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娶谁臣都无所谓,”江漱星起步走向龙座,俯身在他面前:“但青阳神女,不行。” “可是朕已拟好了圣旨……” “来人。” 梦石碎步进殿:“大人。” “立妃圣旨呈上来。” “是。” “你,”齐衡之微向后倾身,惊恐道:“你要干什么!” 梦石将圣旨端至江漱星手边。 他抬起一脚踩在龙椅上,黑靴抵着齐衡之的后背逼得他无法后退,江漱星撩起曳撒露出腰间的短刃。 齐衡之未曾料想他有如此大的胆子,误以为他是要杀了自己,又气又怕地扯着嗓子吼:“江漱星!你以下犯上,朕是皇帝,你安敢弑君!?” 男人抽出短刃,冰凉的刀身轻轻拍了拍齐衡之的脸,他垂眸朝他做了个“嘘”的动作。 “皇上吵的臣头疼。”瞳孔里的晦暗无限放大,他盯着他的眼,阴沉骇人。 齐衡之一哽。 “臣觉得有些无用的圣旨还是别颁布的好,比如这个。”江漱星掂了掂那道封妃圣旨。 短刃一刀一刀地割在黄帛纸上,他亲眼看着它烂成了碎片,什么字迹都分辨不清了,被江漱星随意丢弃在地上。 “解决了,皇上还有什么问题吗?” 齐衡之已说不出话来,目光呆滞地望着地上的碎渣。 “没了的话,那臣就带神女回去了,愿陛下保重龙体。”他收回脚,手里欢快地转着匕首下台。 “你!”齐衡之突然发出一声怒哮,“你要青阳神女有何用!” 江漱星止步,回头冲他笑了笑,懒散道:“还能有什么用,自然是臣府上空虚缺个貌美的主母罢了。” 他一股气血上涌,却什么话都蹦不出来,眼睁睁地看着人领走了奚霂,最后跪地狂咳不止。 “哎哟皇上,您可是真龙天子,不能随便下跪的呀。”梦石赶紧扶他起来。 “真龙天子,九五之尊?”他嗤笑,握拳狠狠地捶向大腿。 “我算个狗屁皇帝!” 他难道要一辈子都活在江漱星的阴影下,一辈子被他牵着鼻子走吗! “梦石,”齐衡之咬牙,“今日的事不准传出去,对外宣称是朕看不上青阳神女,立妃之事就此作罢,往后谁敢再提朕就砍谁的脑袋!” “是,听皇上的。” *** 暖阁红帘帐中香,黄花梨描金榻上沈粟脱了外袍,正倚着刻丝软枕养神,鸢妃单着了件明花肚兜半跪在榻上为他捏脚。 女人酥手经宫里养得羊脂玉似的,力气却是恰到好处,沈粟受用得很,舒服地欸欸喟叹。 “督主,您不是说紫岚宫要来新妹妹嘛,”她娇眼含波:“人家可难受极了,要是来位天仙,您看上她不要淼淼了可怎办。” “咱家去瞧过了,胚子是顶好的,可惜……”沈粟拖音,“可惜皇上没那个命消遣,咱家也没法子。” “什么,”鸢妃瞪大了眼,“还有皇上要不到的人?” 他勾唇:“海了去了,齐衡之个窝囊废的,被江漱星骑,被长公主使唤,也就背靠太后续他那狗命。” 女人琢磨了番:“妹妹莫不是给江都督拿了去?” “皇上不让人说不代表咱家不知道,”沈粟握住她的小手,轻重地揉捏道:“江漱星是越来越狂妄了,这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咱家好歹比他会做人。新帝初登基,咱们得哄着他点,得了宠幸了才能更好地呼风唤雨。” 鸢妃爬到他怀中侧躺下,细白胳膊攀着男人的肩媚语:“还是督主英明,淼淼跟着您准没错。” “当然,”沈粟挑起美人下巴,嗅着她身上的香气,“他们都骂咱家没根,没根又如何,照样可以睡皇帝的女人,那些看不起咱家的人,咱家要……” “一个一个地活剐过来。” --------------------
第7章 我教你束发 江漱星先吩咐人送奚霂回就近的府邸住下,言自己去督军约莫酉时会归。 绿蜡浑然不知征机殿发生之事,兴冲冲地拉着奚霂手:“姑娘,虽然都督在皇城里的府邸比不上南方的荧煌,但也是相当气派的呢。” 她情绪不高,附和了声。 “奴婢还是头一遭见都督带人回府哩,您今晚是要同都督用晚膳吗?”绿蜡絮絮叨叨,“都督胃口小,平常又爱吃酸甜的东西,姑娘可得受住,若是夜里头饿了,绿蜡偷偷给您开小灶!” 等他用晚膳…… 奚霂总觉得哪里奇怪,似乎有点像老夫老妻的相处日常,心里一股麻绳拧成了结,别扭得很。 后来想想他为了自己都在皇上跟前那样说话了,甭管是出于何目的,插科打诨说娶主母是假也好,总该感谢人家,便应道:“等都督用晚膳吧,我没什么忌口的,只教别太酸太甜就成。” “好嘞!” 长街西角,地段繁华热闹,几步路开外更是驻着饭馆和青楼,酒盏交换,琴瑟笙箫乐不断。奚霂叹这未免也太过盛况,没来得及细赏就由三五个人拥着走进府邸。 宅子中规中矩,前有回廊绕院,后置小方温泉,暖阁十几余处,皆饰红墙石阶。室里悬银线罗帐,供摆紫檀方桌,瓷器字画满目。 绿蜡去了小厨房指点师傅做菜,余下两个跟着奚霂进了一处暖阁。熏上炭火,她烘过手后,蒲雪抱来小床绒被给她掖好肚子,奚霂脱鞋坐上榻。 “离酉时还有好长一段工夫,”她以手支颐:“找什么乐子打发呢?” 蒲雪道:“姑娘,长街对面不是有个红红绿绿的楼嘛,奴婢瞧着那大露台上有美女歌舞,咱们不去瞧瞧?” “不行,那是风月楼,”梨韵否道:“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儿,我们姑娘缘何去?” 奚霂确是心痒,“今天时辰不够,怕是前脚刚踏进就被都督抓回来了,我们改日瞒着他去。” 两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许多,始终定不下来玩法,倒是蒲雪灵机一动建议:“奴婢教姑娘玩叶子牌吧。” 奚霂来了兴致,点头称好,蒲雪取了牌来盘腿坐地倚在她腿边。 “你们坐我对面。”她收拾开榻上的杂物。 二人为难。 “不大好吧,姑娘…要是被都督发现……” “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奚霂拍拍胸脯:“放心,我罩着你们。” 她们犹豫地坐上榻。 “哇,好漂亮的牌,”奚霂拈着叶子牌新奇地打量,杏眼流光溢彩,她忍不住双手托腮,欢喜地荡着纤纤腿:“快教我快教我~” 姑娘实在娇糯,她们被哄得五迷三道的,全然将阎罗王抛至脑后,你一言我一句地闹。 暮色渐沉,江漱星披着风霜回府,远望见暖阁的烛光。 他推门,三只小脑袋正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玩牌九,压根不注意有人进屋。 “你们输了!”奚霂扬头,嚣张地抱着手抖肩,“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放眼大央谁的模样最俊俏?快说快说!” 蒲雪支支吾吾:“都督吧,天上人间都寻不到的独一位,就是人脾气不好,老动不动就生气……” “我也觉得,”奚霂根本不晓得正主就站在自己身后,吐槽道:“小事情爱炸毛,还非要人去顺顺,顺了又脸红,真难弄。” 脸红?什么脸红? 蒲雪和梨韵侍奉多少年了可从来没见过都督会有这种表情,一时瞠目结舌。 “奚霂!” 熟悉的怒音炸起,奚霂倏地直背,握在虎口的牌哗啦啦散落。俩小丫头才看见都督,屁滚尿流地翻下榻,瑟瑟地挤作一团。 后脖子又被无赖捏住,奚霂回不了头,小手可劲地向后扑打:“冷死了!” 她裹得暖和,偏他蹄子跟冰似的憋着坏来冻她,江漱星还不泄气,手作势要滑进女孩的褙衣,她一缩正撞进他的小腹。 江漱星吃疼,没好气地数落:“出息啊,牌好玩么。” “好玩,”她闷闷,“下次还敢。” “你!” 他叹了口气,复而转向抱团的丫头,“谁的主意。” 蒲雪身体抖得像筛子,颤着嘴皮道:“是奴婢……是奴婢的主意,请都督息怒……” 奚霂解释:“是我嫌无趣,吵着叫她俩教我玩的,你不喜欢下回就不玩了嘛。” 她尾音软软地上翘,大有撒娇意味。 见江漱星仍在赌气不说话,但神情稍有好转,奚霂向她二人使了个眼色,让她们趁机快溜。 两人溜烟遁走,江漱星一甩袖坐到镜前,臭着脸瞥她:“头发乱了,要你来给我绑。” “知道啦。”奚霂趿拉着鞋子走到他背后,素手轻轻拨弄开发绳。 他托着半边脸懒洋洋地在镜里瞧她,见她低顺着眼,长睫簌簌地投落下一小片阴影,一丝不苟地捋起他的发攥在手心,还微嘟着唇,模样严肃认真,像是在干什么大工程。 笨笨的,明明就不是什么大事嘛。 男人嘴角弧度放大,眼尾也慢慢扬起,觉得透过镜子看她是件很不错,很刺激的乐趣。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抬头,会发现自己在偷偷看她,偷偷把每一帧都记在脑海里,犯傻的也好。 “系好了!”女孩晃着身子,左右欣赏了一通,满意地拍了拍手。 “我不满意,”江漱星右手解了发带,“再重新绑。” 嘿!给你卖乖还蹬鼻子上眼啦! 系的那么漂亮还挑三拣四,麻烦精!奚霂嘴里嘀咕,耐着性子又束了一次。 可江大都督就是要鸡蛋缝里挑骨头,回回都不满意,回回都刁难她。 爷不伺候了!! 最后一次,奚霂坏心肠地故意给他扎歪,高马尾直接就绑在了左头上变成了斜马尾。 “都督,我不会束发,”她得逞地盯着镜中江漱星的囧样嘿嘿笑,狗腿道:“你教教我呗。” 江漱星不恼,噙着笑说:“好啊。” 乌发散下,天旋地转,奚霂转眼就被他抱坐在怀里,镜子里的男人眼角微红,全然没了肃杀之气,更像是吸人精魄,秾丽旖旎的妖孽。 “好好学,都督只教一次。”他吐气道。 奚霂看着他把自己发上的饰物尽数摘落放在台上,墨云翻腾泻下,江漱星咬着绳圈抽出一小股发来捏在手心。 男人咬物的动作实在色相诱人,奚霂不争气地赧红了脸,偏头向一侧。 “别乱动,”他含糊说:“小心弄疼了。” 片刻后算是系好,江漱星揪着她的小马尾悠然地打旋儿:“会了吗?” “嗯,”她应道,低眸不敢瞧他,“都督快放了我罢。” 他不舍地松开手,奚霂这才如释重负,使劲揉了揉脸跑到他身后。 此番,江漱星没再挑她的刺,起身道:“走吧,去用晚膳。” “噢。” 奚霂跟在他身后,老远就望见桌上的各色菜肴,她立马就把方才的羞赧丢于九霄云外,饿狼似的扑上去。 一圈的酸萝卜,腌黄瓜她都视而不见,举着筷子夹向了最爱吃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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