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濯望着那道身影自宫城消失,朝陈平开口,“想不想去见王上?” 陈平点了点头,又迅速摇头,“王上命我跟着你,没让我去钦天殿。” 裴濯摩挲过腰间的令牌,“我去见王上,你跟着,不过不是今日,先去见见梁妃。” *钦天殿中,南荣宸手肘撑着窗沿,是个最松散不过的站姿,手里端着白玉碗,微微倾斜着递到谢尘面前,稍一用力就能把星宿袍染成药色,“孤说了想长生不老,巫神还是一口咬定孤想找死,实在可疑呐。” 谢尘没侍奉他就寝,反而强行让他在午后太阳下跟那狐狸犬大眼瞪小眼半晌,如此违抗王命,杀了都不为过。 谢尘抬手摸上南荣宸的衣袍,带着阳光的余暖,“灵均怎样才能喝药?” 南荣宸带着恶劣心思隔空点了下巫神的唇,很有把握迫他知难而退,“就算你尝了一口,碗里的也未必没毒。孤思来想去,只有你用这儿喂孤。” 他对自己这身体没多少要求,活着能走动就行,上辈子他强弩之末照旧能举剑。 这具身体跟旁人无不同,却很难杀,他不打算养好。 见谢尘接过药碗,似要退走,他起了玩心追上一句,“若能让孤满意,孤就告诉你那箭是谁射的。” 他不信谢尘算不出那箭出自谁手,既然谢尘跟他装,他不介意多个打发时间的消遣。 殿中静下来,他勾唇朝内殿走去,一个“滚”字呼之欲出却被药味堵回去。 药被逼进嘴里,他来不及诧异,反骨起得彻底,咬破正放肆侵入他口中的唇舌。 谢尘今日又想找死。 他这个念头一起,手腕就被温柔而不容挣开的力道箍住,缓缓向前引,最后抵在一处凸起的骨头上。 那是九天之上巫神的喉结,他只要用力,就能掌控巫神的生死,将其变成一尾濒死的鱼。 他泄愤似地蓄力握紧,掌心血肉下的骨头整条下陷,谢尘仿若未觉,一心只想把药哺进他喉中。 拇指上的血玉环撵着巫神这具**的皮肉,都是热得暖的。 死了就会冷下去,他哪有那能耐弑神,他就此意识到自己又在做蠢事,谢尘已经在擦去他嘴角的药渍。 第57章 南荣宸抬手拍开谢尘的手指, 唇角留着些痒意,轻得如羽毛拂过。 他倚在窗下看向谢尘唇上的牙印,目光上移盯着那双幽黑眼珠, 戏谑开口,“巫神为救苍生把自己都搭进去, 跟孤这么个凡人君王唇舌纠缠过,日后可怎么配高坐巫神殿?” 谢尘稳稳当当地端着药碗走上前, 俯身凑过去真诚开口, “我试过,无碍。” 绕在鼻尖的清苦药味无疑是在提醒南荣宸方才落了下风的败局,这时候不当随心所欲的昏君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抬手就要掀去那白玉药碗,谢尘为了诓他付出这么多,他偏偏不让巫神如愿, 尽管他没懂谢尘那句“试过”是什么意思。 “谢尘, 孤不仅知道自己的身世, 还知道南荣承煜是太后亲子, 若要报仇自然少不了他, 还有...” 两根红线搭上他拇指上的血玉,他将要出口的话被谢尘打断。 谢尘弯起眼开口,神情一如在巫神殿祈愿的信徒, “试过的意思是,我近日才看破,我对灵均一见倾心,趁着灵均服毒伤重尝过灵均的唇舌, 当是甜的。” “可我如今还身在巫神之位,说明应是无妨。不过能得灵均挂怀,有妨碍也无妨。” 南荣宸盯着拇指血玉上的丝丝缕缕陷入沉思, 窗外惊雷已经响过一个来回,谢尘的声音继续混在其间,“除此之外,我渴慕灵均已久,千百年来头一遭,红线先看清的,它们曾不小心在灵均身上留下些红痕......” 南荣宸:“......” 晴日里的惊雷隔着窗子加于他身,让他一时忘了去掀白玉碗。 他暂时顾不上去论真假,不是谢尘疯了就是他疯了。 谢尘将白玉碗暂且搁下,红线勾着血玉扳指绕满一圈,顺毛似的换了称呼,“还望王上赐个恩典,不要怪罪。” 南荣宸还没从那些荒谬之言中缓过神来,面前就浮现出诸多记忆幻像:比如南荣承煜与太后在寿康宫合谋、赫连翊在边关伺机与疏勒旧臣取得联系,周衍知嘱咐萧元倾要亲自看今年春闱登科榜...... 种种画面轮番划过,几乎把满朝对他有二心的人事透了个遍,他很领情,把自己漏掉的两桩牢记在心。 届时从中挑个顺眼的帮上一把,他就可以如愿彻底摆脱这个结局既定、做什么都是徒然的书中世界。 只可惜,这枚血玉扳指和融进他心里的琉璃珠没法带走。 他两指捻过拇指上的血玉,已经开始盘算要选谁,眼前闪过新的画面,纵然谢尘已经用言语告知过他,他还是被乱了思绪—— 紫宸殿的锦帐之中,他估计昏睡得没半点意识,巫神红衣雪发眉心亮起一点红,泛着黑雾,将他揽在怀里,一红一黑两只眼眸死死凝着他,几乎要把他吞拆入腹。 数道红线随之探进他袖袍,他露出的手腕上随之红痕交错,更遑论衣袍下的...惨状。 巫神虽然碍眼,但他其实暗中琢磨过谢尘的脾性,是出于好奇,毕竟是第一次次得见真的神仙。 此时他隐隐下了定论:谢尘没有脾气秉性,初见之日谢尘油嘴滑舌、俨然一只拿他逗乐的老狐狸。 改日再见又沉稳如凡间儒生,再几日变得口有唇枪锋芒毕露,如今又朝他说着黏乎的情话... 以上种种都取自众生。 而他不过是肉体凡胎,这么一具连他自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身体,竟能引得巫神抛却那些装人的做派,如痴似执、魔障四绕,有意思。 他心中怔然很快一扫而空,撑着脑袋接着看空中幻像,凤眼轻挑,勾出十足的玩味,“谢尘,高坐云端的巫神竟喜欢孤到如此地步?孤与巫神,竟是两情相悦。” 谢尘没答他,很没眼力见地挥袖拂去幻象,“我往日在巫神殿见的人事过多,日后灵均可慢慢去看。” “灵均所提的种种,本座都能算出,本座从未骗过王上,王上当为临越明君。” “灵均信我好不好?” 南荣宸觉得不好,所谓明君,他上辈子好歹做过几年,何须谢尘来帮? 但他还是扯住谢尘的衣袍将巫神拉到近侧,“今日此时,孤允你过往那些行径。你若早说,孤与你早便成就话本子里的佳话。” 然后再亲手将佳话毁掉,最好能逼得谢尘取回那枚赤色琉璃珠,这样他这具身体才能毁得彻底。 上辈子他是情爱佳话里的瞎了演的笑话、颜面全无,没成想这辈子巫神竟有望步他后尘。 谢尘对此不置可否,“那灵均先同我讲讲,当日那一箭是谁射的。” 南荣宸拉起谢尘撑着矮桌的手,罚他站得艰难,“方才孤不满意,巫神要么回去接着算那箭的来历,要么,陪孤就寝。” 谢尘这具肉身暖到极点,讨他喜欢。 “启禀王上,襄王在外求见。” 杜桓拱起手边步入殿内边禀报,就见王上几乎被神使拢在身前,二人连手都交叠着,他很想说服自己这只是神使在查探王上的伤势,可王上双唇艳如春花,神使唇上带着牙印儿! 敢情刚才那几声雷是为这事儿响的! 这么做把他们将军置于何地? 谢尘没分出半点目光,专心瞧着南荣宸,终是没错过南荣宸五指僵过的瞬间,他又想起当今天子后宫的妖妃,那个叫裴濯的凡人。 他随着自己的心意凑到南荣宸耳边威胁,“王上告诉本座那箭是谁射的,本座就抹去他的记忆。” 南荣宸脸颊被谢尘的鼻尖抵住,粉肉凹出小圆坑,他最不吃威胁这套,半点没打算解释,他与巫神论不上藏不藏的,“传襄王进来。” 他二人离得太近,近到谢尘不舍得退开,循着本能在南荣宸颈间嗅闻,挥手消了杜桓的记忆。 据说紫宸殿的斤兽炉中瑞脑香经日不断,清冷高贵又能勾人入靡靡之梦,但他闻不出。 好在南荣宸只是在他面前,就教他懂了瑞脑香的滋味。 可他不得不离开,他衣袍下的手臂估计已经形不成**,免得吓着南荣宸。 他好容易压制住困着南荣宸的桎梏,尚未算出那究竟是何物。 杜桓怔怔走到殿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总不能没出息到害怕面圣,可惜将军不在,“殿下请随我进来。” 南荣承煜依旧端方守礼,此时他很有理由光明正大地问及南荣宸,“王上醒来之后…心情如何?可有人好生伺候?” 杜桓虽不在京中,却懂他意思,梁家一朝成了逆贼,襄王怕是寝食难安数日,如今可不就要试探圣心吗? 他就算知道王上的打算也不会随意透露,更何况他不知道,上京玩权术的人心都脏。 但有的事能提,“将军寸步不离护卫王上,殿下不必忧心。” 好一个寸步不离,南荣承煜已经知道在九安山射他那箭的人不是南荣显,而是他手上不知道在犯什么病的兵权工具人陆揽洲。 但他没功夫多想别的,一心只有他马上就能亲眼见到南荣宸,他从没这么期待过剧情赶紧走向结局,他要把他的好王兄养在紫宸殿,只能依附于他。 这是南荣宸说要管着他,又不留情地罚他欺负他,还抛弃他擅自离宫的代价! 走完最后一级台阶,他急不可耐地找寻那抹玄色身影,却迟迟不得见。 哪怕他迈步走进,正厅的珠帘之后还是空无一人。 这些时日他如一张绷紧的弓,此时弓弦拉得极致,南荣宸究竟去了何处?南荣宸不会不想见他! “裴濯没给襄王传旨么?” 这句没什么情绪的话让南荣承煜骤然从谷底直上云端,“臣弟特来谢过王兄恩旨。” 南荣宸吐出“嗯”的音节,“孤没精力同襄王绕弯子,梁有章已除,襄王救驾有功,孤会赦梁妃无罪。” “多谢王兄,”南荣承煜听话地问出来意,“含元殿那箭实在凶险…” 他还没进正题就被南荣宸开口打断,话里的内容听得他惊诧非常—— 南荣宸已经倚在珠帘之后,“有何惊险的,那箭是孤自己所为。” 第58章 自己所为?南荣承煜闻言猝然抬头, 在他梦中成魇的颀长身影掩在数道珠帘之后,依旧看不真切,他却轻易能分出梦与现实。 在梦里南荣宸会走到他身侧, 高兴时会探过身来碰上他的唇,恼了时还是会吻他, 不过会多咬一口。 绝不会拒他于珠帘玉幕之外。 更不会想法子骗他。 与现实天差地别。 在襄王府多日,他仔细对照原书理了剧情线:南荣宸当日在寿康宫饮下毒酒, 固然与裴濯有关, 却也是太后对他生疑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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