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看着,厚重窒息感扑面而来,压得贾想心绪纷乱。 祝千龄瞧见眼前这等奇异的景象,默不作声,揽住贾想的双臂收缩。 他一路上被贾想抱来抱去已然适应了,起初还会暗自羞红耳根,现下已然自如,安然地瘫软在贾想温热的臂弯中,心底滋生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意。 祝千龄淡漠地注视着风雪中的那群雕像,他们呆呆地仰头,望着面前的府门。 贾想这才惊觉他们竟是一路探到了官府处——围镇虽说是地方偏镇,但巧在位置上乘,官府门面不输州府,即便安在杂乱一角,一排横立的白墙黑瓦很是庄严。 那群人拖家带口,什么行当也没拿,只是沉默地望着官府的牌匾,上书四字,雪太密了,贾想看不清,只隐约猜得中“大德”二字。 风声呼啸,贾想护着祝千龄,侧身躲在巷口,躲避风雪。 忽而,一条红黑相间的线一曲,雪地沉闷响动,一声悲戚呐喊响彻四方。 “姚大人——” 那声音过于凄厉,贾想一时分不清是男是女。 雪越发急促,落脚处尚未有着落,贾想深知此刻应当尽快寻找住处,但他还是被这一道尖锐的喊声钉在了原地。 “您三十二年前,对我们说,围镇发现了灵矿。” 贾想垂眸,耳畔的喊声单薄,其中饱含的意味又让他动弹不得。 “您说,灵矿乃天赐之物,只要我们用双手将它重现天日,沐浴光彩,我们便不再低仙一等,低人一等——” 嘶哑的摩擦声划破呐喊,府门被打开,几道鲜红身影随风鼓动。 贾想看清了呐喊之人的身影,她是一位妇人,声嘶力竭,双眼却是空洞的。 她木然地瞪视着门口处的身影,身侧低垂的头颅也缓缓抬起,一双双漆黑的眼瞳穿透白雪,明明直视着前方,却如漩涡般把阴影处的贾想神魂勾了进去。 那里头有比灵潮还要凶猛的存在。 “您说,我们不会再饥饿,不会再挨冻,不会再被人践踏,那个时候 ,我们所有人都坚信不疑。” “三十二年,我们把血与年岁种在灵矿上,长出一颗颗晶石。” 妇女哑然道:“那些晶石,都在哪儿呢?” 贾想心身俱震,他直勾勾地盯着那名妇女,原著中关于起义的片段纷飞,掠过他的脑海。 以往轻巧的文字,此刻尤其钝重。 “我们的命,在哪儿呢?” 祝千龄若有所感地抬眸,贾想嘴唇颤抖着,心声死如寒夜。 他伸出手,触碰着贾想的脸颊,寒冬中一点温度都是灼热的,贾想被烫得回神。 贾想抱紧他,声音被风雪吞没,可祝千龄仍然听得清其中的无措茫然。 “我们先去躲雪吧。”贾想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要走。 白茫茫中,艳红长线微晃。 “大胆刁民,冒犯官府,惊动贵座,杖罚三十,拖走。” 贾想的脚步止住了。
第42章 雪飞云起, 官兵持着长矛,从长阶滑下,打散了人群。 呐喊的人没有挣扎, 他们只是扎在雪中, 或是雪太深,亦或是双腿踩得太紧,那些官兵推搡着,竟推不动他们半步。 他们腰部被长矛夹着,却不曾低头直视腰间锐利, 仍是用一双双空洞的眼, 直直地凝视着长阶上的红影。 贾想垂眸, 松了手, 将祝千龄挡在小道中,将一路上偷偷吸纳的灵力灌输到祝千龄体内,为他驱散寒冷。 “你在此地等我片刻。” 祝千龄不作声,只是攥着贾想的衣袖,抬首与贾想的眸光对撞。 平日淡然浅薄的黑眸中, 生起两簇暖光,很微弱, 但韧性死死捆绑着瞳孔。 再如何八荒不乱,再如何千算万算,肉身里还是那个正直的陌生灵魂。 祝千龄松了力道。 红影冷哼一声, 官兵得令,手中凝起灵力, 便要就地对平民做势。 贾想别身,一脚迈出小道。 “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红影后走出一条纤长的蓝色身影,他抬着手, 隔开官兵。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有些雌雄莫辨:“这些是什么人?” 红影毕恭毕敬地弯着腰,笑盈盈道:“不过是一些游手好闲交不起税金的荒民,无关紧要,外头雪猛,殿下还是先回屋里去吧!” 殿下?贾想眉尾轻挑。 北川境内除了他,还有谁能被尊称为殿下?此人何方神圣? 不明情形,贾想恐打草惊蛇,收回脚步,缓缓将身躯往墙后缩。 蓝影轻笑:“交不起税金?那为何来官府闹呢?官府又不能帮你们。” 一名被长矛架着的男人嗤笑一声,他在雪里待了太久,肺腑结了冰,声线同天色一般昏暗。 “那你就要好好问问姚大人,我们为何交不起税金?” 被称为姚大人的红影恼羞成怒地低吼道:“大胆!你可知这位是何人?休得无礼!” 最先说话的妇女冷笑着,手臂青筋凸起,她贴着身侧孩童的肩膀,不顾横在腰侧的刀锋,梗着脖颈,瞪着前方数条身影。 “什么人?哈,不就是公子想吗!我又不是你们北川人,我对他敬什么敬?” 姚大人被这声辱骂吓得连忙朝蓝影弯腰致歉:“闻人殿下,这些荒民自小在矿场生长,没读过什么圣贤经书,粗鄙惯了,口出狂言,还望殿下莫要置之于心!” 现场骇然的人不止姚大人,还有缩回阴影处的贾想。 他睁大双眼,灵力游于瞳孔中,穿透纤纤雪影,窥见了朱红大门前的人。 蓝影百无聊赖地撩着肩侧散落的银发,他面带揶揄,眼神轻点虚空,似与贾想视线对撞,又漫不经心地错开。 只是一瞬,贾想便收回眼神,冰天雪地中,他被惊出一身冷汗。 银发银眸,五官熟悉却陌生。 贾想颤着手,抚摸脸颊,一路上他为祝千龄输送灵力取暖,手被冻得生疼,还没摸出个所以然,把自己的鸡皮疙瘩戳得更起劲了。 那道蓝影,分明长着一张闻人想的脸。 易容? 不可能。 贾想虽是匆匆一瞥,但他六年磨一剑,对灵力的波动万分熟稔,他保证蓝影的面容没有易容的痕迹。 沉寂已久的系统被贾想慌忙地扒拉出来,急切地叩问道:【系统,出来,这是怎么回事?闻人想有兄弟吗?】 一阵滋啦电流声后,系统一板一眼地回答:【闻人想为北川现任女皇闻人曲的独子。】 得到此回答,贾想的忧心不轻反重,从进入北川启始所遇的种种意外瞬间凝聚成线,直指面前高高在上端着的冒牌货。 但此时现身并非上策,且看此冒牌货要对难民做出什么举动,他好决定下一步。 更何况,祝千龄的病情实在不能再拖延,风雪迷人,还是尽快寻找到不冻泉水为好。 冒牌货摆手,道:“围镇的事本宫有所耳闻,围镇的灵矿盛产灵晶,但矿工贪心渐起,盗窃贩卖,不料事情败露,故而围镇的税金里,还包含着债款,是否?” 妇女恨恨道:“哪儿来的盗窃贩卖,我们的房屋都抵押了,你们还……” “那你说说灵晶去哪儿了?”姚大人打断妇女的话头,厉声呵道,“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家家户户都有一套灵晶打造而成的物什。” 一番质问,妇女竟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声。 贾想的手搭在胸口上,针包硌着他的掌心,隔着层层布料,他却觉得细长医针穿破了所有屏障,针尖深深地扎进他的心脏。 麻木与痛苦交织着,一股不明所以的情绪折磨着贾想的心口,他有一种魂游天外的错觉。 耳畔,冒牌货轻蔑的声音再度响起:“既然如此,又为何一副含冤带屈的模样,实在不该。” “杖打三十太轻了,不若换做五……” “闻人,莫要太过分了。”一道眼熟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冒牌货身后,面带不满地阻止了冒牌货的指令。 闻声,贾想惊奇地耸肩,小心翼翼地伸出半颗脑袋,看向朱红处。 果不其然,围镇的剧情怎能少得了男主萧敖呢! 蓝影的身后正是萧敖,他身旁还立着一道硕长身影,腰间配剑一点明黄,在雪天中格外显眼,莫名温暖。 恰是陈乐行。 萧敖撇脸道:“灵潮刚过,你的亲亲心肝养子还下落不明,手下留点德行吧!” 半刻钟沉默过后,冒牌货不屑地哼了一声。 “行,那把他们送到不冻泉旁边的荒废屋舍里安置着,雪止便给他们派活计,”冒牌货不情不愿地抱着胸,“既然交不上税金,那就干回老本行得了。” 说罢,他置气似的挥挥手,头也不回地钻入府中。 贾想磨着后槽牙,好不容易抚平的鸡皮疙瘩又被冒牌货的一举一动撩起,寒风一吹簌簌落地。 他百思不得其解——萧敖和陈乐行就没发现闻人想的不对劲吗?他平日竟是如此风情多娇无理取闹吗? “千龄啊,”贾想反思道,“我平日便是那种做派吗?” 他另一只手往后探去,一只温热的手掌自然而然地牵住他,五指穿插着,牢牢握紧。 被钳住的手比收缩的手宽上些许,也更为白净,五指微微张开,似是主人愣住了。 旋即,十指相扣。 祝千龄未答,他怔愣地盯着二人握紧的十指,模样呆呆的,眼睛眨了眨。 他的眼型前勾后扬,同猫儿似的,呆愣的时候更显可人。 有雪落在手背,碎了。 祝千龄晃过神,干巴巴道:“嗯?啊,啊,有点……吧。” 闻言,贾想对这些年遭受他精神虐待的人们萌生了浓烈的共情,愧疚莫及。 不过,当今萧敖等人有了着落,他只需跟从这一队被驱逐的人前往不冻泉水,先把祝千龄的衰败之症根治彻底,再回头寻萧敖与陈乐行,一探究竟。 贾想直觉,他离原著中笼罩闻人想的疑团更进一步,只待东风来,便能教他窥见真面目。 只不过,这个真面目会教他死里逃生,还是教他万劫不复,贾想说不准。 贾想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雪中被押着前行的难民,藏在胸口处的针包异常灼烫。 难民数目不多不少,他们二人混入其中并不显眼。 更何况他们二人被灵潮洗劫一空,全身破破烂烂,混入难民堆里,轻而易举。 “还难受吗?”贾想柔声询问。 祝千龄眼帘半垂,不肯与贾想对视。 灵潮点燃了他干枯的灵脉,魔息耗尽力气,被针灸后,祝千龄便觉得全身轻快如飞燕,灵力更为亲和。 然而,然而。 祝千龄不动声色地觑了一眼贾想,眼前却浮现出打铁铺子里,被昏黄灯光照拂的两名中年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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