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道喘息此起彼伏,在粘稠逼仄的空间里缠绵纠纷。 “义父……”祝千龄黏糊地叫着。 贾想耳边的热源驱了来,来了又散,惹得他头脑也晕晕涨涨的,听到祝千龄这身称呼,险些心脏骤停。 他偏过头,祝千龄追着他不放,汗水落在贾想额发间,青丝与银发交缠,黑白分明,如同爱恨。 祝千龄垂眸,摸上自己的小腹。 不知是谁人所说,恨比爱绵长。 可没有爱到极致,怎么去恨? 祝千龄半睁着眸,再次吻上他刻骨铭心的恨。 …… 夜阑卧听,雨疏风骤,不知东方之既白。 …… 北川没有灿烂的阳光,故而贾想是被浓郁的梅香惹醒的,重重叠叠的纱幔遮挡住了他的视线,鼻尖还萦绕着一股隐去的腥味,又被梅花香遮盖住了。 他初经人事,刚开始还能叫着祝千龄,想要将其搬走,到了后面,就不知道变成谁主动谁被动了,本以为醒来后贾想会煎熬如死,可心中却莫名地踏实。 可惜,床上只有贾想一人,还有明显被打理过的被褥,干净清爽地裹着贾想赤/裸的身躯,仿佛昨夜的疯狂不过是一场春宵短梦。 可贾想一低头,见身上深深浅浅的红痕,就知道这绝非是梦。 他绝望地抱着头,蜷缩成一团。 单了三十多年的贾想头一回上本垒,就来得这般劲爆。 更何况,不知道该说是他把人家神志不清地吃干抹净了,还是人家把他霸王硬上弓地吃干抹净了,或者是他把自家养的小白菜供得满地疮痍,还是小白菜一边哭着地里黄,一边道德绑架他去耕耘。 简而言之,贾想百思不得其解。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若说前戏还是祝千龄单方面的强迫,那后半夜他的迎合又要怎么解释? 贾想早早得知自己对祝千龄的感情不纯,抵达到了不分黑白都要怜爱疼惜的程度,一开始,贾想只是认为自己狠不下心,注定是一位溺爱孩子的家长。 可谁家义父会对着义子做春梦? 谁家长辈会缠着小辈滚了一趟又一趟? 与其相信这些,还不如相信萧敖是玉皇大帝。 更为荒谬的是,比起失了清白,又或是比起他拿走了含辛菇苦养大的祝千龄清白,他更关心的是——祝千龄有没有处理好后事,免得落下伤痛。 他身子那般瘦削,那般病弱,后半夜不知为何还呜咽了起来,素日用来赌气撒娇的眼泪不要命的落。 贾想哀嚎一声,发现自己的嗓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他小嚎一声,团吧团吧,把自己裹进被褥中。 自闭了一会儿,贾想从被团中露出半颗脑袋,没有焦距地盯着飘动的纱幔。 他必须和祝千龄好好交谈一番。 最好不要像之前那样忧心祝千龄,七绕八弯,单刀直入才是贾想的做事风格。 以及…… 贾想茫然地凝视着虚空,心中那一股莫名的堵塞感滚到喉咙,他有点想吐,又想把它往下噎。 想丢下祝千龄,但又想把祝千龄牢牢地栓在身边。 他扣心自问——你真的对祝千龄没有半分情思吗? 是什么时候放心不下祝千龄的? 是发现几乎没有人真心善待祝千龄时,还是发现没有人真心以待闻人想时。 他把祝千龄当做在这个陌生世界的船锚,沉底了,也腐蚀了。 贾想心中猜测。 他也许也是爱着祝千龄的,只是掺杂的爱意太复杂了,一时间贾想分不清是什么爱,也不清楚要怎么去爱。 贾想指尖蜷缩,下意识摩挲起来。 他爱祝千龄吗? 纯粹吗? 他能给祝千龄带去什么? 祝千龄……爱他多一点,还是恨他多一点? 贾想胡思乱想,纱幔外响起一道道脚步声,侍女们垂眸捧着托盘,鱼贯而入。 “殿下。”她们大多数是北川王室原本的贵族,北川沦陷后身价亦是一落千丈,能够成为贾想的侍女,已然是最好的结果。 托盘上,一是他喜爱的糕点,二是更换的衣裳,三是一盒圆润的小膏药。 贾想蹙眉,拿起玉做的膏药盒,青白纹路衬得他的手更是如玉,可惜其上留着一圈深刻的咬痕,把一圈肉咬得青紫浮肿。 主人却没事人似的,也不拿灵力去修补,就大喇喇地摆了出来。 贾想问:“这是什么?” 说着,他打开了药盒,里面是一颗丹药。 不消片刻,贾想便知道这颗丹药的用处在何方了,他心底气极反笑,不动声色地放下膏药盒,摆了摆手。 “出去吧。” “遵命,殿下。” 侍女们不敢直视贾想,低垂着脑袋就要离开。 “且慢,”贾想唤住她们,“祝千龄呢?让他来见我。” 侍女们想拿出以往搪塞的理由,可贾想并不吃她们这一套了。 他背着手:“你们与他说,如果不答应,我便自爆。” 侍女们大惊失色,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末了,还是派遣了最唯唯诺诺的那一名小侍女,前去寻找祝千龄。 哪知她刚放下托盘,贾想又叫住她:“等等。” 侍女尊敬地转过身,等待贾想的指令。 沉默片刻后,贾想温和道:“你与他说,我想同他一起赏梅了。” 侍女一愣,忘了本,抬起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容。 这张面容不复多年前的阴翳与沉闷,反而是舒坦的,像是被春风洗涤了一般——可是北川没有春风。 侍女的同伙猛地踹了她一脚,侍女才发现自己犯了禁忌,顿时冷汗直流。 她喏喏道:“是。” 说完,急匆匆地夺门而去。
第83章 贾想料定了祝千龄会回复他, 优哉游哉地站在窗前,扶着窗棂,窗外密雪落了满墙, 时有碎玉声, 亭台楼阁红墙如故,走廊弯弯绕绕,依稀可见红梅霏霏。 被叫去传话的小侍女很快回来,她眼神飘忽,不敢直视贾想。 “殿下, ”她声若蚊吟, 应是先前为皇室侍女, 还保留着原来对闻人想的称谓, “尊者让我交于您一物。” 祝千龄现下是魔人的代表,正邪两道都要称他一声尊者,哪怕他干了十恶不赦的事儿。 丛林法则便是如此。 贾想定睛一看,认出侍女手中捧的,竟是被祝千龄收走的不死人图腾, 他不由得有些恍惚,将其收回掌心。 空寂许久的脑海中只是闪过一道电流声, 很快系统的机械音便出现了,贾想却觉得脑海不似以往空灵,系统的存在感出奇地强烈, 似是一道目光,一寸不离地缠在他身上, 窥视着贾想的所思所想。 他定了定神,问:“这是什么意思?” 侍女不应声,无形表达了祝千龄的态度——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来见你的, 你自个去玩吧。 她低垂着头,等待着贾想的怒火,不到半刻钟,头顶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阵带着淡香的轻风掠过了侍女,她惊讶地抬起头。 贾想一脸平和,没有朝她发火,而是拿起搭在木椅上的毛绒大氅。 他撩起长发,露出一段雪白的后颈,侍女见到其上印着两三点红痕,甚是惹眼,她心中一惊。 那头银发如星河倾泻,也倒出了侍女的羞赧之意,她猛地闭上眼。 贾想却只是彬彬有礼道:“有劳,他在哪儿?” 侍女下意识回复:“在云止殿。” 云止殿,历代北川统治者休憩的寝室,贾想恍然大悟。 昨夜雨打风吹去,祝千龄不做任何措施,就直接吞没了贾想的俗欲,这傻孩子对医术一窍不通,为人面子也薄,定是不会好好处理伤势,现在约莫是在休息。 不与他赏梅,不来见他,想必是有理由的,谁家小伙子莽莽撞撞上了阵,还能得到善终的?该是好好休息。 该是贾想去见他才是。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贾想拢起大氅,嘱咐了一句:“别跟着,我去找他。” 侍从们静默着让开了道。 前不久,贾想一想要出户踏行,这些人便会默不作声地堵住房门,千方百计地阻止贾想出门。 经过一夜的巫山云雨,那些侍从眼观鼻鼻观心,倒也没再拦着贾想出门,自然亦不敢再多瞧贾想一眼,或是祝千龄威压太强烈,他们甚至不敢对这位昔日继承人多做非议。 物是人非。 祝千龄虽在外界被万人唾弃,但地位随着实力水涨船高,众人怨他,却无人敢忤逆他,当年在北川质子府中被人随意编排绯闻的境地早便褪色,他已然不是那个需要仰仗贾想的小孩。 相反,贾想如今便要依着祝千龄的想法走,他一边害怕惊动了祝千龄,毕竟自重逢起,祝千龄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的颓靡癫狂,一边贾想弄不清楚祝踏歌的最终目的,祝千龄似是知晓了些许秘辛,却不与贾想明说,想必多有苦衷。 贾想本以为祝千龄将他带回北川,依照西沙诡境中那一番疯魔的肺腑之言,开导一事就要教贾想头疼,熟料祝千龄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摁倒在床,胡作非为。 这下好了,贾想不用开导祝千龄了,他要开导自己。 事已至此,对祝千龄负责一事已是板上钉钉,贾想需要与祝千龄相处的时间,慢慢追究自己心底掩藏的那一份情思。 是情爱,还是亲爱? 先前祝千龄不愿见贾想,贾想亦不知如何面对祝千龄,而今他们连肌肤相切、水乳/交融这等亲密无间的事情都做了,难不成还要维持两不相见的局面? 换句话说,谁家好人跟他翻云覆雨了一晚上,连事后烟都没来得及抽就跑没影了? 于情于理,贾想去找祝千龄,何错之有? 出了门,贾想认真打量起这座庭院,发觉布置此地的人定是用苦良心。 连木雕花纹都与仞州质子府里的一般无二,绕过回廊,还能看见某棵红柱上浅浅的划痕。 贾想停下来,瞧着这点划痕,久远的记忆翻上心间。 仞州的冬天没有定期,有一年院中庭树的叶子还没被染黄,一夜寒风,黄叶绽放成朵朵梨花,醒来时,院里的雪已没过脚踝。 祝千龄彼时不过十六,灵海的伤残随着他的成长情形越发严峻,常常半夜惊醒,睡不着一个好觉,贾想便在主殿给他留了一座榻,好生照料祝千龄。 说是贾想照料祝千龄,实则是祝千龄在照料他,冬天人贪睡,哪怕修了仙,贾想还是一如既往地热爱着床榻与被窝。 然而有一天清晨,贾想被祝千龄从被褥中抽出来,整个人迷迷瞪瞪地坐在床上,等着祝千龄离了房,一几一几地把自己挪到被窝里,舒舒服服地继续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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