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二人若无其事地讨论起来,姚珏绝望地愣在原地,他死死地盯着贾想的脸,忽然发现了什么,脸色越发煞白。 他惊愕地大喊道:“你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 贾想与白乡明同时望向他,姚珏不顾身后架着的长矛,跳起身,佝偻着背,发冠散乱。 “你怎么和闻人想长得那般相似!”姚珏连连后退,长矛交架着把他提向前,他往前摔了一个跟头,却锲而不舍地指着贾想,“你是闻人想的什么人!” 贾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他察觉到白乡明落在他脸上逡巡的目光,一阵胆寒。 但此等情境,他早在伪装闻人想的六年间见得腻味了。 贾想冷淡地回应道:“狗眼看人低。” 白乡明轻笑了一声,想说些什么,姚珏又叫道:“闻人想在仞州收了一名义子,回途中遇灵潮而失散,难不成那名义子就是你?” 贾想难得哽住,他还在因伪装的身份而捏汗时,姚珏把一个正当的身份摆在了他面前。 起义军的首领是谁都可以,哪怕是闻人想的义子也可以,只要是贵族,甚至是王室旁支,都可以。 它只是一个象征。 白乡明松了一口气,道:“够了,拉下去吧,看乡亲们怎么处置。” 姚珏浑浑噩噩地被拉了出去,他蹬着两条腿,想要挣扎,磕到了门槛。 台阶下守着一群乌泱泱的人,他们身着素衣,立在雪中,眼神如初时般死寂。 昨日风雪过境,那一声啼血的怒吼得到了回应。 白乡明见贾想紧绷着身子,眼珠转动,信步闲庭地靠近贾想。 恰在此时,前去东厢房的青年们不过半刻钟就两手空空地归来。 “白叔,”一名青年仰着头道,“东厢房没人啊!” 白乡明挑眉:“里里外外都找过了?” 青年们面面相觑:“都找了,真没人呢!” 白乡明脸色转阴:“你去叫人,把围镇底下的限制符咒都剜了,然后去找闻人想。” “他们走不远的。” 白乡明对围镇的地形极有自信,几句吩咐后,便拉着贾想走出府门。 府门外,一柄长枪插在高墙上,枪尖穿着一具轻飘飘的躯体,破烂的红衣在空中抽搐着,暗示着主人临死前遭受到了何事。 白乡明夸赞道:“乡亲们还是太心善了。” 贾想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地盯着白乡明风轻云淡的脸,西沙人骨子里都是疯疯癫癫的,只不过白乡明表里太割裂了。 他毫不怀疑,如果围镇没有检测符篆的存在,白乡明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汲取灵力,然后温水煮青蛙地把姚珏逼疯。 “我们回去吧,是时候给你道侣施针了。” 贾想无心去纠正他与祝千龄的关系,随着白乡明回到庙宇。 路上寂静得可怕,雪中透着淡淡血迹,偶尔遇到几位扒拉着墙缝除去符篆的青年,街道空空荡荡,直到靠近矿场,才多了几分人气。 围镇的年轻人不多,在矿场的大多是三十多年前来到围镇挣取前途的异乡人,他们不约而同地摘取了灵石,放肆地丢在火中,灵石燃起的火炽热不灭,飞溅的星火中载满了欢声笑语。 他们欢笑着,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 见白乡明归来,一群人欢声笑语地跑了过来,高声道:“白先生,来与我们庆祝吧!” 白乡明绷紧的神经松弛,笑着问道:“庆祝什么?” “姚珏那个死扒皮见阎王啦!”有人兴奋地回应。 白乡明无奈地笑着,从兜里拿出医包,晃了晃,示意自己要去看诊。 他缓缓走向庙宇的方位,嘱咐道:“庆祝就庆祝吧,不要再往里头扔灵石了,以后还有用途。” “得嘞!” 一群人闹哄哄地跑过来,又闹哄哄地跑过去。 他们搜刮了官府,一边数着箱笼里的金银珠宝,一边笑眯眯地怒骂着姚珏,四境的方言都用上了遍。 破庙被他们简单修葺了一番,看着仍是破破烂烂的,但好在能够遮风挡雨,从茅屋变成了陋室。 贾想抬首,正中央的女神像握着大剑,不过头颅却被人割下,丢在了角落里,只剩下半张遍布裂痕的脸。 这会是他以后的模样吗?贾想注视着雕像,心中思绪万千。 雕像下,一张铺着麻衣的草席上卧着昏迷不醒的祝千龄。 祝千龄的情况很是糟糕,糟糕到连默不作声的系统也难得上线,向贾想汇报了一遍祝千龄的生命阈值。 白乡明不慌不忙地为祝千龄搭脉,手上拿着针,扭转着扎进祝千龄的穴道中。 每扎一针,祝千龄的眼皮便跳动一下,他潜意识里想要清醒,却不得其控。 贾想坐在草席旁,手中还捏着祝千龄的另一只手腕,留着一缕灵力探查着情况,时不时瞥着白乡明,然而他清楚这并不能看出什么端倪,他不会医理。 早知道上辈子就不读破生物,跑去读医,同样都是累死累活,但好歹后者能有经验。 被人把弱点攥在手心的感觉极为不好受。 不过白乡明说到做到,他一套针施下,祝千龄体内吞噬着生气的乱流被一针一针扎破。 半个时辰后,白乡明取来不冻泉水,拔了针,让贾想为祝千龄服下。 贾想神经兮兮地喝了一口,透过壶口对上白乡明的双眸,对其中的揶揄意味视而不见。 祝千龄清醒时乖巧,沉睡后便换了个人,贾想有了经验,手指穿插入祝千龄口中,干脆利落地喂下了不冻泉水。 白乡明再一次真情实意地感慨:“夫妻感情不错。” 贾想置之不理,目光寸步不离地注视着祝千龄,祝千龄眼睑颤抖着,睁开了一条缝。 指尖下,连接心脏搏动的根管猛烈一跳。 贾想盯着祝千龄翕动的双唇,俯身凑近了侧耳。 不冻泉水湿润了祝千龄的喉咙,呼出来的气音带着一种沙质的清冽。 只听祝千龄喃喃。 “你会离开我吗?” 贾想神情复杂地凝视着祝千龄的双眸,眼缝中珠光朦胧。 “不会。” 语气轻似梦中低吟。 “我不会离开你。” 贾想撒谎道。
第46章 承诺与画饼本是一对近义词。 然而贾想对祝千龄的承诺从未失言。 半梦半醒间, 祝千龄听见贾想这一句保证,躁动的思绪便落了地。 经脉中翻涌的痛楚悄无声息地侵蚀着他的安眠,祝千龄的经脉从未如此膈应难耐过, 似乎要穿破肌肤肆意生长。 贾想抚开他紧蹙的眉尖。 屋外又飘飘悠悠地下起雪, 北川只有寒冬,还在矿场里欢天喜地的人们收拾着归家。 他们对彼此说:“新生活要开始了!” 于是各散东西。 有的人住宅被姚珏等人推得一无所有,便揣着手,优哉游哉地缩进庙里。 顺带朝着破碎的神女头像啐了一口唾沫。 大抵是恨极了闻人王室。 随后,他们拉着那位愁眉苦脸的小老头, 勾肩搭背地从庙里挖出几瓶酒坛子, 浓郁的酒香刹那间弥漫整座寺庙。 “混账东西, 什么时候埋的?” “这破房子建的时候我爹埋的嘿嘿嘿!” “我还以为这辈子喝不到了呢!” 白乡明眼含笑意地注视着他们, 这些手里摇晃着酒坛子的人与莫得差不多年纪,自幼随着父母迁移到北川寻求出路,面容被北川的风雪琢磨得疲倦沧桑。 此时此刻,他们真心实意地笑闹着,屋外的雪不紧, 氛围恰好。 见到端坐在雕像底下的贾想与白乡明,他们还热情地招呼道:“白先生, 头儿,喝酒吗?” 贾想颇有些腼腆,更多的是紧张, 只是摇摇头。 白乡明熟稔地嗤笑一声,摆摆手道:“要闹去别处闹, 这儿还有病患。” 说罢,他将细针缓缓拔走,光线微茫, 针脚反射出油腻的红光,被藏进皱巴巴的布料中。 领头挖酒坛的小辫子男人探身道:“白先生,这孩子得了什么病啊?和南叔他们一样吗?” 南叔便是被丢进哭洞的中年男子,九死一生,好在老头趁着他人不备把他捞了出来。 “你南叔只是灵脉受不住哭洞里的灵力,”白乡明用布试擦着针脚沾染的血迹,“不过是脉象冲突,没严重到五脏六腑衰竭的程度。” “呵,这小孩也是仙人呐!”有人发出一声感慨,贾想颇有些疑惑地竖起耳朵,但那人又和同伴闹哄哄地抢酒坛子了。 贾想不动声色地看向躺在地毯上休息的南叔,他身上也扎着白乡明的医针,睡得很是舒坦。 哭洞本是萧敖修复灵脉的重要地点,贾想初以为是自己遭了灵潮,接不住哭洞给的滔天富贵,难道这哭洞与灵脉的关联还别有洞天? “咋的,他五脏六腑衰竭?遇到灵潮了?”小辫子端详着祝千龄,一身的酒味。 贾想不爱饮酒,受不了那股浓厚的酒气,便憋气道:“是。” “长得细皮嫩肉的,也是倒霉。”小辫子注意到贾想声音带着些许嗡气,礼貌地往后退了三步,摇了摇手里的酒坛。 “话说,白先生,咱接下来要干啥?” 白乡明沉默无言片刻,将祝千龄身上的针全部收回包中。 “广积粮,缓称王。”他一字一顿地说。 围镇的地理位置优越,距离涅门不远不近,还伴生着一圈丰厚的灵矿,只要灵晶不再扩散,他们只需慢慢积累实力,云集四方,首领又是北川奉为高台的贵族,总有一天能把王室耗死。 小辫子把酒丢给同伴,盘着腿坐下,小心翼翼地商量道:“先生,其实吧,我们几个刚刚还讨论着一件事。” 白乡明撩起眼睑,冷声道:“若是灵晶一事,便不要再谈了。” “哎呀,白先生,你看咱的父辈到现在还不得安眠,”小辫子被说中事儿,也不急眼,只是觑了下贾想,“灵晶再怎么说,也是一件好东西,物尽其用,不好吗?” 白乡明的上挑眼翻白时极为瘆人,还不等他训斥出口,那名守着矿场的老头就从门口现身,气势汹汹地薅过小辫子的耳朵。 “你们从小到大听的告诫都是耳边风是吧!给我滚回镇上去,别耽误乡明诊断!” 小辫子还有些不服气,但长辈在跟前,只能笑嘻嘻地把酒坛子怼到老头面前,摆出掐媚的姿容。 老头见他弯眼就知道小辫子下一句要说些什么,便压低了嗓:“你以为乡明不想把哭洞里的尸体挖出来?你不晓得灵晶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莫得还在里头呢,别废话了,滚吧!” 小辫子闻言一哽,愣在原地,唯唯诺诺地瞟了眼白乡明,却意外撞上了所谓倒戈协助他们的贵族首领贾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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