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缄稍稍疑迟,回道:“应该是吧。” “唉,我去年和前年回来,也没下雪。” “这里三五年才下一回雪,据说同南地一样。” 所以才叫“小江南”。 “想看雪呢……”柳淼遗憾呢喃,孟缄听到这里,不知怎地心里突然鼓起一股勇气,将身侧树上腊梅折了一支,递给柳淼,“若锦城下雪,我定陪姑娘一起赏看。” 柳淼双眼骤亮,先盯的孟缄的面,而后才低头瞅那梅花,接过来,嗅了再嗅。 是日,孟缄回家后,很快收到父亲传唤。孟父喜悦告知,柳家主动联系了,空出一整个码头。 孟缄听着,心里也高兴,想着明日去学堂再谢一回柳淼,却哪知晚上平地行走滑到,折了腿。 锦城虽然没雪,但天气冷,地上的水凝了薄冰,晚上瞧不着出溜了。 孟缄不得不在家养伤。 孟父叮嘱他多休息,孟缄却睡不着,不知怎地,梦里总有淼娘。 他只能醒来温书,却发现读着读着,就会恍觉在学堂,柳淼正坐在他身旁。 没了她的聒噪,真不习惯。 只七日,孟缄便熬不住了,哪怕拄拐,也要重返锦云学堂。 父母自然劝阻,孟缄只道:“孩儿不想落下功课。” 孟家只得用轿子载了他去,到了学堂外,再由书童搀扶兼他自己拄拐,艰难挪入室内。 霍鹏刚好来上课,从他身边飞速经过,口中道:“阿缄,你都成这样了还来啊?” 孟缄只是笑笑,继续往前。 又有几人问了同样的话,还没走到座位上的孟缄不得不回答:“这不快乡试了么?”
不想落下。 “哎呀!这有什么担心的!”众人纷纷感叹,“头名肯定是你的!” 孟缄终于走到桌案前,在书童的帮助下缓缓下坐,目光已移偏到柳淼的座位上去。 是空的,她还没来。 孟缄以为柳淼只是来得迟些,哪知夫子到了,仍不见柳淼踪影。 直到放课,座位都是空的。 孟缄拦住一还未来得及下学的同窗,询道:“你可知道淼娘为何没来?” “她呀,昨日也没来。家里出事了,你不晓得?” 孟缄眉头簇起:“怎么了?” “你没来这几日,天翻地覆了!” 孟缄拽着同窗的胳膊询问,得知南江堤患,缺口不大,却偏偏淹了柳家的粮仓和茶仓,赔了个底朝天。 祸不单行,六日前柳家码头允停了一批私盐,虽然后来查出是误判,但柳老爷被官府抓去了三日,打得个半死,放回时已奄奄一息。 孟缄听完,一夜未眠。 第二日他又拄拐入学堂,打算若是柳淼今日还不来,就去柳家找她。 夫子来前,柳淼来了。 她瞧见孟缄,对视时仍是甜甜一笑,似乎并无变化。 孟缄不晓得怎么开口,只默默注视她听课,默默听她被夫子点名回答问题,又默默听着堂主叫住她。 堂主告诉柳淼,虽知她家艰难,但一年一缴的学费,还是该缴了。她不在这几日,其他人都收过了。 其实堂主提点,还有另一层用意,柳老爷曾许诺新年再予三万金修缮费,还作不作数? 这层深意柳淼不知,孟缄更不知情,他听得柳淼应允了明日带金来缴,默见柳淼离去。而后,私下截住堂主。 孟缄轻声同堂主道:“柳姑娘的学费,我明日带给你。” 他决定偷偷帮她缴了。 堂主听了自然答应,毕竟柳淼自己拿不拿得出来,堂主心里也在打鼓。 孟缄回家后便在自己抽屉里翻私房钱,他平时碎银不多,二十金需得各处翻一翻,攒一攒,一时忘形,不曾察觉有人站在身后。 “阿缄。” 低沉的呼唤把孟缄吓了一大跳,转过身来,见着父亲。 “父亲。”孟缄行礼。 孟父淡道:“要乡试了吧?” “是,本月十二日。” “好好准备,其它的事情先放一放吧。” 孟缄缄口良久,长声应喏。 不过翌日他仍坚持将攥在手里的金子交到堂主手里,但柳淼,却再也没有出现在锦云学堂内。 孟缄虽然心中担忧,但也记得父亲嘱托,打算考完乡试,再登门柳府。 数日后乡试,孟缄果然第一,可收着喜报时,父亲却又告诉他,要收拾行礼,准备的会试了。 孟父说的倒也没有任何问题,会试在开春,只两个多月距离,一般家境稍好的举子,都会提前赶赴玉京,居住京中,听讲温习。 孟缄应承父亲,来锦云学堂与夫子道谢,与众同窗告别。 进入学堂,本该他这个头名是主角,却见众人围着霍鹏,沸反盈天,一时没人注意到他。 孟缄近前,听得众人在议论的是淼娘。 柳老爷不治离世,柳家债台高筑。据知,柳淼竟主动接下家主之位,允诺众债主三年为期,本息悉还。 四季变换,少年们皆已长大,知道柳家出事落败,有些老成的开始知道划清界限避嫌,但还有其他人,要挺身而出。 霍鹏竟说要娶柳淼,以霍家之力,为柳家还债。 霍鹏囔囔道:“抛头露面,不是女人该做的事。我帮她还了,她仍旧锦衣玉食,不需出外受苦。” 孟缄听得极为不悦,情不自禁打断霍鹏:“你以前不是被她揍得鼻青脸肿吗?” 怎么被打了不恨仇家,还要娶仇家? 霍鹏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那是小时候不懂事。都还说‘打是亲骂是爱呢!’” 孟缄听得心里根根生刺。 霍鹏却将孟缄拉到一旁,似乎私下有什么悄悄话要说。 霍鹏左右张望,隔墙无耳,才道:“阿缄,我晓得淼娘喜欢的是你。” 孟缄牙咬,还未接话,霍鹏又道:“全城的人都知道!” 霍鹏求道:“可怜淼娘一片痴心,你求求家里人,也帮帮她。”
第50章 * 父亲猝然离世, 家中大小事务,皆由柳淼处置。她以前看爹爹一派轻松,还以为事情不多, 自己处理, 才发现有多繁琐困难。 柳淼没有经验,起初件件栽跟头,最近两天才逐渐上道。 理顺了,今日算是没事了, 柳淼靠在栏杆上休息。 身子没有力气,望着满院子白绸白花出神。 “淼姐,你忙完啦?” 柳淼听得呼唤, 循声望去,是这几天一直在帮忙的表妹。 一开始,柳淼接下家主之位,表妹曾责备过她,不该接手,这不是不是女人该做的事。但瞧见柳淼忙不过来, 表妹还是来帮忙了。 柳淼轻轻回复表妹:“你也忙完了?” 表妹点头, 靠上柳淼身边栏杆。 “谢谢。”柳淼轻道。说来, 以前家里亲戚受柳老爷恩馈多, 现如今生了变故, 亲戚们都反过来帮忙。变卖财物接济柳家还债, 虽然微薄,但于柳淼却无比温暖,烛火微光,支持她这几日挺过来。 “小姐。”家仆来报,依旧习惯称呼柳淼小姐, “孟公子托人送来书信。” 柳淼闻言就把家仆手中的信捡过来,表妹在旁,瞥着柳淼拆信,问道:“什么事呀?” “他约我现下茶室一见。” “眼下就去?” 柳淼点头。 表妹不禁抱怨:“这什么节骨眼!他有事找你,怎么不自己登门? 表妹原先对孟缄亦有崇敬之情,但听得孟柳二人的故事多了,渐渐觉着,孟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我去一趟。”柳淼情动心输,还是去了。 茶室内,孟缄难得早到,见她推门入内,抬头时,只觉瘦了许多。 孟缄眯起眼睛,良久凝视。 柳淼见得拐杖,先开口了:“孟公子,你的腿好些了么?” 记得最后一日去学堂,见他腿伤,她无比紧张,失却冷静后甚至产生了自责,恍觉是她害他摔断了腿。 今日见着,已能镇定了。 孟缄回道:“已不碍事了。” “还是要多注意些,还有上药么?”柳淼继续问的都是腿伤的事,孟缄不想同她聊这些。但他心中千言万语,不知从何问起,思忖再三,开口道:“码头出事的,是我拜托你的那条船么?” “不是那艘船。涉及私盐的船在另外的码头。”柳淼扯出浅浅笑意,“凑巧同一日罢了。” 被误认运载私盐的船支,与孟缄所托无关。 “是有人故意要为难柳家么?”孟缄追问。 “是我爹爹的老仇人,勾结昏官,这仇我会报的。”柳淼振振道,而后瞟向孟缄,心底却浮起阵阵酸楚。 她处理事情多了,人变得精明,明白过来——孟缄当日托付,绝非自己所求,十之有九是孟家家主所托。这么多日,他但凡敢同家里问一问,就会晓得真相。可他不敢,一句都不敢。 他只敢来问她。 孟缄原先是与柳淼对坐,此刻却挪了身子,稍稍近些:“我要去京师了。”他的话轻似风,柔如絮:“最早也要明年才回来。” 柳淼扬头,发现一下子与孟缄近在咫尺:“去赶考么?” 孟缄点头。 柳淼旋起嘴角,这是她进入茶室后,首次如从前般灿烂笑容:“你一定会中状元的。” 孟缄心里突然觉得酸酸的,哽咽缓道:“承你吉言。” 说完,他从袖带内掏出一封信笺:“平日里,夫子常责备你,说你冲撞不知礼,有时候还脑子执拗,学堂里有些人,同样非议你,这样认为。可我觉着……”孟缄紧紧攥着信,来回摩挲,“……你十分好,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但人人感受不同,生意场上,各有各的打量,绝不似学堂能够随性,你要谨慎小心,注意举止,切莫得罪他人……” 柳淼静静听着,不知孟缄为什么突然同她说这多? 且他手上拿着的信是谁的?可是转交给她的? 孟缄继续说着,叮嘱万千,柳淼恍觉他的言语是册书,翻了一页又一页。孟缄最后说完,将信交给柳淼。 柳淼见上头写着“淼娘亲启”,熟稔于心孟缄的字迹。 他给她的? 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 柳淼的心顷刻提到嗓子眼,猜测了非常幸福的事,却又默默给自己泄气:不可能! 孟缄注视着信:“你可以拆开看的。” 柳淼微颤拆信,抽出一看,数十张密密麻麻,竟写的都是玉京某座府邸的地址。 她的心竟然落了地,觉得安稳——还好,果然。 孟缄道:“去了京师我常住这,你一定要给我写信。” 他情不自禁回忆起昨夜,自己将玉京住址一遍又一遍誊抄,朗儿问他写这么多作甚?他想自己可能是魔怔了,怕柳淼忘了地址,也忘了他。 “一定要给我写信。”孟缄再次强调。 柳淼一口答应,孟缄的目光从她的眉目间扫过,再到鼻翼,再到唇。她是他见的最后一人, 今夜,他将离开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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