事不成,是缘分不到,怎能见怪旁人,也难为崔小侯爷如此深情,依然为兄长事事出头……” ——怎么感觉这里面还有事??? 声望楼内,宾客茫然。 白兮然没给出准确的解释。 他自诩无愧于心,用模糊的回答,妄图彻底搅乱这一潭浑水。 局面从不利于白兮然,又隐隐有势头被拉扯回来。 变成了崔执简痴恋白照影,白照影拒绝且另攀高枝。 若以常理推断,看两家条件,当选崔执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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