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缄去往玉京后,拜谒父亲的世交,并入住府里,温书做对,日子过得清闲。 而留在锦城的柳淼,却成了大忙人,她觉得自己比磨坊里的磨子转得还快,爹爹是怎么能处理那么多事,无一混淆的? 柳淼以前觉得爹爹发家,靠的是妖术,现在觉着却是能力。 她白日里忙不过来,且不愿占用生意上的时候,所以都是晚上熬夜给孟缄写信。偏偏她话又多,日常吃穿住行,都想告诉孟缄,甚至连某天瞧见的一只鸟,一朵花,鸟美花香,都想与他分享。 经常写完天都放亮了,只能直接去处理生意。 如此五、六日,表妹和丫鬟都担心她,劝她早些休息,于是给孟缄写的信便往后拖了。 到了写完那日,凑了厚厚一沓,丫鬟同她抱怨,说信纸都要把信封塞破了。 柳淼闻言,只是含笑叮嘱丫鬟,明日就把信寄出去,务必仔细,别寄掉了。 可她的信似乎还是掉了? 寄出月余,杳无音信。 商场一日,寻常半年,柳淼的心思已不似从前简单,却考虑许多情况。信也许是丢了,也许……孟缄收到了,并不想回。 于是她给他再去了一封信,询问情况。 依旧没有消息。 找不到解铃人,向谁去问如何解铃。 通信陷入了僵局。 而玉京孟缄这边,的确收到了柳淼的信。 只不过今年发生了外地举子泄题案,皇帝亲自下令彻查,并令截留所有外地举子书信,注意盘查,恐信中涉及考题。 两封信都被积压住,一并送到孟缄手中时,已是他即将奔赴殿试的清晨。 他是会试第一。 孟缄读完信中内容,觉着给柳淼的回信非一两句能说清楚。 他暂时没时间,便将信搁置,先去殿试了。 柳淼恰恰在这时候来到玉京。 她并非特地来寻孟缄,而是爹爹布匹生意的老主顾杨伯伯,扎根玉京。柳淼想把家里的布匹生意重拾起来。 家里众人皆不放心,担忧她第一回 去京师,会出状况,让表哥随行。 柳淼拗不过答应下来,带着两个仆从,一车样布,和表哥两人入玉京住店。 今时不同往日,玉京房宿又是北朝最贵,两人挑挑拣拣,最后选了能容货车客栈里最便宜的。 为了省钱,挑的这家最差客栈里,最差的客房。 表哥与柳淼是挨着的两间房,他推门一瞧,心中不忍,与她商议:“淼淼,我给你加钱,你住上房去吧。” 柳淼却道开销能省则省,这样能早日还债。 表哥听到这,不住感叹,继而说起要去拜访的这位杨老爷,之前柳淼已与他书信商量了些,那杨老爷肯是肯重新做,但价比以前低多了。 表哥道:“这样你每一趟除却成本,才赚几个子?” 柳淼笑道:“眼下只有杨伯伯肯同我们做,先赚得少没关系,关键是要把这条路子重新打通了。再说,我多买点,薄利多销,一样的。” “可这样你太苦了!” “做生意,不都赚得辛苦钱?”柳淼轻松回应表哥,心中却想着她与玉京的杨伯伯通信,已顺畅来回了三番,而孟缄……这么一联系,心不由沉到了底。就在这时,听得外面喧哗沸反,极是热闹,能清晰听见吹拉弹唱声。 表哥站起来,拉住正往外跑的小二:“怎么回事啊?” 小二把表哥手扯下,继续往门口跑,丢下一句:“新科状元跨马游街!” 柳淼听到这话,倏地站起身,这家客栈其实临街,但她和表哥的客房都没有窗户,所以两人只能同大堂里的食客、小二们一起挤。 从客栈挤到街边,又从街边挤到人群中去。表哥本来较胖,此时两腮却快被挤得凹陷下去,他含糊问旁边的人:“唉、唉,兄台,你知道中状元的是谁吗?” 旁边那人把脖子艰难扭过来,不认识:“听口音,你是锦城人吧?” 表哥被挤得吐字不清:“这你都能听出来?” “新科状元好像是你老乡啊!” 表哥还没回应,柳淼已经使出吃奶的劲往前挤。她个子小,这时反倒有了优势,能逮着缝隙钻到最前面。正巧见着孟缄着红花红袍,骑高头大马,顺着玉京的春风经过,俯视道路两侧围观的百姓,颔首示意。 最近赶路都没睡好的柳淼,顶着憔悴油头仰望他,觉得他一定不会在千万人中发现自己,哪知道孟缄仿佛冥冥有预感,回头望向她这边,而后,朝柳淼温柔一笑。
人群很快涌上来,柳淼被遮盖淹没,两人迅速望不见对方了。 这是此番上京,柳淼与他的唯一的照面。 柳淼回去后,心有不甘,再次给孟缄写信,告诉他,自己来玉京了,还见着了中状元的他。 她还告诉孟缄,柳家谈成了一桩生意,以后会经常来玉京。 她仍旧往那世交府里寄信,可中了状元的孟缄哪还继续住在府里。那世家门童见是商人信函,无足轻重,随手扔弃。 后面的信,孟缄没有一封收到。 …… 贺金倾同冯炎此时暂住在知府府邸的上房内,淼娘已经走了,孟缄仍羁押在大牢里。冯贺两人对孟柳二人的故事,捋到这里,贺金倾禁不住同冯炎感叹:“记得阿缄殿上从善如流,极得父皇喜欢,当场就赐了他南面的大宅子。他好像第二日就搬进去了。” 冯炎垂首:“是,陛下半面不忘。” 没有差错。 贺金倾笑道:“说来朕就是在那间宅子里与阿缄相熟。” 其实孟缄刚到玉京,还未参加会试,便因机缘与贺金倾结识。他中状元后,贺金倾与他促膝长谈,孟缄答应贺金倾,无论先帝许他什么位置,他将永远效忠于贺金倾,与他同心。 当时贺金倾问他:“将来需要你做的事,可能有不少脏手的,你介意吗?” “官场之上,有何人独黑,又谁能秉持纯白?”孟缄对视贺金倾的双眸,“孟某甘心,只愿事成之后,三殿下许某丞相之位。” 他那时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呢! 那时贺金倾觉着眼前年纪相仿的、志趣相投的少年,一定还能辅佐自己四五十年。 可贺金倾才刚登基,昔年亲口讨要丞相的孟缄,却突然请辞。 他明明依旧年轻。 “那日阿缄向朕请辞,朕真是大吃一惊。”贺金倾自言自语,不住摇头,又告诉冯炎,“其实淼娘父亲的仇,还是阿缄帮忙报的呢。” 当时孟缄恳求贺金倾,惩治时任锦城知府,还有某家商号,都是小事,贺金倾抬手就帮他办了,并未仔细打听……想来那时若打听,就会知道淼娘姓柳。 “继续往后捋吧。”贺金倾吩咐冯炎。冯炎在纸上划线排事,贺金倾瞧了会,皱眉苦笑,“这两人倒真一样的能等能熬。” 柳淼同孟缄的再次见面,是两年后了。 期间他未娶,她不嫁,双双与绯色隔绝。 两年后的某一日,柳淼已经是第十次抵达京师。 这回来,是在玉京开第一家柳字号绸缎铺的。 表妹跟着来了,如今布匹方面的生意皆交由表妹打理。 姊妹俩顺着玉京的宽敞大道走,有说有笑,表妹直道,以前以为女子做不来这些事,但做了后才发现,自己并不比男儿差。 表妹又道:“表姐,你有没有听我说?你走神到哪里去呢?!” 柳淼回过神来,连道抱歉。 表妹嗤了一声:“你不会再想孟公子吧?又想着能在玉京撞见他?” 两年了,哪里碰到过? 别说这么大的玉京,就是小十倍的锦城,两个分开的人,若非双双有意,也不会再偶遇了。 “没有。”柳淼矢口否认,但她方才心里想的的确是孟缄——其实好久都没想他了。但不知怎地,昨晚竟做了个梦,梦到今日萍水,与他相见。 可能因为这个梦的原因,她今日起来后格外精神。出门前表妹都夸,都一样衣裳钗饰,今日的表姐却比寻常好看。 表妹挽着柳淼的胳膊:“那你方才分神是为了谁?” 姐妹俩说笑间转了个身,一齐往前前方孟缄,同另外两位公子,正伫立街边交谈。 “孟公子!”表妹叫道。 下一秒,孟缄循声速望,原本严肃的脸上瞬间有了微笑。 “柳姑娘。”他朝二女方向,边走边道。站在面前时,才颔首向表妹示意。 而表妹立马找个理由开溜了。 留下柳淼独对心上人。 她不知如何开口,心中只不住道:人皆说梦是反的,竟一模一样,好梦成真。 “你还在做生意么?”孟缄开口先问。 柳淼点头,有了话题她立马对答如流,说起最近在经营绸缎庄,还不到三、四分钟,另两公子走过来,催促孟缄:“阿缄,走了,再晚就迟了。” 孟缄闻言,笑对柳淼道:“我要先去宫里,改日再聊。” 柳淼见另两人的确穿得是官服,离去的亦是皇宫方向,便不住点头:“你快去吧!别耽误了!” 一句没有挽留,任由孟缄去了。待人走得瞧不见了,柳淼才想起来,自己至少该问问他现在住哪,怎样联系。 她有些懊悔,但当时面对孟缄,真是一句也想不到。柳淼只好转身找表妹,免不了被表妹数落。 表妹心中疑惑,淼姐与孟公子,到底是有缘分还是没缘分? 若无缘分,怎地偌大玉京都能偶遇。 若有缘分,两三年见一回数秒,算哪门子的缘分! 表妹心一横同柳淼道:“算了,一面就一面,这预示着是你与孟公子没有缘分!”
第51章 表妹说这话时, 柳淼吃惊于自己竟没有反驳,而且隐隐觉得表妹说得对。 柳淼这回回去,没有再给孟缄写信。 翌年春天, 孟缄休假回到锦城。 他在锦城一共待了五日, 第四日时,才命朗儿传话柳淼,邀约一见。 孟缄定的酉时,柳淼想到今日尚有两桩生意未完, 不知耗时多少,可能并不能准时赴约,便告知朗儿:“劳烦你转告孟公子, 酉时我不一定到,可能迟些。” 朗儿回去,一五一十把话复述,朗儿想了想,还道:“公子,奴觉着柳姑娘似乎挺忙的, 可能真不一定来。” 不像以前, 她仿佛没什么事, 随时随地都在听他家公子召唤。 “再忙她也不会迟到。她只是说话变谨慎了而已。”孟缄胸有成竹, 他正一个人下着围棋, 修长的手指拈住一枚白子, 按于棋盘上,“朗儿,待会你可以瞧着。” 朗儿在主人背后噘嘴:“那奴先去做准备了,今日是新的茶室。” 今天孟缄命他去订茶室,才晓得原先那家已经拆半年了, 所以另外订了一家,不熟,想准备充分些。 孟缄颔首:“去吧。” 他与朗儿先到,这间茶室修得精巧,临街的卧棂窗倾斜角度巧妙,风过不进来,外头人瞧不见里面,但茶室里的人,却能将街景窥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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