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身量魁梧,五官却很是贫瘠,一副猎户装容,腰间别着一颗葫芦,贾想能感知到葫芦里灵力充裕。 他横着一只腿,大腿处伤口骇然,血肉翻卷着,是被撕咬的痕迹。 北川灵力满溢,万物受其熏陶,多少都开出了些许灵智,荒野常有受灵力滋润的野兽,有些修为低下的仙者见了都要绕道。 更何况…… 贾想一眼扫量,便知这位老者未开灵海,凡人也。 老者的箭筒中没了羽箭,手里还紧攥着长弓,三匹白狼呲着牙步步紧逼,老者显然已到穷途末路。 不曾犹豫,贾想抽出符篆,朝白狼射去。 灵火交织成形,凶猛地朝着三匹白狼扑去,撕咬着披雪的毛发,不过刹那,三匹白狼便痛楚地尖啸着,淋浴在灵火之中。 三匹白狼在雪地里翻滚,哀嚎着逃窜,隐没在林间,消失不见。 贾想收回手,脸颊轻轻贴了贴祝千龄发烫的额间,白雾模糊了他的眉目。 老者瞠目结舌地盯着他,随后扶着石块起身,颤颤巍巍,血液滴溅。 “不知……仙长……”他与恶狼搏斗许久,嗓音失调。 贾想来不及听他的谢言,急切道:“不知老人家是否有仙药?” 老者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眸光倏然变得凌厉,钉在贾想银白的长发上。 “不知……仙人尊名?” 贾想意识到老者的眸光晦涩,心中疑窦丛生,可怀中的祝千龄身子不自觉地轻颤着。 已然不是他能够胡思乱想的时候了。 贾想跳落石块,失了平衡,不顾双膝跪地,神色诚恳道:“老人家,我的孩子五脏衰竭,急需灵力舒缓,不知老人家能否施舍一二,来日我定会报答!” 老者被贾想这一跪吓着了,他双手揽起贾想,粗粝的指节粗碰到祝千龄的肌肤,灼人的体温把他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贾想三言两语说尽他归家途中偶遇灵潮之事,隐去他的身份与目的,睁着眼巴巴地盯着老者,泫然欲泣,我见犹怜。 可见闻人想的皮囊属实好用,纵然是饱经风霜见识多广的老者,也鲜少见到如此标致之人,不由得被晃了神,旋即他又极有定力地镇心,拿出腰间的葫芦。 “此乃灵矿旁流淌的不冻溪水,能暂且缓解伤势,接下来,还是尽快将他送往镇上看看医师。”老者的声音低沉,带着雪原的冷峻与踏实。 “多谢您!” 贾想取过葫芦,祝千龄唇瓣微张,却怎么也咽不下灵水。 情急之下,他二指探入祝千龄温热的口腔。 津液潮湿,卷着贾想的手指,指腹下的软肉轻薄湿滑,灵水顺着手指淌入喉间。 水泽顺着口角流落,滑落鬓发,晕湿了贾想的衣袖。 祝千龄又是几声呛咳,红舌缠绕着贾想的手指,牙齿下意识咬合,灵水出了口,贾想的手指却是被口腔锁住了。 贾想瞪圆了眼,手指被他人舌头包裹的感觉实在是微妙,他耳根泛红,有些恼,又有些心痒。 老者见他不知所措地举着葫芦,一只手别扭地扩着怀中人的口腔,心下一动。 于是他好心地掐住祝千龄的下颚骨,牙齿一松,贾想的二指带着丝丝津液抽出,好歹是解放了。 贾想颇有些尴尬地将葫芦递还主人,朝老者笑道:“多谢老人家。” “不谢。” 老者不善言辞,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又止住了,拿过葫芦,灵水肆意地浇在翻卷的伤口上,伤痕缓慢地合拢,很快只剩下浅浅斑驳血迹。 灵水效果可见一斑,饮下灵水的祝千龄悠悠转醒,眼睛睁开一条缝,视野中映出了贾想焦急的面容。 他嘴角微动,却发不出声音。 贾想轻飘飘地抚过祝千龄的头顶,劫后余生地感叹道:“没事了,我带你去见医师。” 他站起身,谢过老者。 老者不语,持着一双幽暗的眼眸盯着他。 贾想抿唇,直觉警惕地拉扯着他的神经,面前这位老者的态度显然不对劲。 但贾想没有空再去猜测,他必须去见医师,去缓解祝千龄骤然的器官衰弱之症。 蓦然,老者叫住了他:“且慢。” 贾想不动声色地抱紧祝千龄,刻意收敛起身上的锋锐气息,但敌意仍藏不住,透出三分,隐隐隔绝老者。 老者视若无睹道:“这个点,医馆应该关了。” “我有一位友人,曾遇过此子之症,你若信得过我,可以随我来。” 贾想一愣,来不及欣喜,老者就拐着他那条受伤的腿,朝白桦林深处走去。 “把你那身白色行头收起来,”他的声音很闷,却分外沉重,“莫要让人知晓你原本的模样。” 跟随的脚步稍有停顿,贾想明白了老者从始至终对他态度暧昧的眼神。 在北川,银发银眸便是权贵的象征,越接近雪的色彩,身份越发尊贵,如闻人想此人作为王室嫡系,其发色与眸色白得纯净,白得晃眼,只需一眼便可认出他的地位。 贾想心中的疑虑与担忧被缓缓扩大,一个惊心猜测逐渐在疑团中成形。 两道身影穿梭林间。 细微的颠簸中,一缕黑丝沾着独香抚过脸颊,祝千龄的耳畔是贾想零散的心声,细细碎碎。 祝千龄企图去辨别贾想在心中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一阵阵几不可查的摇晃倏忽停滞,他感受到环在自己身上的双臂用力地收紧。 “敢问老人家,”头顶传来一道干涩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更为密集的心声,“此镇何名也?” 老者嘶哑的声音点缀着寒冷,似从远处而来。 “围镇。” 祝千龄攥紧贾想的衣袖。 【围镇?】 头一遭,祝千龄意识到心声竟也可以如此干涩。 【北川第一次揭竿起义的地方,就叫围镇。】
第40章 老者寡言少语, 自称莫得,此外便再无透露任何消息。 围镇坐落于白桦林崖下,不同于南海傍树而起的木楼, 也不若仞州辉宏黄达的庙宇, 围镇极为朴素,携着一股浓重的蒸汽工业风采。 也只有工业能将仙凡差距拉短,有劳动才有所获,在北川矿场上已然成了一条共识。 贾想安抚着怀中的祝千龄,怀中人似乎对围镇尤其抗拒, 即便意识不清醒, 仍挣扎着扭动身躯。 祝千龄已然是一位成年男性, 分量不轻。 而贾想常年不爱走动, 臂力不够格,只觉得祝千龄与朋友家养的那只胖狸花没甚区别,在臂弯间翻个滚,贾想的手骨就濒临断裂。 他任其扭动,心力交瘁地自我安慰, 祝千龄还这么有活力,只要得到救治, 必然安然无恙。 自古起义之地多荒芜,围镇亦不例外,它搭建在灵矿之上, 灵力浓郁,所见之地却白雪皑皑, 寸草不生。 常年的矿物采集与重工建设压垮着围镇,雪中裸露的土地坚硬灰白,人们没有庄稼地, 只能夜以继日地采矿,也谈不得暖衣足食。 贾想暗中打量着围镇,灵潮过后的天色五彩斑斓,街头寥廓无人,偶见角落中有流浪汉,衣衫褴褛,酩酊大醉。 店铺都关门了,围镇虽落魄,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路行来,茶馆饭店应有尽有,依稀可见当初繁华。 莫得拐进一条深巷中,推开一扇铁门,此地是一间打铁铺子。 北川灵矿遍布,所谓打铁,打的是灵矿的附生金属,故而这间铺子每一缕气息中都含着郁郁灵力,光是闻上一口,便觉得精力充沛。 可惜北川灵矿需要灵力滋养,仙者对灵力的使用受到严格管控,每一寸土地都刻有监察符咒,仙者为了修为,会铤而走险接近灵潮,趁着灵潮余韵,符篆失灵,吸纳灵力。 久而久之,便有人会习得如何制造灵潮。 贾想眉目阴翳。 当务之急,应是治好祝千龄,到达涅门,避开起义军。 打铁铺子只有一盏油灯,莫得轻车熟路地点燃,一豆黄花照亮一隅,一道人影晃动。 “你怎么又带乱七八糟的人回来。”一道嘶哑的声线从暗处传来。 一名裹着毛裘的中年男子手持铁架,出现在稀薄光亮中。 莫得将箭筒甩下,掏出背后挂着的麻布,里面是一只死去多时的野兔。 “他小孩被灵潮还害着了,”莫得大马金刀地坐在炕边,“你给他看看。” 中年男子满脸胡茬,书卷味却很重,他垂着眼,从桌底下拖出一个沉重的铁箱。 “你的腿又是怎么回事?” “狼咬的。” 中年男子低声骂了几句,语调奇异,贾想却不陌生。 毕竟咎语山骂人就用这些词汇。 “那你还挺命大,”中年男子瞥了贾想一眼,很快理清来龙去脉,语气温和了几分,“把他放在炕上吧。” 贾想抿唇,把自己身上那卷被刮得破烂的外衣铺平,小心翼翼地把祝千龄搁在上面,祝千龄两只手还死死攥着贾想的衣袖,和小时候没两样。 中年男子从箱中抽出一卷针,在这乱糟糟的设备中,银针却分外干净。 他迅疾地往祝千龄身上扎了数十针,收好针卷,慢悠悠道:“行了,静待片刻,看效果如何。” 贾想握着祝千龄的手,手背上还有灵潮留下的伤痕,但好在回了暖,不似最初那般冰冷。 他感恩戴德道:“多谢先生相助,来日我必将答谢。” 中年男子摆摆手,转身骂骂咧咧地给莫得上药,莫得唯唯诺诺地顶一句嘴,贾想熟悉的词汇便多了几个不曾组合过的花样。 “听先生口音,先生是西沙人士?”贾想试探地问道。 中年男子与莫得不同,他开了灵海,行针间灵力流动,仙者也。 北川的异乡人大多是凡者,贾想亦颇为好奇,问的也不算突兀。 更加重要的是,起义军的参谋便是西沙人士。 中年男子收敛起满嘴的脏话,拧了一把莫得的胳膊,和颜悦色道:“是。” “你是外乡人吧?来北川做什么呢?” 贾想抿嘴微笑:“我是北川人,前几年出境了。” 中年男子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贾想,眸光在对方面容上流连片刻,被莫得猛地一拍大腿,才惊回神。 他皮笑肉不笑地踹了脚莫得,道:“在外很想家吧?” 贾想别起袖口,蹭了蹭祝千龄额间冒出的冷汗。 “倒不会。”贾想真诚道。 现世没有牵挂,他不想回去给资本家做牛做马。 此地更是要索他命,贾想半点不想前来。 闻言,中年男子一愣,噗嗤一笑:“你还怪有意思的,我到此地少说三十年,头一遭听到这种回答。” 他将不冻泉水往莫得伤口里戳,方才尤其硬气的莫得被激得频频抽气,却不敢有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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