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 贾想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又看了看面前的祝千龄,难以置信。 他的手多脏啊!怎么会有人喜欢喝洗手水? 贾想反思自己,痛心疾首,决心给祝千龄科普一番。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尖锐声。 “姓白的,前面就是哭洞,你也不想自己和相好死无葬身之地吧!” 贾想拉过祝千龄,极速地空纸画符,隐去二人的身影。 只听那尖嗓子道—— “还不快说,刚刚什么人在你那儿!”
第44章 乍一听这道尖细的声线, 那张贼眉鼠眼的嘴脸便浮现在眼前,贾想不曾想,白乡明与莫得竟是被押送至此。 交不起押金的人就将之扫地出门, 送到矿场当免费劳动力, 不肯交出晶石的人便拉扯到哭洞中自生自灭。 而这些指示,大概率就是那个冒牌货顶着他的名讳招摇撞骗的。 起义军就是在围镇掀起了第一支反抗旗帜,依照围镇如今的情形,不排除有这位冒牌货在暗中运作。 闻人想死得更冤了。 荒废寺庙中卧地呻吟的伤残,矿场中穿梭的灰白身影, 朱红大门前被矮化的重重人影, 这些场景在白茫茫中一帧一帧地播放着, 贾想攥紧拳头, 说不清楚心中那一抹异样的情绪。 他能做些什么呢? 若是贾想阐明身份,揭开冒牌货的虚伪做法,他能平众怒吗? 只怕是会被躲在暗处试图抹除他的势力揪住,陷入真正的九死一生罢。 贾想按下心口起伏的情绪,将手贴在胸口, 医包有些瘪,他回忆起白乡明对他的临行嘱咐, 有了判决。 当前还是离开围镇前往涅门最为重要,祝千龄还需行医针灸,兼之伴饮不冻泉水, 然而坐居官府的冒牌货仍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威胁,他在白乡明处诊断的行为在此处似是违纪的, 且已然暴露,再去医馆不现实。 若是,他能让白乡明暂时留在身侧, 居于矿场中为祝千龄针灸,又能轻易取得不冻泉水,岂不美哉? 贾想决心待那三人离去后,就把丢在哭洞中的白乡明与莫得捞出来。 灵矿落山,不冻泉傍山,再往前走去便是无垠雪原,旭阳东升,雪地铺上一层浓郁的橙红,看不出有一块区域可被称为哭洞。 贾想恐再耽搁下去会撞见来者,便拉过祝千龄,退回方才隐身的位置,借着雪岩遮挡探出半颗脑袋。 余光瞥见祝千龄湿润的红唇,贾想急速地眨了一下眼,怪异感攀爬上他的脊柱,他极为不自在地别过头,不去看祝千龄,装作很忙碌地观望来人。 莫得似是被三人虐打过,白乡明支起他半边身子,踉踉跄跄地被三人围在中央,推搡着往前走去。 他恨恨地瞪着前路,那双细长的上挑眼显得很是凶戾,偏生他长得斯文,这一番神情里忍辱负重的意味糊成了一张面具,焊死在白乡明的气场中。 屈辱。 无奈。 贾想手指摩挲着,却发现了这一行人的不对劲,他定睛一看。 且慢。 五人推推搡搡间,无视了面前汩汩流动的不冻泉,他们顺着泉水,踩着霜雪,朝着稀疏山石的方向行来。 不会那么倒霉吧? 贾想不由得后退了小半步,猛地将头缩回。 就他躲着的这块小小山石,往前走既不是矿场亦不是城镇,而是一瓣孤峭的悬崖,寸草不生。 难道所谓的哭洞就在他藏身之处旁的这座崖下? 贾想听见身后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心下闪过无数应对方案,却都被他一一否决。 蓦然,身侧沉默不语的祝千龄轻轻拉扯着他的袖口。 贾想回眸,只见祝千龄指着通往矿场的偏僻小道,这条小道还是贾想自己摸索着开辟出来的——道上只是积雪,无草本亦无活物。 祝千龄指尖朝着一块厚实的雪盖,雪盖周遭立着大大小的山石,自身亦是一块碎石,它身形倾斜,故而不同于其他的雪满头,而是浑身覆雪。 “那里的雪厚度与其他相比,过于奇怪了。”祝千龄低声解释。 对比一番,贾想还真瞧出了些许异常,他不做迟疑地抚开雪盖,薄薄白雪簌簌而落,露出一扇冰凉的铁门。 这扇铁门同围镇中的铁门相似,应是出自同源,可当贾想把手搭在上面时,敏锐地发觉其不对劲。 贾想夜以继日地修炼,不同其余穿越者一般吃不到祝千龄这块肥肉,转而吃小反派这些蚊子肉来精进修为,他甚至不爱搭理系统,只是一昧的想要修炼。 因此,他对灵力的掌握不说是巅峰造极,却也能不辜负天才之名。 这扇铁门,不像是用来关着某座空间的,而是隔绝。 与其说是门,不若说是封印。 奇就奇在,这扇门只是被贾想覆上手,便有松动的趋势。 似乎谁都能打开它。 贾想福至心灵——难不成这扇门背后就是所谓的哭洞? 身后响起踏雪声,贾想来不及权衡利弊,想要拉开门遁入。 祝千龄却早他一步,拉开门,挽着贾想的手,二人紧贴着缩进门后,脚下却悬空了。 漆黑中,贾想茫然地看向身下的祝千龄。 祝千龄似乎也没想到过门后居然没有落脚之处,他红唇微张,呆滞地注视着悬在他之上的贾想,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疑惑音。 失重感瞬间包裹着二人。 贾想一把揽住祝千龄,摁在怀中,祝千龄却不依的他意愿,也张开手臂圈住贾想,二人就在半空旋转着你抱我我抱你,都不肯对方当肉垫。 直到上方的铁门再次被人推开,熟悉的声线空虚地回荡在洞中。 “呵,看来还有人不交灵晶被丢进来了。” “进了哭洞可谓是九死一生,白先生,你还是把事情完完整整地说出来吧!”笑面虎温和地劝慰着,威胁的意味不容忽视,“莫得是凡人,伤成这般,进去了真是丢了命的。” 寒风中,贾想听见白乡明一句一顿,一字一顿地说出来一串他熟悉的音节。 咎语山骂人骂最狠的那一次,口中便频频出现这串音节。 官兵气极反笑:“那你们就好好待在里面,去找找你们当年窃走的灵晶吧!” 两道疾风一左一右地穿过贾想身侧,底下传来一道沉闷的响声。 头顶的门被合上了。 贾想无言片刻,道:“你灵气吸纳不易,别浪费灵力了。” 也是他愚钝,一路上偷鸡摸狗似的吃灵力,只想着省着点花,没想到花在刀锋上。 祝千龄的双手还紧紧地握着贾想的腰,手中的腰肢硕长纤瘦,腹部覆着一层浅浅肌块的形状。 虽有种盈盈一握的错觉,可力量感与结实度欺骗不了触感。 贾想不喜外出,成天窝在主殿抱着书卷度日,能有此番身材,还要赖祝千龄勤奋好学,他每日都要去溜小孩一圈,不知不觉间,就顺带把自己的运动量刷满了。 此刻,他们父子二人面面相觑,漂浮在半空情意绵绵,底下真夫妻却在出演着丧父灭子之痛,倒反天罡。 真教人哄堂大笑。 贾想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祝千龄放在他腰侧的手,板着脸道:“下去。” 祝千龄乖巧地垂眸,二人平稳落地。 一踩到地面,贾想本就隐隐作痛的灵脉疼痛加剧,他情不自禁地嘶气。 这座哭洞,灵气旺盛得比矿场还要汹涌,仿若这间黑洞便是由灵气编织而成的牢笼。 越是修为精炼的仙者,灵脉的疼痛越是清晰,无异于剔骨割肉。 痛贯心膂。 祝千龄紧张兮兮地护着贾想,粗略地扫视着周遭环境,眼前的空间狭窄阴湿,只有一条幽暗小道。 小道两侧石壁可见被人开凿的痕迹,翻出内里崎岖的石块,灵石与山岩混为一体,散发着淡淡幽光,依稀可见脚底路况。 祝千龄面无表情地将尘泥中裸露的白骨扫进灰尘中,搀扶着贾想,奈何体内五脏六腑的痛楚卷席重来,体温又在逐步上升。 “居然是你们。”白乡明颇有些惊愕,整个人透着一股灰败的颓气。 他在坠落时护住了莫得,虽有仙体护身,但白乡明学艺不精,仍然受了不轻的伤,谈话间,他身上行将就木的死人气越发浓重了。 但相比他怀中圈着的莫得,他的情况好得不能再好了。 莫得的腿伤尚未得到妥善处理,全身上下又添了不少新伤,他是凡人,就算生出了三头六臂,终归属于肉/体凡胎,且年岁已迟,体能逐渐丧失。 这一遭下来,他如今还能保持清醒,属实不易。 又或是说,回光返照。 白乡明作为医师,最为熟悉莫得此刻的状态,他只是平静地为莫得整理衣服上的褶皱,随后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把他背到身后。 “这条矿道,当年开凿也有我的参与,”白乡明一瘸一拐地背着莫得,走进矿道,“随我来吧,我知道怎么走出哭洞。” 贾想痛得视线模糊,但他的触觉更先一步地占据了他的思维。 他握住祝千龄的手,关切道:“是哪里不舒服吗?怎么又烧起来了?” 祝千龄不答,白乡明便开口解释:“我施的针不过只是是缓解他的症状,过了这么一段时辰,针效散去是正常的。” 此刻时机不对频,贾想不能妄然让白乡明救治祝千龄,只能忍着疼,将灵气引入本就痉挛的灵脉中,再为祝千龄输送,试图拉住那股吞噬生机的荒芜。 贾想额角渗出冷汗,手指深深掐入自己的大腿肉,用外伤缓解内伤。 灵脉灼烧的痛楚与祝千龄滚烫的体温交织缠绕,恍惚间,贾想竟分不清哪股热流更令人煎熬。 贾想只能与祝千龄相互搀扶着往前走,他总觉得他们二人的姿势实在是过于诡异。 眼前,白乡明的背影佝偻而下,莫得的身体颤抖着,双眼一睁不睁地盯着白乡明的脖颈。 见状,贾想悟了。 若是道,白乡明与莫得之间的姿容是中年档夫妻常有,那他和祝千龄之间的姿势,便像极了暮年迟光的老夫老妻。 两老口子相互搀扶着,在休闲小区散步,活动筋骨。 贾想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哆嗦,胳膊上浮起鸡皮疙瘩,他晃了晃脑袋,将脑海中那个极具喜感的画面驱逐。 恰好撞上祝千龄觑着他的双眸,其中的担忧不似做伪,但除却这份关切,还有几分贾想看不懂的情绪。 似乎是生无可恋。 隧道七拐八拐,仿佛走不到尽头,祝千龄呼出的气团却越发滚烫。 时不我待,贾想张了张嘴。 莫得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打断了贾想想要开口的话头。 “我记得这儿呢。”莫得半瞌着眼,声音轻飘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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